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卉梅你非旧事重提是不是?!”这段经历是明初弥的疤痕,提一次炸一次,事关他天大的面子和自尊。男人起身时滑了一跤,让他本就狼狈的气势落入下风。为了挽回当官儿的威信,他抄起醒酒汤的碗,手高高地扬了起来。
明扬一个箭步冲了上去:“爸!”
说时迟那时快,明初弥及时改变了摔碗的方向,右手一拐,碎片在厨房里开了场烟花。
男生喘着粗气,以一种不认识的眼神看着男人:“你他妈疯了?!”
“你说什么?!”男人也以一种不认识的眼神看向男生,“你敢这样跟你爸说话?!”
“这时候就是我爸了?!”明扬怒极反笑,“你多大的脸啊这时候拿你是我爸来压我?!那你刚才准备砸谁?!”
他指着身后的女人一字一句吼:“你砸的是我!妈!”
胡卉梅的眼睛一下子红了。
她逃避的时候,儿子没有逃。
女人抓住明扬的手往后扯:“你去楼上,妈妈买了桃子和榴莲,拿了去楼上吃。”
“妈,我爸现在……”男生回过头,眼睛起雾了声音也在抖,但他还是努力组织语言给自己的爸爸辩解,“他最近只是太累了,所以才……”
“我知道,”胡卉梅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控制自己的情绪,“听话,去楼上,戴耳机听听歌,学了一天也累了。”
她看过明扬的眼神。
而她最害怕明扬露出这样的眼神。
――妈妈,别离婚好吗?
再陪我久一点吧。
第50章 家骏
沈家骏表白时,明扬一直记得那一天的黄昏。大雁终于穿过悠长的旅行线,于傍晚抵达南方的落日余晖旁。他们在稀薄的云层里振翅,成群结队地安抚同伴的寂寞。
昨晚父母吵架,男生并没有戴耳机。
他靠这些话来猜,富丽堂皇的家还能维持多久。
从很小时候起,明扬便觉得自己是一个性格糟糕的人。他很自私,总觉得自己得到的东西太少,总想在够不着的地方多拿一点。
他一直希望自己离开的时候并不落寞,他想得到一些珍贵的东西再走。
于是运动会那天,他对沈家骏说跑第三名就一起睡。
他以为自己只是一点点地喜欢沈家骏,可当沈家骏真的跑第三名的时候,他又真的害怕沈家骏以后会想起自己来。
也许你也看过马丁的早晨。
也许你也幻想过睡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变成龙变成僵尸变成一切无法理解的稀有物种。
也许面对现实你无所适从,但想到未来你便所向披靡。你努力地靠理智与幻想生存,到最后发现独自吃饭的是你,独自看马丁交朋友的人是你,独自寂寞的人还是你。
当然,马丁还是马丁,但所向披靡的你永远也不会出现了。
沈家骏,如果我活成了这样,你还愿意在多年以后想起我时,义无反顾地承认你喜欢我吗?
那是第一次,明扬觉得自己必须挣扎一下。
他听匡宁说了一大堆,越发觉得自己喜欢沈家骏。这份喜欢很安稳,甚至能代替远山冲的一部分,成为自己新的根。运动会结束后,他马上跑去疗养院看爷爷,一路上至少想了八百种表达方式来介绍这个人。
而爷爷就像等着孙子一样,正坐在院子里,笑着朝男生招了招手。
周围的工作人员都认识明扬,指了指会客室的糖,拿一大堆往男生手里塞。疗养院很远,虽然还在地铁线内,离机场却很近了。明扬想着万一今天回不去,就去终点站的机场附近住酒店。
“哟,”男生大声喊,“能听见吗明爷们!”
爷爷今年七十六,比院里八九十的老太还显老。他迟钝了许多,耳朵也没有以前那么硬朗了。老人听见这话,呵呵呵地笑了很久。因为说话费力,便一个劲地点头,表示自己能听见,清楚得很。
明扬的眼神一下子亮了起来。他比比划划,高兴地说学校老师,说上了什么课,说今天运动会出丑,前言不搭后语,但一直事无巨细地说。说到最后,他还是没能找到合适的形容词来形容沈家骏。
孙子懊恼地看向爷爷,爷爷则是耐心地看着他:“我都快,习惯你,搞,搞突袭了。跑……这么远,可不容易。说……说重点。”
明扬看着爷爷的眼睛,突然就懂该怎么说了。
“我好像啊,我是说好像!找到自己的明太儿了。”明扬不好意思地笑起来。
爷爷这老不死的臭屁小孩一下子瞪大眼:“难怪!难怪你一个人来呢!明初弥知道了打!打不死你!你有喜欢的姑娘了啊??”
不是姑娘,明扬在心里说,面上却赶紧点了点头。
“我说呢,”爷爷说话突然利索起来,“昨晚梦见那婆娘了。”
“谁?”明扬一愣。
“能谁啊,”爷爷撑着拐杖,越说越利索道,“你那怼天怼地的奶奶呗。”
老人家做了一辈子农民,早已看不懂一身官气的儿子。他看着眼前随风飘动的树影,慢吞吞地交代起自己的岁月:“以前啊,你爸爸出生的时候,你奶奶叫人来算过,是一个大官命,发达了能福全家。”
“噢,”明扬瘫在凳子上,“可不嘛,伯伯姑姑都靠他拉扯。”
“你小子,”爷爷瞪他,“都是我生的,说话收敛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