分卷(3)
面对质问,筱举不以为然:掌教那边我回头去打招呼,你不必操心,先回吧。
玄无光并不走,凌厉目光落在姜月酌身上,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师叔恕罪,弟子按山门规定行事,今日若不将此鲛人驱逐,弟子是不会走的。
你怎么这么死心眼,行行行,我现在就跟掌教联系。筱举抛出个传音符,朝映霞峰扔去。
半晌,却没有得到回应,掌教大概在忙,没有听到。
玄无光以为他在拖时间,冷眼道:恕弟子冒犯了。说罢直接上手,一把抓住姜月酌手腕,你这鲛人,速速离去。
师弟挣脱不得,手腕被捏得生疼,此时已顾不上维持人设,不争气地掉出两滴眼泪。
景樽正欲暗施法决救他,却见玄无光的手抖了抖,好似被什么灼伤。
然他眉头只微蹙,却不肯松手。
景樽的指尖流光浮动之际,忽听师弟心中惊叹:[不好,我想起来我是如何能杀掉这玄无光了。]
传言鲛人泣珠织绡,其珠价值连城,可疗百伤,其绡入水不湿不染尘埃,亦可抵御基本的风火雷电术法袭击。
如此鲛人族本是极其珍贵,不该被嫌弃,然而他们泣珠织绡却有特定条件。
若非面对心爱之人,这眼泪不会成珠,反倒是会灼伤对方,成为毒物利器。
同理,那绡穿在人身上全凭鲛人心情,心情不好则衣物不见,是以没跟鲛人感情深厚的,谁也不敢穿他们织的衣服。
试想,若走在大街上惹了鲛人生气,身上的衣服就没了,岂不是丢人现眼。
想要鲛人至宝的没真心,而真诚想与鲛人好的,又必当不在乎这些,因此数千年来,鲛人并没有因为这技能而备受珍视。
他们的眼泪没变珠宝的时候,虽可以腐蚀伤人,但其实没有那么强的攻击性,毕竟,但凡有人感受到灼伤之痛,必定早早松手。
可这玄无光不一样,他是个一根筋,书里他也是这样,原主逃走后他便去追击,攥住原主的手腕打死不松,被鲛人之泪腐蚀了整条胳膊,而后蔓延到肩上,待被其他人拉开时,他已经不行了。
景樽听完了这一席话,拢着指端的流光,竟一时不知道该救谁。
好在见师弟深吸了几口气,默默念叨:我不能再掉眼泪。而后抿住嘴,当真忍住了泪水。
可玄无光没眼力劲儿且不信邪,反倒是把手捏得更紧:你以为这样我就怕你,我警告你,立刻离开照砚山,否则,今日我断断不会松手。
姜月酌:疼疼疼
[还真的跟书里说的一样呢,断断不松手,你手就要断啦!]
[话说,我到底哪得罪他了啊,他就这么看我不顺眼?]
书里说,木浮桥上就是他指示的几个小弟子去抓人,他逃了这人还穷追不舍。
景樽摇头:玄无光看人不顺眼根本不需要理由。
每年弟子比试,他都排在第一位,目中无人惯了,整个照砚山就没他能看顺眼的。
当然,每次比试中,景樽都是有意隐藏起自己的本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他低调点才能更好的掩盖身份。
但眼下此人欺负他师弟,不能坐视不理,他指尖流光飞出,幻为一道虚无的鞭子,抽打在玄无光手上。
只一下,玄无光便被迫松手。
姜月酌连忙退后,揉了揉手腕。
玄无光修为不低,很快发现是景樽暗中插手,凌厉目光袭来,方要动手,被身后两师弟拉住,师弟们好言相劝,同门争执是会被罚禁闭的。
玄无光不畏禁闭,但当着筱举长老的面也不能明目张胆拔剑,可他不服气,伫立不动以神识幻剑,数道剑光疾速朝景樽刺来。
景樽眼眸一抬,不费吹灰之力,那剑光疏尔消散,化成零星光点,被穿入大殿的风吹散。
玄无光诧异了片刻,乃至四处张望几番,似在寻找是否有高人相助。
待确定四下并无他人,他眼中闪过迟疑,到底没再动手,只拂了拂手背上的伤口,仍死咬一句话:鲛人不可收,还请师叔见谅。
筱举掐着腰:不是,我说你
才要开骂,见刚抛出的传音符亮了几下,掌教终于得空回话了。
听了始末,掌教在传音符里慢悠悠叹气:玄无光恪守山门规矩,不能说是他的错啊。
你
不过筱举长老你收徒心切也可理解。对方又道,这样,我这儿正好有一位新弟子愿意去落月峰,你别收那鲛人了,我叫这个弟子过去,如何?
这个么筱举语气微软。
姜月酌惶恐暗道:[完了完了,我还是要离开么,可能不能通融一下不要让我自毁灵根啊,下山后我要做什么,先找份工作吧,得找个包吃住的,人生地不熟,不知什么工作会要我,还有如果化形了怎么办,是不是得找个靠近水边的地方住]
景樽:
你想得真远。
不过,流落在外的鲛人,怕是日子不会好过。
当时鲛人族封印,的确还有一部分在世间,人数少造成不了大的影响,加之在人类世界久了,残暴习性渐渐湮灭,仙门就放过了他们。
但鲛人地位是低,又因样貌好,被有些走歪门邪道的修者们制服后当做物品买卖,封住他们的泪腺,叫他们流不出眼泪,黑市上还有能够随时促发鲛人求偶期的用品出售。
这师弟在鲛人年岁里算来,属于刚成年,未成年鲛没有求偶期,修者们看不上,大概原主也因此躲过了买卖。
原主成年后就立即赶来照砚山拜师,应当也是为了给自己寻个庇护,可惜还是被淘汰了,而刚巧这个师弟在被淘汰后穿过来。
其实被淘汰的弟子景樽当时都准备拉过来的,按筱举的话来说,落月峰不嫌资质差,只要能收到人。
可是那些弟子宁愿淘汰,百年后再来,也不愿意拜入落月峰,这景樽就没办法了。
甚至于,往届还发生过,因为其他峰住不下了,把个别弟子调剂到落月峰来,然而那些弟子坚定退学的事迹。
只有这个师弟,接了他的师徒印。
这师弟在他本身的世界里,应当被家人保护得很好,若去了黑市,怕是吓都吓死了。
他默默走至筱举身后,轻拍肩膀,传落月峰特定密语道:不换。
筱举一怔:为什么?
不想换。
我是师尊还是你是师尊啊。筱举眼一瞪,掌教说了,那位是双灵根,资质极高。
那也不换。
喂,你别太过分啊,平日里不把我当师尊也就算了,今儿别的弟子在,你敢忤逆我挠死你。筱举挥袖屏蔽了密语。
景樽挑挑眉,无奈笑起来。
筱举对着传音符朝掌教道:好啊,你叫人过来。
掌教轻吁口气:行,那么玄无光,你就回来吧。
玄无光这才罢休,低头施了个礼,甩甩衣摆往外走,临走时还瞪了姜月酌一眼。
姜月酌已无心看他,只在苦恼盘算着自己往后去向,一双手绞着衣襟,满是愁容。
待他们走后,筱举顿了下,又对传音符道:但这个鲛人我是不会放的。
什么?姜月酌率先抬眼,惊愕看师尊。
景樽方才已知晓师尊打算,现下只低眉,暗笑不语。
那边掌教也吃惊:你什么意思?
为什么要做选择,两个我都要,弟子多多益善。筱举干脆利落地解释,并在对方回话前捏碎了传音符。
掌教连续又抛来几个传音符,都被筱举直接捏碎了,连打都没打开。
传音失败,那边又抛过来一个传字符,这个不用打开,直接可看。
落月峰大殿上,传字符光圈游走,慢慢在悬空处汇聚成字。
金黄金黄地四个大字:你大爷的!
正跨进大殿的新弟子,一眼瞥见这几个字,迈门槛的脚步略微迟疑,犹豫一会儿才再度走进去,言语之中很是不自信:师尊可是不愿收弟子为徒?
筱举连忙挥散字迹,笑眯眯跑过来:愿意愿意,你就是掌教介绍过来的徒儿啊,不错不错,来了就不许走了啊,你叫什么名字?
新弟子盯着师尊的脸看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连忙躬身行礼:弟子孟夕昴,拜见师尊,一日为师终身为师,弟子此生定对师尊不离不弃。
筱举满意而笑,露出两排明晃晃的牙。
而景樽与姜月酌但听此名,齐齐惊愕。
作者有话要说:孟夕昴:师尊的脸当真是鬼斧神工,一见难忘啊。
师尊:不就是贪吃被烧焦了么,犯得着反复鞭尸么?
孟夕昴(mao),昴日星君的昴,不是昂首挺胸的昂啊
第4章 怕水
师弟暗道:[这就是主角啊,他不是拜在掌教门下的么,看样子还是和原剧情不太一样,他又被送到落月峰了,他将来会亲手杀掉景半盏,不过,我一定会拼全力阻止的。]
景樽微蹙眉,他觉得自己得及早止损,免得这位师弟苦心白费。
两人同时行了拜师礼,孟夕昴也是这届被收进照砚山的,比姜月酌早一会儿,顺理成章为二师兄,掌教还没来得及给他改名,来了落月峰,便不用改了。
不过姜月酌记得,书里是因为掌教大弟子玄无光死了,破例将资质极好的孟夕昴提成了大弟子,也就没改名了。
过程不一样,结果竟巧合地相同。
他不免担忧,会不会无论怎样努力,最终结果也不会变?
可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做不到呢?
他内心仿若升起小太阳,连景樽也感受到了些许光芒。
拜完师,筱举却有点不放心,对孟夕昴多问了一句:你为什么愿意来落月峰啊?
孟夕昴再行礼,如实答道:掌教希望我来,他说您渴盼收徒,常以泪洗面,极其凄凉悲惨,弟子于心不忍。
筱举:
我谢谢你啊!
孟夕昴又道:掌教还说,大师兄常不尽弟子之责,不听师尊之命,希望弟子能够好好督促大师兄,学会尊师重道。
景樽:
我也谢谢你啊!
小师弟:[原来掌教这么爱嚼舌根的么?]
师尊皮笑肉不笑:日暮了,为师饿了,你们谁会做饭?
言罢直直盯着孟夕昴。
孟夕昴还未开口,偏偏小师弟闷声道:我会。
师尊:
不是,你看不出我在刁难孟夕昴吗?
还有你这表情,为师怀疑你想下毒。
小师弟:我真的会。
师尊无奈:好吧,你去。
小师弟才转身,景樽倒是好奇了,他明明像是个娇生惯养的小少爷,怎的还会做饭?
小师弟则在内心暗叹:[我腿脚不方便出不了门,平时没事儿做就喜欢去看家里的厨师做菜,看得多了自然会一些,没想到还能用得上。]
他幼时因意外失去双腿,虽装了假肢也能够自由行动,但家人愧疚加惶恐,一直不太敢让他出门。
他家境虽好,但几乎没接触过外人,鲜少的一次出门去海边游玩,被卷进浪里,没救回来。
景樽低眉看他的腿,那由鱼尾变成的腿,这里的他,是完好的。
小师弟才走到殿外,听师尊又道:为师要吃烤鱼。
他脚步一顿:没有。
为什么?
鲛人也是鱼,弟子不能把同类做成食材。小师弟灵光一闪,我可以烤老鼠,你吃不吃?
师尊:
突然什么胃口也没有了。
当晚,师尊幻成原形,气呼呼趴在门槛上舔爪子。
小师弟手艺很不错,师兄弟三人吃饱喝足,坐在庭院里闲聊了会儿,各自回房。
半夜,师尊肚子咕咕叫,到底是耐不住,窜入小徒弟房中,准备让他起来再做点吃的,不做烤鱼就不做吧,什么都行啊。
谁知扑了个空,小弟子房中无人。
此时姜月酌已徘徊许久,鼓足勇气来到了景樽房间。
他端着一盘点心,往桌上一放:做多了。
景樽暗笑:好,那我来消耗一些。
小师弟低垂着眉眼不看他,内心明媚轻快的声音却响在耳畔:[如果大师兄喜欢,我就天天来送。]
景樽本来要夸奖,听此话说不出口了,他放下点心,白日思量之事正好趁此机会,与他说一说。
他郑重看向师弟:阿酌。
那低垂的眉眼一怔,一丝羞涩笑意很快被掩去,抬起的眸只有暗沉:师兄不要乱叫。
景樽道:好,阿酌,你可知鲛人族是怎样封印的?
对方顿了一下,点头:传言他们为祸世间,被沐临上仙等,以沉沙阵封印在南海。
景樽:
合着我在传言中只有一个等字?
不过想来也是,作者在写正文的时候没有他参与沉沙阵的剧情,只是在番外补充的。
他问:你族人被封印,心中可有怨恨?
小师弟思量须臾:封印时我尚未出生,虽同族责任使然,但仍无法感同身受,何必生恨,徒增烦恼。
[而且你会救他们出来啊。]
景樽继续道:既为祸世间,封印了,就不会再放,至少,遑论以后如何,我绝不会去放。
小师弟变了脸色,眼中茫然,好似忽然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景樽竟觉微有不忍。
叫一个在异地他乡,本就孤独无助的人,失去目标和希望,其实挺残忍。
但景樽既然知晓他的目的,就不能承着他的示好欺骗他。
他把话说明后,小师弟情绪有点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