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心怀感激,这天晚上秦莞对“梁大将军”异常殷勤。
正赶上大夫来给梁老夫人请平安脉,秦莞差人前去守着,那边完事之后便将人请到听松院,给梁大将军瞧瞧。
时人大多讳疾忌医,梁桢自认健健康康,平日里见了医馆恨不得绕道走,闲着没事儿怎么肯看大夫?然而却禁不住秦莞撒娇讨好,最后还是一脸无奈地将手腕摊到大夫跟前。
老大夫笑眯眯地捋了捋胡子,眯着眼睛把手切到脉上。没过一会儿突然睁开眼,狐疑地看向梁桢。
“大将军今年贵庚?”
梁桢道:“三十有九。”
老大夫笑眯眯地收回手,对秦莞道:“大娘子不必担心,大将军脉象强劲,竟像个刚及弱冠的年轻人,血气方刚啊!”
梁桢眼中划过一抹异色,淡淡道:“大夫说笑了。”
秦莞却是放下了心,礼貌地问了几个调养方子,封了厚厚的诊金,这才让小丫鬟们将大夫送出门去。
梁桢暗自打量着秦莞的神色,不着痕迹地摸了摸胡子,又压了压身上裹的白布带,确认妥帖之后,这才松了口气。
他将秦莞拉到身边,道:“好了,别忙了,歇会儿罢。”
“不成,大夫说你内火旺,我得让灶上给你熬碗清心败火的汤。”秦莞一边说一边把大夫说的方子默到纸上。
“对了,从今往后你要特别注意,外面的东西不能随便乱吃,宫中的茶水点心也要跟人家吃一样的,甚至咱们府里也得防着点。”
“你有没有仇家,或者政敌?以后在外行走千万要小心,不能让人钻了空子……”
梁桢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变得这般谨慎,不过看着她为自己担忧的模样,心内一阵熨帖。
他情不自禁地圈住秦莞柔软的腰肢,将人抱到腿上,温声道:“我很好,没生病,不会被人暗杀,暂时也没人敢动我,大娘子且放宽心吧!”
秦莞戳戳他的胡子,急道:“不许这么自大,也不许不放在心上!”――倘若命运的轨迹不会改变,不久之后你就要死了!
如果不是理智尚存,秦莞真会忍不住告诉他。
“好了,我保证把你说的话放在心上。”梁桢抓住她的手,免得她再去扯那撮并不牢固的小胡子。
“你背一遍。”秦莞霸道地说,“背错一个字我就揪你一根胡子。”
梁桢无奈地笑笑,为了护住马甲,也为了让心上人安心,他老老实实地背了起来。
果真是一个字都不差。
秦莞这才满意了,捏起一片冻梨喂给他,继续喋喋不休地叮嘱。
梁桢嚼着冰冰甜甜的冻梨,看着她那双动来动去的娇嫩唇瓣,目光愈加深邃。
他更想……吃那里。
***
许是白天太过忧虑,晚上秦莞竟然梦到了前世的宫变。
她站在贤妃身边,眼睁睁地看着大皇子死了,安国长公主死了,苏泽也死了,最后只剩下梁桢手握长剑,浑身浴血,如地狱修罗般踏在尸山之上。
上一世,她以为梁桢是坏人,希望禁军冲过来将他拿住。然而此刻,她却担心着梁桢,希望他不要出事,顺利离开。
突然,身边的贤妃大笑一声,面容变得扭曲,身体也像妖怪似的突然拔高,双手变成利爪朝梁桢抓去。
秦莞吓得大叫:“梁桢!小心!”
紧接着,意识一阵迷离,秦莞醒了。
床帐挑起了一角,烛台亮着昏黄的光,“梁大将军”正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神色古怪。
秦莞看着他,他也看着秦莞。
最后还是“梁大将军”率先开口:“你在叫梁桢?你……喜欢他?”
秦莞表情一僵,没好气地说:“我只是梦到他而已!”
梁桢挑挑眉,“你知道这是你第几次当着我的面喊‘我儿子’的名字吗?”
秦莞心虚地眨了眨眼,故作硬气地说:“他也是我名义上的儿子,还不许我关心关心他了?”
梁桢哼笑:“在梦里关心?”
秦莞急道:“那是个噩梦,根本不是你想的花前月下。”
梁桢不紧不慢:“你怎知我在想花前月下?即便是噩梦,你可曾梦到过我?”
秦莞嘴角一抽,好笑地看着他,“将军大人,您该不会是吃醋了吧?”
“嗯,是吃醋了。”梁桢毫不掩饰地说。
“梁世叔,你一定是在逗我。”秦莞的眼中暗含探究。
看着她戒备的模样,梁桢暗暗地叹了口气。
他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替她压了压被子,道:“继续睡吧!”
秦莞分明从他眼中看出一丝落寞,不知怎么的心里隐隐地疼了一下。
她想也没想就拉住梁桢的手,恳求道:“将军,陪我说说话吧,我自己……有点怕。”
梁桢指了指屏风,淡声道:“不必怕,我就在那边。”
“我要你在这里,让我看着你我才能不怕。”秦莞眨巴着水汪汪的眼睛,俨然就是小时候向秦耀撒娇的模样。
梁桢……还真就吃这套。
他叹了口气,坐回床边,“说吧,我陪着你。”
秦莞嘻嘻一笑,趁他不备用力一拉,梁桢猝不及防地跌在被子上。秦莞往里侧滚了滚,大方地让出半个铺位给他。
梁桢眸光一闪,沉声道:“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讨好你呀!”秦莞理所当然地说,“我想让大哥哥跟我一起睡的时候,就是这样讨好他。”
梁桢一听,顿时火冒三丈,“秦耀跟你一起睡?什么时候?!”
“四五岁的时候吧,那段时间我经常做噩梦,就求着哥哥和我一起睡。”
梁桢一噎,心头的火舌往下压了压,却没彻底消失――亲兄妹又能怎么样?敢“染指”他的大娘子,他和秦耀必有一战!
秦莞丝毫不知道给最亲爱的哥哥招来了怎样的“灾难”,她暗搓搓地想着,趁这个机会套套“梁大将军”的话。
于是,她装出一副怕怕的样子,说:“我刚才梦到大皇子造反,桢哥儿……桢哥儿站在他那边。”
梁桢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小心思,不过,他还是如实说道:“不会。”
秦莞追问:“你是说大皇子不会造反,还是桢哥儿不会站在他那边?”
“都不会。”梁桢肯定地说,“大皇子的封地偏远,朝中没有可依仗的势力,无论是皇城禁军,还是巡防兵,抑或西郊大营都不可能听他的号令,他如何造反?”
听了这话,秦莞更加肯定前一世的那场宫变必有隐情。
“至于桢儿……”梁桢哼了声,沉声道,“倘若朝廷负他,他更有可能拥兵自立,而不是支持某位皇子。”
暗夜中,他的声音尤其显得低沉笃定,秦莞听得心内一惊――这不就是上一世梁桢的选择吗?
“你们为什么不支持二皇子?毕竟贤妃是桢哥儿的亲姨母。”
梁桢顿了一下,反问道:“你知道为什么我不想让官家赐婚吗?”
“怕他安排人监视你。”
“不是官家,是贤妃。”昏黄的烛光中,梁桢危险地眯了眯眼,“她明明是我母――我的亲姨姐,却在先大娘子去世后迫不及待地往我屋里塞人,还用那等下作的手段。”
听到“塞人”之说,秦莞不由地想到了小四郎,府里隐隐流传着一些话,说是小四郎的生母就是贤妃从前的一个宫女。
若是官家赐婚,贤妃必定会插手,不管她是为了监视还是拉拢,对梁大将军来说都够膈应的。
梁桢继续道:“贤妃面甜心狠,二皇子虚伪狡诈,如今我帮他越多,将来他越会忌惮我的势力。有朝一日二皇子羽翼丰满,第一个要除掉的就是梁家。”
秦莞这下懂了。对于梁家来说,与二皇子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
不过,她还是有一点不明白……
“按理说你大权在握,梁家本该是二皇子最大的助力,他不仅不拉拢你,还如此忌惮你,这是为何?”
梁桢沉默片刻,才道:“我想,是因为先大娘子的死。”
秦莞一愣,“你是说……丹大娘子?她的死和贤妃有关?”
梁桢点点头,脸色不大好――他回京之后一直在暗中查探这件事,随着调查的深入,线索渐渐指向贤妃。
秦莞惊讶道:“丹大娘子是叫‘丹容’吧?她和贤妃不是亲姐妹吗?贤妃为何要害她?”
“暂时还没查出来。”梁桢弹弹她的脑门,道,“不许直呼她的名讳。”
――她是我的母亲,你名义上的……婆母。
秦莞心里酸酸的,旁人叫声名字你都舍不得吗?
“不叫就不叫,我还不稀罕呢!”她闷闷地翻了个身,背对着梁桢。
梁桢好笑地捏捏她的脸,“小河豚,说翻脸就翻脸?”
秦莞打开他的手,粗鲁地说:“我是河豚,你也不是好人!”
梁桢看出来了,小娘子这是醋了。
他笑了笑,哄道:“来,咱们好好聊天。”
“不聊了!”
梁桢笑意加深:“那我走了?”
秦莞顿了一下,更加气愤地说:“要滚就快滚!”
梁桢不仅没滚,还支着身子凑到小娘子耳边说:“小河豚,别气了,来,抱一下。”
秦莞愤愤道:“别忘了我和你只是名义上的夫妻,抱来抱去像什么样子!不仅不能抱,以后也不许再拖小手、亲额头了!”
梁桢憋着笑,一本正经地说:“你不是说把我当叔叔吗?”
秦莞冷冷地说:“我可不会抱我的叔叔。”
“我是可以抱的那种。”
秦莞被他的巧言令色给气笑了,忍不住翻过身来踹他,没想到一翻身竟然滚进了他怀里。
――梁桢早就张开手臂等着她了。
不等小娘子发飙,他便笑着安抚道:“不让你叫名字是因为犯忌讳,没别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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