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头看看墙上的挂钟,快夜里十点,这时她母亲进了房,问:“饿不饿,做了这么久题要不要吃点夜宵?”
詹程程摇头,“不用了,一会就睡。”
詹妈妈看着女儿,又问:“那明天呢?明天就初九了,你想吃什么?妈都给你做,明天你爸也来。”
詹程程这才想起明天的日子,明天大年初九,对她来说是很有意义的日子,她笑着说:“妈妈做什么可以,只要一家团聚就很好啦!”
翌日,詹爸爸果然过来了,据说是跟工友换了班,才有这白天的空闲。
一家三口美美吃了顿饭,母亲做了只有过节才有的好菜,詹程程爸爸还给詹程程塞了一些钱,詹程程不肯要,爸爸说:“拿着,现在是大姑娘了,总有点自己的需要,再说,过几个月就要高考了,你别压力那么大,想吃什么自己就去买。”
虽然家境一般,但詹家父母对唯一的女儿疼到了骨子里。
詹程程便笑着谢过爸爸,开心收下。
这顿饭就在家庭的温馨中度过。
※
夜里吃过了饭,爸爸便回了小镇,屋里只有娘两。
詹程程将爸爸给的钱又塞回了妈妈,妈妈放下工作,来这照顾她已经很不容易,她实在不想再花家里的钱。
妈妈摸摸她的头:“傻啊,你爸给你就拿着,再说,眼下咱家也不像你想的那么难过!”她说到这忍不住摇头笑,“说起来,托你那个盛同学的福,咱们的压力小很多啊。”
平时很少说这个话题,但自从盛星河来她们家蹭饭后,他家送来的伙食费,的确让詹程程家的负担减轻了许多。
说到这,詹妈妈便笑着道:“也不知道小盛那孩子现在在英国怎么样了?”
这大半年,除了自家女儿,还有默安跟詹家那孩子,三个孩子性格各异,但围在她身边热热闹闹,詹妈妈回想起来,还有些想念,陈家孩子虽然寡言内敛,但到底是看着长大的,又是沾亲带故的关系,心里当然亲厚的很,而盛家那孩子,认识不久,但嘴甜颜美还爱笑,过去每天围着她“阿姨阿姨”转,一样招人疼。
詹妈妈想到这不由叹气,“人啊,真是命不同,你看你默安哥哥跟你那小盛同学……默安这孩子啊,样样好,就是命苦,有他这样的爸爸,怕是要拖累他好多年,而且我听你爷爷说,默安爸的病比以前更重了,唉……”
詹程程默然,陈默安是真的苦。现在距离圣诞节过了那么多天,她也再不怪陈默安,或许是她操之过急,陈默安这样的出身,眼下对他最重要的,就是学业,他不可能分心其他事,因为除了读书,他没有别的出路。
见气氛有些沉重,詹妈妈又拍着女儿的手道:“你那个小盛同学呢,去国外了,怎么样啊?”
她说着一笑,“唉,我说这些干嘛呢,人家高干子女,能出国,肯定是过的好啊!”
对于小镇上的普通居民来说,出国是太遥不可及的事,一般人一辈子可能都达不到。
詹程程便也跟着笑起来,握着妈妈的手说:“我争取考个好大学,大学毕业找个好工作,赚钱带你跟爸爸出国旅游!”
詹妈妈便笑了,用手指点了点女儿的额头,“你呀,爸爸妈妈的小棉袄!”
母女两偎依在一起笑了一会,突然就听门外传来“砰砰砰”的敲门声。
两人一愣,詹妈妈道:“这个点了,谁呀?难不成是对门的?”母女两租住在这,跟对门的也打过一些照面,对门老太太偶尔会来串串门。
詹妈妈便起身去开门,门开后一愣,“呀?小盛?”
屋外寒风凛冽,还下了点小雨,一个人就站在楼道间,个子颀长,身上穿着呢子外套,呼吸间染着冬日的寒意,可不就是盛星河。
说曹操就是曹操,詹妈妈惊喜道:“哎呀,你怎么来了,快快进来,外面冷。”
詹程程也迎了出去,就见盛星河拎着满手的东西进来,詹妈妈去给他倒茶拿吃的,问:“这假期还没结束,怎么就回来了呢?我们刚刚才聊起你呢!也不知道你在国外过的怎么样!”
盛星河眼波一闪,若有所思,末了却委屈的说:“国外的菜太难吃了,我住不惯,就提前回了。”
他这话有些孩子气,惹得詹妈妈都笑了,赶紧就往厨房去,“等等,阿姨给你做吃的去!”
盛星河还真一屁股坐到了沙发上,就像上学时来这蹭饭一样,半点都不见外,一边等吃的一边有意无意地看了詹程程一眼,眼里含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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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妈妈原是想再炒几个菜的,可又怕盛星河饿狠了,便以最快的速度煮了一碗桂花汤圆,盛星河爱吃甜食,刚好还对了他的胃口,他接过汤圆甜甜地说了句“谢谢阿姨”,低头一勺一个。
当然,他没忘记其他的事,一边吃边将拎的那两手东西拿来,在桌上摊开,几乎都是在国外买的东西,红茶,特产啊,说是过年给詹家带的一点东西,就当他来拜了年,那包装盒上的大串大串洋文,可把詹妈妈看的跟天书似的。
这还不止,盛星河拿了个最大的礼盒来,拨开精致的包装,打开来竟是一件皮草,皮草是昂贵物,詹妈妈节俭惯了,哪里穿过,也就见过暴发户家的老婆穿,可那质感跟这一件还远远不及。这件也不知道是狐狸皮还是貂皮,纯黑色的毛料子,光滑顺溜,水润十足,一看就是高档货。
盛星河递给詹妈妈,詹妈妈还不敢相信,而詹程程则是瞅住了吊牌,如果没看错,那应该是英镑,三千多英镑,兑成人民币一两万块吧,足把她惊了惊。
詹妈妈极力推辞,她看不懂吊牌,也知道这礼物的贵重,况且她照顾这孩子本来就不是为了图钱,就算盛星河家里不给所谓的“伙食费”,她也不在乎多双筷子。
盛星河便笑了,修眉俊眼在灯下格外好看,“阿姨收下吧,这也不是我买的,是我爷爷奶奶买的,说是谢谢阿姨对我的照顾!”
见詹妈妈仍是摇头,他又劝道:“阿姨不收,我爷爷奶奶回头要怪我了,那两个老人家最是重礼节,您照顾了我大半年,他们两都感激的很,我这人脾气不好,口味又刁钻,要不是没您照顾,就真没人管了,他们两老可真要急白了头!所以这谢礼您千万得收下,不然那两老人家心里不安,没准还要飞回国内当面谢谢您。”
詹妈妈还真怕两老人家飞回来,犹豫片刻最终收下,其实一想就能看出来,盛家人确实是个重礼的,别看盛星河性子肆意散漫,总一副少爷作派,但上次他去詹家山里老家小住,临走时压了一个红包作为谢礼,就能看出门第礼教所在。再加上盛星河下半年还得在这吃,收了,二老才能放心。
礼接下,詹妈妈既感激又唏嘘,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而盛星河看着时间不早,便向詹家母女告别。
詹家刚收了重礼,詹母当然不会让盛星河空手走,便装了好些点心给盛星河,然后吩咐女儿,“你送下小盛。”
“哦!”詹程程点头。
第31章 礼物
其实詹妈妈不说, 詹程程也是要送盛星河的, 方才她在窗户那不经意往下看, 发现盛星河是开车来的, 这小区路不好走, 弯弯曲曲的,她怕他不好倒车,当然要跟下去看看。
两人一起走下楼梯, 这是幢上了些年纪的楼房,楼道灯有些暗, 台阶墙壁也显出斑驳的陈旧, 两人一个前一个后,谁都没有说话, 楼梯间一片安静――刚刚在家里几乎都是妈妈跟盛星河说话,詹程程没插上几句嘴, 眼下两人单独在一起, 寒假分开了十几天,让人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默了默,詹程程说了句废话:“你怎么今天就回来了。”
这个问题她妈妈刚才就问过,可盛星河的回答, 竟并不像刚才那般, 他说:“你猜啊!”
他双手插在兜里, 晃着肩,走路后跟微微颠起来,满是公子哥的散漫, 奈何人生的漂亮,做出这样吊儿郎当的姿势都好看。
詹程程心里某个想法一闪而过,很快又被她否定,她摇头,“你自己说的,住不惯,回国蹭吃的呗!”
“我还――”盛星河好像瞬时就来了气,一下拍到詹程程脑袋,他个子高,落掌就是她头顶,“你个小蘑菇!还真会猜啊!”
詹程程脑门被打的一蒙,气得回看他,正要说话,就见他甩过一个东西,丢进她掌心,“给你的。”
“这什么?”詹程程看着掌中的物什,隔着包装袋,隐约是个细细的银链子,穿着几样小物,在阴暗中闪烁着微光。
“还能是什么!”盛星河气不打一处来:“祝贺你,少女,成年了,生日快乐!”
他低头看一眼手机,“十点二十,时间还没过,没辜负我开车卯足油门往这赶。”
詹程程呆在那,她看着身边的盛星河,此时两人刚好走到了楼底下,小区的灯昏昏绰绰,不甚明亮,像是微弱的火烛,光影却照得盛星河的侧颜越发棱廓分明,清艳绝绝,他抿着薄唇,好像是在生气,又好像是其他的情绪。
詹程程张张口,不敢置信地说:“难不成你是为了我生日才回的?”
盛星河抿着唇,扭过了头去,也不知他想到什么,他又否认了,“少自恋!我可是回来才知道你生日的,然后顺手给你买的礼物!总之才不是为了你,的确是国外的饭菜太难吃了。你就当我不想吃国外的菜了,想蹭你妈的菜!”
詹程程:“……”
盛星河又提示她:“快点,那是我给你的礼物,是个项链,你快戴!”
他这么一说,詹程程反而不敢戴,在她心里,男生送女生项链或其它首饰,多少有些暧昧,再想想方才对方还送了母亲昂贵的皮草,她更是不敢要这个,万一也很贵,怎么好收……又或者,如果项链背后代表了某些意义,她更不能接,哪怕她觉得这个想法不太现实。
盛星河似乎是看出她所想,道:“哎呀,一个礼物,意思一下而已,纠结那么多干嘛,没多贵,便宜的很,就十几块钱!你怕什么!”
“啊?”詹程程这才将链子从包装袋里拿出来一看,一眼过去,差点就笑了起来。
的确是条链子,细链子上穿着几个小挂坠,其中三个是汉字,分别是“詹”、“程”、“程”,就是路边那种小摊卖的“姓名”项链,一个个的亚克力微型小方块,上面分别有百家姓还有各种常见名用字,一个个琳琅满目的挂在小摊贩摆台上,买者可以蹲在那里尽情挑自己的名字。
詹程程曾在路边还有景区边看过,大概是三五块钱一个吧,所以这三个名字牌,十几块钱,真不贵。
盛星河道:“我就说不贵吧!”说完他翻开了最前头一个牌子,献宝似的给詹程程看,“还有这个!”
詹程程再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那名字前面一个牌子,并不是汉字,而是一行字母:“my name is――”所以这字母牌跟汉字牌连在一起就是:“my name is詹程程。”
詹程程道:“你这是捉弄我吧!哪有这样的项链,带出去告诉别人,我叫詹程程吗!”
她把那项链拉起来对着灯看,横竖都觉得像个狗牌。
盛星河一听气道,“什么狗牌!我这么有创意的东西!你怎么能侮辱我的眼光!”还不满的一个劲催詹程程:“你倒是快戴啊!这么特别的东西!快戴!”
詹程程拿着项链哭笑不得,禁不住盛星河的催,终是将项链戴到了脖子上,反正如他所说,就是个小玩意,不用想太多。
盛星河看詹程程戴上了,这才满意的点头,“嗯,不错,瞧我眼光多好。全天下没有比我更会挑礼物的人了!”
詹程程哑然失笑。
看他自我陶醉的模样,她道:“是是是!您什么都好!好了好了,天不早了,你快回去吧!”
***
目送盛星河的车离开后,詹程程上楼进屋,原本是准备洗澡就寝的,结果她就看见母亲站在窗口,正探头往下看,好像若有所思。
詹程程进屋后,詹母第一眼就看到了詹程程脖子上的项链,“这是……”
“哦,这个啊!”詹程程道:“盛星河送的,说是生日礼物。”
詹母的眼神一瞬有了微妙的转变,“他送的?”
“是啊。”詹程程将项链托起来给母亲看,“就是街边的小玩意,不值钱,他买着好玩的!你还不知道他那个人,就喜欢玩!”
詹程程说完笑一笑,就进卫生间洗澡去了,只留詹母站在客厅。
盛星河今天刚来时,詹母还没觉得有什么异常,直到小伙子带了那么多礼物,而后女儿送他出门,詹母在窗户旁无意看着两人下去笑笑闹闹,结合所有的事,不禁察觉出一些异常……等到女儿带着项链上来时,这种感觉便更是微妙。
浴室里的詹程程还不知道母亲所想,她今天生日心情好,浴室里洗澡时还哼起了歌,是一首动漫歌曲,日语的她也不会唱,就跟着调调乱哼哼,看着十八岁的人了,依旧一团孩子气。
詹母在外听了很久,想起盛星河平日也是这样,哼哼哈哈的,末了无奈一笑:“也许是我太多心了,都是孩子,懂什么呢……”
又摇头叹息,“再说了,人家什么家室,我们什么家室,天差地远的,也没可能啊!”
……
另一边,车子驶出小区,疾驰到马路上。
深夜的街道没什么人,只有路灯明亮地向前蜿蜒,夜风呼啸而过,明明是深冬料峭的天气,车内的人却扬起了笑,暖如春风。
没人知道,他是凌晨就从英国往回赶的,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回了市里马不停蹄的挑礼物。这是他第一次送女生礼物,挑了一圈不知道挑什么,倒宁愿挑个贵重的,可这么多品牌一个都合眼缘的都没有,然后突然便看到了那些字牌。
挺有创意的小东西,竟然能在那方方块块的小物里凑出一个人的名字,有意思,就像她的名字一样有意思。而她那三个字,“程”字好找,“詹”字却难,他蹲在地上,冒着深冬的寒风,从成百上千的牌子里,找了整整一个小时才找到,腿都蹲麻了。
所以啊,这世间的礼物,怎么好预测,看起来贵重无比的黄金钻石可能只是有钱人的玩物,而几块钱的街头小物,却含着费心费意的思量。
几天后,学校开学。
高三下学期,这是高中最后一个学期,亦是人生中最紧张,最拼搏的一个学期,离高考只剩最后四个月,每个人像扭紧的发条般,卯足劲加油。
詹程程桌上的各种复习资料推的比人还高,每日看书刷题,到昏天暗地的地步。学校规定早上六点上自习,她五点不到就起来早读,夜里九点半下自习,她熬到夜里十二点过后才能睡。班上其他同学也好不到哪里去,几乎每个人早上到班上来,都顶着两黑眼圈,夜里睡眠不足,上课打瞌睡,恨不能把上下两眼皮顶上牙签,用来扛睡。
全班都陷入了高考疯狂的大潮中,成绩好的指望分数可以更好,成绩差的指望临阵磨枪不快也光,总之能多考几分是几分,哪怕落榜也不要扑街太难看。
唯有一个人例外。盛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