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着火锅,说话时也分外放松。
两人天南地北地聊,聊到扶贫的公益活动时,苏棉头一回打开了话匣子,和秦明远说了自己小时候在贫困山区里的事儿,也说了生父生母的事情。
“……我屋里晚上的灯一直没关过,你知道为什么吗?就是因为我害怕。其实已经过去很久了,可是夜晚起来的时候,开了门见到黑漆漆的周围,还是会下意识地想起小时候的事情,总觉得在黑暗里走多几步,就会碰到一条晃荡的双腿,一抬眼就见到吊着舌头,睁大眼睛的生母。人真的是很奇怪的生物,当时我年纪小,碰到这样的事情,也不害怕,甚至相安无事地在父母相继离去的屋子里活了好几年,但是日子好起来了,我一回想起来,总是忍不住害怕……都说人越活越胆小,看来没错。”
她又说:“不过不管如何,我的养父养母虽然不够厚道,但是我仍旧感激他们。如果没有他们,我也许还要在那样的地方蹉跎个几年,直到我有离开的能力才能摆脱那样的生活。又或许在我有能力之前,我的意志就被消磨了,成为任人宰割的傀儡……”
苏棉朝秦明远笑:“如果是这样的话,今天你也不会在这里了,我猜你应该会按照爷爷的要求,娶了一个门当户对的姑娘,我们的生活永远不会有交集。”
未料秦明远却说:“不会。”
苏棉微微一怔。
他认真地说:“就算没有你的养父养母,你总有一天也会离开那个地方,浅水困不了蛟龙,而我们会以另外一种方式相见,你信命吗?”
苏棉说:“我一直以为你没有任何宗教信仰。”
秦明远说:“我不信教,但是我信命,我相信你和我都是命运的安排,蝴蝶扇动多少次翅膀,该相遇的人总会相遇。”
“没想到你身体里还有浪漫细胞。”苏棉说。
“那你以为我身体有什么细胞?”
苏棉想说你身体里有不可描述的细胞,但是刚张嘴,又觉得这样的话题,对于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他们而言,并不适合。
未料此时,秦明远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
她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正好落在胸口上。她今天为了演戏,和季国方吃火锅时挑了件低胸的连衣裙,不过吃火锅那会儿一直没有脱,如今回了家又吃起了火锅,也忘记是什么时候脱掉的。
苏棉自知自己的身材不错,前凸后翘不说,这条黑色的连衣裙更是显得胸口白嫩诱人,她为了显示事业线,还特地穿了聚拢的内衣。
她本来不想开口说的,可是现在秦明远这样的目光,便没忍住,说道:“你觉得你身体里还有什么细胞?需要我提醒秦先生您婚内时的需求吗?”
秦明远倒是淡定,从容不迫地说道:“如果一个男人面对自己秀色可餐的妻子,还没有任何反应,他恐怕不是个男人。”
苏棉脸一红,嘴上怼人很利索:“也是,我听说男人二十五岁以后,精子质量就开始逐渐下降,三十以后就更不行了。”
秦明远不为所动,反而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半晌,却低笑一声,说道:“你骂人的功夫跟以前一样,我差点忘了,有一堆人在我秦太太的漫画底下说要向你学习骂人技巧。”
秦明远往火锅里丢了个鸡爪子。
苏棉想起“大鸡爪子”的称呼,一时半会竟也没反驳他说“我秦太太”这个四个字。
她轻咳一声,说:“那你可要注意了,别惹我骂你。”
“好,我努力。”
大抵是秦明远先开了过去这个头,苏棉也和他聊过去的事情,很真情实感地吐露当时的心声。
“……为了上镜头好看点,我都不穿羽绒服,谁知道你说话这么毒,批评我的大衣审美,还说那是我去年穿过的!最后指着棉被羽绒服说好看。我当时真觉得你神经病。”
秦明远咳了咳,说:“那阵子北京零下五六度,你穿得单薄,脚上也只穿了丝袜,我怕你冷,说出来又觉得我在关心你,所以才让你穿羽绒服。”
苏棉问:“我很好奇,你真的记得我穿过那件雾霾蓝的大衣吗?”
“记得,你第一次穿的时候是深秋,你和我母亲一起去米兰看秀……”
“……还有一次,你都说嫌我晚上吵了,我以为你第二天不会回来睡觉的,没想到那阵子你天天晚上都回来,为了赶你离开,我想方设法,脑袋都快秃了。”
秦明远问:“难道是你频繁做噩梦的那几天?”
苏棉:“对。”
秦明远:“你是醒着的?”
苏棉笑:“对!我是醒着的!你还说我演技不好,我装睡你都不知道,还装作噩梦,又叫又哭,还动手踢你。我当时真的很意外,我以为你会去隔壁睡的,没想到你涂了药油又回来了……”
秦明远沉默了片刻,说:“其实那不是第一次。”
苏棉一愣:“我以前也试过?”
秦明远说道:“嗯,你睡不安稳的时候会说梦话,有一次还把我踹醒了,你也没醒来,就躺在床上默默地哭。我观察了你许久,确认你不是故意后,点了安神的熏香,抱着你继续睡了,所以后来你做噩梦,对我拳打脚踢,我也没想过是假的……”
苏棉顿觉不好意思,说:“你怎么不叫醒我?”
秦明远说:“你睡着的时候,我反而更能面对我的内心……”
……
两人打开了话匣子,一顿火锅让两人聊了彻夜。
天蒙蒙亮时,苏棉才惊觉自己和秦明远说了这么多话。
秦明远问:“困了?”
苏棉反应过来,说:“都六点五十分了。”
秦明远说:“时间也不早了,你早点休息吧,这儿我晚点让人过来收拾。”
苏棉打了个哈欠,也确实有些困了,于是点点头。
苏棉送秦明远出去。
到门口的时候,秦明远对她说:“我知道你自己有自己的想法,如果需要我的帮忙,和我说。”
苏棉知道他指的苏建超和柴晴的事情。
她没有拒绝。
秦明远眼里含了笑:“晚安。”
第112章
苏棉小时候发生的事情,只跟唐词词一个人说过。
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她可以和秦明远坐在一起,吃着火锅,聊着过去的事情,一件一件,小的大的,想到哪儿说哪儿。
他就像是一个完美的倾听者。
苏棉其实也没有很困,过了困的那个点,她躺在床上,睁着眼,并没有浓厚的睡意。
苏建超和柴晴带来的烦心事,竟半点也没有影响到她此刻的情绪。
以往这种时候,她必定要翻来覆去,想东想西,直到精疲力尽才睡去,醒来后又是新的一天。新的一天有新的心情。
而现在的她心情十分平和,甚至还有一丝安心,没有纷至沓来的烦恼,反而有点心跳加速,细品之下,似乎还有几分甜蜜,像是今晚秦明远给她的草莓和樱桃。
然而苏棉睡了不到两个小时,就被小区的物业电话叫醒。
她睁着惺忪睡眼,站在客厅,一手拎着座机的话筒,一手揉着眼睛。
“……有两位自称是你的父母,说打不通你的手机,担心你出事,想进来找你。”
睡意登时飞走。
苏棉一个激灵,清醒了。
电话那头还清楚地飘来柴晴的声音:“你们小区怎么办事的?我们来找女儿难不成还能是骗子?把电话给我。”
苏棉看了眼时间,早上九点。
她深吸一口气,立马对物业说道:“是我的父母,麻烦您放他们进来吧,电话不必给我了。”
苏棉立即挂了电话。
她知道今天必须做个彻底的了断,不然这样的事情以后只会没完没了。
她抿紧唇,脑子飞速地运转。
不到十秒钟,她给隔壁的秦明远打了个电话――
“我……需要你的帮忙。”
电梯内,苏建超与柴晴夫妇两人都黑着张脸,尤其是苏建超。他的脸色极其难看,对柴晴就说道:“你怎么教育她的?那种难听的话她怎么说得出来?我们苏家还要不要面子了?之前一声不吭和秦明远离婚,条件那么好的秦家,她都挑三拣四,现在是个二婚的,说句不好听,就是秦明远的破鞋,季总愿意要,她就该偷着笑了。她也不看看自己是从什么地方出来的,没我们苏家供着养着,她能有今天?是谁给她脸面敢这么和季总说话?”
似是想到什么,苏建超又说:“秦礼初什么人?现在他掌管着星龙集团,我们又是前亲家,最近半年秦家油水多的生意也轮不到我们头上。秦老爷子在的时候,他还顾忌着秦老爷子,秦老爷子走了,他脸一变,先前还夸我们苏家办事利落,现在完全商人本色,远离我们苏家,要不是秦礼初赶尽杀绝,我们也用不着去讨好季总。说到底,就是苏棉这丫头片子不懂事,我们养育她十几年,恩情她就是这么还的吗?白供她念书了,知恩图报四个字都不知道怎么写。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柴晴听自己丈夫略带指责的话,心里也有几分不爽了。
她本身就被苏棉气得不行,这会儿听苏建超的指责,立马就道:“当初说要收养的是你,你和我各自都有生意,你忙我也忙,我能抽空喊人教她就算尽责了,你指责我什么?我之前就跟你说了,季国方年纪能当她爸了,哪个小姑娘愿意?她最近脾气渐长,哪里还是以前那个好掌控的丫头片子?”
“今天不管如何,都得押着她去给季国方赔礼道歉。”
电梯到了。
苏建超与柴晴出了电梯,左右两户人家,右边的大门半开。
夫妻俩没有犹豫直接走向右边。
一进门就是客厅,客厅里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倒是餐桌上还有剩余的火锅垃圾,摆了一堆,还有两个酒杯。
苏建超刚想喊人,柴晴就拉了拉他的手臂,指着玄关处的鞋柜,压低声音说:“男人的拖鞋和运动鞋……”
柴晴的目光又落在餐桌上的两个酒杯上,以及沙发上随意搭着的灰色卫衣,说:“男人的衣服,看起来是个不大的男孩。”
苏建超喊:“苏棉!”
卧室里的苏棉应道:“爸妈,等下,我在换衣服。”
柴晴趁机去洗手间看了眼,出来时对苏建超说:“没错了,洗漱用品都是一对的,她就是在和人同居。”
苏建超等得不耐烦,听柴晴这么一说,更是不悦。
而此时,苏棉裹着一件睡袍出了来,说:“爸妈,你们怎么过来了?来得这么急,也不先给我打个电话?”
“你手机关机了!”
苏棉“啊”了声,说道:“我差点忘记这事儿了,爸妈,我给你们道歉,昨天我情绪不好才会态度不好……”她走过去拉着苏建超和柴晴过来沙发坐下,又给两老倒了杯茶,万分真诚地说道:“昨天我是真的情绪不好,可是季总那边不是我的错呀,我以为季总是正人君子,可是他用那么不正经的眼神看我,我一害怕才骂了他几句。我当时太着急了,没考虑到季总是父亲您的未来合作对象,这个是我没考虑周全。”
苏建超和柴晴瞧昨天晚上苏棉气势汹汹的叛逆模样,原本今天都打算磨磨她的性子,没想到她一上来就认错,乖巧得很。
夫妻俩向来是一人唱红脸一人唱白脸的。
两人见状,苏建超便给柴晴使了个眼色。
柴晴正要说话,苏棉又给两人斟满了茶,她起身坐下的动作有点大,不经意间系带的睡袍有些松垮,露出了半截锁骨。
锁骨上的吻痕又红又明显。
苏建超和柴晴两人立马注意到了。
苏棉不自在地拉了拉睡袍,又说道:“爸妈,我们都是一家人,我理解你们工作上的难处,也愿意去和季总道歉,但前提是你们答应我一个条件。”
</div>
</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