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都每天都有新鲜事发生,是以安文公主府的安文公主上吊的消息在燕都没有激起太大的水花,燕都的百姓更喜欢听哪个大人被任命为了哪个州哪个县的农司,喜欢谈这位大人的崛起之路。
安文公主之前帮了陈家落了宗室的脸面,现在眼看最后一批被指派前往各地的官员当中没有她儿子的名字,陈家话说得再好听也没用,她就非要陈家给一个说法,陈光仲本因这次的指派当中他的人占数太少已焦头烂额,安文公主不识大体还跟他闹,他只得派了自家的二夫人去说服她,而安文公主最终也被说服,用上吊要胁宗室,哪料宗室铁石心肠,由着她丢脸,她其后哭到皇后面前去也没用,皇后跟宗室一条心,站在了宗室那边,完全无意给她做主。
安文公主见势已经闹大也没人依她,便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哭到了皇帝面前,痛诉以德王妃为首的宗室对她的欺辱。
她一连三宫门前哭了三日,闹得朝廷上下皆知,燕帝不得已见了她,见她参列德王妃的种种不是,燕帝回了一句:“朕会着人彻查。”
这一彻查就放到了宗府手里,宗府的主掌就是南阳王,南阳王就是德王府的走狗,安文公主见帝后都不理会她,心里一横,借了个名目把庶子的那位应家女媳妇打了个半死,消息传到应家,应家上下一通气,哪能不知道这是安文公主在隔山震虎,这位应家女的母亲哭到了应家老夫人的面前。
且说这位应家的老夫人与应芙之母是妯娌,之前应母在她现在所在的竟州听到女儿在都城所发生的事,来了急信让应老夫人把女儿的事掩下去,切莫让她出头,不要管安文公主府的事,这应老夫人心里也知道让应芙这位娇娇女去为公主府落自家小姑子的脸面不值得,所以也把人叫到跟前来敲打过,把这事平了。
哪想安文公主不放过自家媳妇,把他们应家的女儿打了个半死,这脸直接打到了应家的脸上,应家要是不管,都要当应家女没娘家了,是以应老夫人派人去了公主府要个说法,哪想安文公主不讲道理,应家的人一走,她叫了病中的儿媳妇过来侍候,这位应家女过来没一会儿就她被折磨得昏了过去,等消息传到应家,应家老夫人被安文公主这种搓磨人的法子气得直哆嗦,无奈之下,只得去请了应芙。
应芙回了趟娘家,被当家的大伯母握着手哭着求了一通,她无奈之下只能答应了下来,回家途中她心道不能让婆婆为难,回去后也不能跟大郎说,省得他拦,是以她一出应家,就去了德王府。
她去得急,没上帖子就上了门,宋小五让人传了她进来。
应芙红着眼见了宋小五,这次她真心实意地跟宋小五见了礼,“妹妹,打搅了,这次嫂子前来是跟您有事相求。”
宋小五请她入座。
应芙坐下,等下人奉上茶,她忍着泪低声说了这段时日以来安文公主对她族妹的搓磨,末了道:“如若不是我娘家妹妹性命有忧,我也不敢上门来打扰妹妹,还望妹妹慈悲,看在她同是自家妹妹的份上,能施以援手。”
宋小五是真没料到她这个嫂子亲自求上门来,倒不怕她们因此生闲隙。
“此事我会着人去办。”宋小五没跟她多说这事,答应了下来就问起了应芙宋家家里的事来,说了会儿话那侄王妃过来了,宋小五还留了她们一顿饭。
应芙没想她答应得如此干脆,又看不透这小姑子那一贯冷淡脸下的心思,在王府一直都有些魂不守舍,过了片刻怕宋家的人来找,忙告退回去了。
宋家那边已经知道她去了德王府,张氏听到后闭眼长叹了口气,知道儿媳妇回来后也没叫她过来,反倒是儿媳妇一回来换了身衣裳就过来她这里跟她道明了此事的前因后果。
事已至此,张氏也无力回天,她对儿媳妇们没心思,但不是她是个没心思的人,她把话都咽了下来,安慰了媳妇几句,等人走后叫下人让大爷回来了就过来见她。
宋大郎回来后知道了此事,去了母亲房里的一路上脸都沉着,张氏叫他过来见他此脸色,心中叹了口气,叫长子坐到了跟前,宽慰他道:“你媳妇也有自己的娘家要顾……”
她是应家女,得了应家的养育就要还应家的恩,跟他们家不能完全一条心也是可以理解的。
“不要怪她,以前你们是怎么过的,往后就怎么过,你妹妹你是知道的,她只要你们管好了自己就行,她自己的事她自己能解决。”长媳这一求情,是让女儿罔顾皇家宗室的脸面,宗室在出气,她要是说情,这要置她于何地?更何况那安文公主对她不敬,还在帝后面前告过她的状,帝后都不理的事情长媳却敢答应,不知道仗的是什么,张氏想想就心冷,但长媳已经担了此事,大郎就是责怪媳妇也无用,还不如就让这事就这么过了。
宋鸿湛听了静默了半天,跟他娘道:“孩儿知道该怎么做,您放心。”
他回屋后,知道他被母亲叫去了的应芙有些忐忑,但见他跟平时无二,又大着胆子问了他母亲叫他去为何事,听他回了句说是让他们夫妻俩莫要吵架,应芙便安下心来,是夜与丈夫小意温存,又在他怀里哭着言道了一番自己得夫家宠爱他心疼她的福气。
宋家无风也无雨,德王府这边宋小五叫了侄王妃程氏私下去处理了此事,颇用了点手段,好歹是把安文公主给安抚了下来。
应芙知道后,心里也是长舒了口气。
她赌对了。
她就知道,她于宋家是最重要的那个,她的脸面就是宋家的脸面,小姑子只要是宋家女,就必须得敬她这个于宋家有功的长媳三分。母亲告诫她的对,但母亲毕竟是老了,她的局势跟当年母亲在应家的局势不一样,母亲到底还是过于小心谨慎了些,也太放低了自己。
她承认她母亲的那一套作法很有用,可母亲的委屈求全不是为的让她将来在婆家活得更有底气?现在她有了底气,有了倚仗,为什么还要过得跟母亲一样小心周全,忍气吞声?
这要忍到何时才止?
她有应家,她有大郎,她有宋家的长孙,以后整个宋家就是她和大郎的,她凭什么没有底气?
她就是只有一个宋家,假以时日也不会比小姑子差,小姑子能做到的事她都会做到,甚至只会比小姑子更强。
而安文公主这边得了安抚,她长子进了宋韧的户部为主事,很是得意,因此给应家谢了礼,另一头也给宗室献了个好,背后捅了陈家一刀,把陈光仲经她收取贿银的事捅到了燕帝面前。
燕帝看他们斗来斗去又成了窝里斗,德王府那边只给了点甜头安文公主这个没脑子的就又成了德王府的刀,他都怀疑起他的丞相用人的眼光了。
作者有话要说:前天淋了大雨感冒发烧,脑袋昏沉,今天才缓过来点写更新,实在抱歉。
第157章
一边是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丞相, 一边是皇姑姑, 他们窝里斗,燕帝却不敢在这时候让他们的事大昭天下, 把事情交给了手下的都察院都办, 陈相闲赋在了家。
陈相一下去, 少了个“臣认为此不妥”的人, 燕帝手上的任命却顺利了诸多, 等这些的官员悉数上任已近三月, 燕帝秀林院的人从几百人骤减到几十,又开始叫内阁和礼部的商议起了加恩科的事。
皇帝已每年开科取天下才了,这次宫里透露的意思是要把恩科维持下去, 这风声一透露出来, 民间街头巷尾谈的都是此事。
关于此事最为反对的是世族,就连皇帝内阁的那几位心腹大臣,也有两位冒着燕帝的不喜苦口婆心劝皇帝三思, 道天下已稳,寒族中的有学之士已归朝廷, 其意思就是说剩下的都是歪瓜劣枣,终生连趟门都没出过的人怎么能替圣上治理天下?不堪担当大任!
宗族对此事却是大为推崇, 南阳王还因此拖着把老骨头进了宫, 夸燕帝圣明,他们跟着他干。
礼部的官员,十有三四皆是宗室的人,礼部尚书和礼部侍郎都是宗室的人在当着, 宗室已点了头,等于燕帝只要管好自己的人就够了――这句话是德王妃在德王府跟宗室的人说的,说着没两天就传到了皇帝耳里,皇帝焉能听不明白那德王妃话中的意思,她在说只让他管自己的人了别连这几个人都管不好,皇帝越想越气,气得去皇后宫里摔了个张桌子。
三月底,各地的呈报都上来了,情况都正常。
这厢宋小五在德王府里有点闲下来了,德王和小世子也经常被她支出去带宗室中的那几个宝贝疙瘩出去打猎,没有父子俩在她旁边缠绕,往常一两天才能处理完的事情她半天就能处理好,这闲下的时间就多了。
这日德王带了世子去猎场,宋小五上午就把昨晚小鬼批完的公文看了一遍叫了人送去晏城,一看这还没近午,转头一看,看侍候的人是闻杏,不由道:“怎地空了?”
闻姑姑可是大忙人。
闻杏笑了起来,上前给她端茶:“府里的事皆已理顺了,下面的事有管事的,奴婢只要掌掌眼就是了,可不就闲了?”
“是了,”她也有点闲了,太难得,宋小五喝了口茶放下,“府里的坛坛罐罐空的多吗?”
闻杏这是知道王妃闲不住,要找事做了,便道:“过年那段府里吃的和送出去的不少,满的没几个了,这开春的菜刚出来不久,太新鲜了,奴婢是想着等再长长再做积菜,您看如何?”
“好,”宋小五让她坐,“给各家亲戚们送点。”
“吩咐下去了。”
宋小五这跟闻杏说着话,外面就有人来报说是荆家庄的于管事来了。
荆家庄是王府今年新建的庄子,离都城六百里,来都城最快日夜兼程也要两天,于管事本是二十四铁卫当中的雨水,后被德王赐姓于,立出去帮德王在燕地隔壁的荆州立了个荆家庄当庄主。
荆家庄收灾年存活下来的乞丐,这些人身上好的没几个,病的残的多,王府往那边送了不少银子,这事是宋小五过问的,见于水来了,便让人去大书房那边。
路上宋小五让人叫府里管帐房的管事过来。
闻杏吩咐下去,跟主母道:“不知道哪年才回本。”
闻姑姑跟德王妃久了,做事喜欢回本,宋小五嘴角一翘,看向她,“这个怕是回不了本,往后指缝间挤点给人过罢。”
闻杏没明白她话里的意思,等到进了大书房,听荆家庄收留的老弱病残又多了一半,她方明白主母的意思。
这些人就是养活过来了能做事,能养活自己就不错了,莫说给王府做事了。
“先养着,”帐房过来,宋小五给于水拔了银,跟他道:“等下半年看能不能拿点地,到时候就让先养好的去种地,种子到时候也分些给你。”
于水已过三旬,他是二十四铁卫当中那个最杀人不眨眼的,因此身上伤也多,前年头目就不要他让他从铁卫当中退下来了,他本来想着隐姓瞒名远走他乡,但王爷说他手下往后没有这种事,不在铁卫当中也由他再安排,就让他当了晏城的护城将军,去年跟随王爷回都,他还想着这次终归废了,没想王妃让他带人建了荆州庄。
于水铁石心肠,是铁卫当中最不仁善的那一个,起初想不明白王妃怎么让他去管这事,但现在他管着管着膝下还多了几个义子义女,也有相中的人当媳妇,想来这是他的缘份,这荆家庄他便愿意管下去了,于是本来可以信中说的事他也亲自前来都城,与王爷王妃亲口禀报。
“您放心,等到明后年荆家庄就能自力更生,无需府里支撑了。”就是要有余粮上贡,就难了点。
“不需,”宋小五摇摇头,笑了笑,“你那过个五六年的能自给自足,我就知足了,你只管收着人。那些手脚齐全的想走就让他们走,出外讨不了生活的,就给他们找个事做,自己养活自己就是。”
就是地难拿了点,现在他们王府出手干点什么事情都要经皇帝的眼,皇帝要是压着不给,地方上也会跟着压,所以怎么把地拿到手,免不了要跟皇帝打交道。
“诶。”于水讷讷,王妃对他们这些粗人向来和气,就是他们敬着她也怕着她,不敢放肆说话。
“王爷今晚在山里过夜,明天才回,你在都城有什么要办的事没有?叫管事的跟你去,晚上就在府里歇着,明日见过他再回。”宋小五见事情都说完了,就让人走。
“有一些要置办的,都城这边有个布庄的布便宜,末将想买一些拉回去,还有些药也要弄些回去备着……”
“让府里的采办跟你去。”
“是。”
“下去罢,好好歇息,有事就来我面前说就是。”本来这些铁卫都是要放出去荣养的,但之前他们放出去了一个,没几天就死在了烟花柳巷里,这些活在黑暗当中的人早已不能正常生活,宋小五想着他们本就缺人用,这些人论忠心谁也比不上,还不如物尽其用,再替他们夫妻尽着忠,他们夫妻俩也用点心管着他们点,给他们找条适合的路。
就是这些活在黑暗当中的人打打杀杀久了,自己想要什么都不明白,要替他们找到适合的位置是个长期的事,好在小鬼念旧,对他的这些旧仆们上心,有着他这点仁慈,这些人还是有晚年可言的。
“末将知道了。”
于水走后,宋小五去了菜园子的凉亭用午膳,用到一半,皇宫里来了人,是大总管孙公公来了,宋小五让人回了德王不在,片刻下人又来报,说孙公公要拜见她。
宋小五刚吃好,让人撤走杯盘,叫人带孙公公过来。
孙总管过来跟她见了礼,德王妃冷淡但又算和善,赐了座,还给他搬来小桌放了点心茶水,孙总管这是打头次一个人拜见她,受了只有在传说中听说过的礼遇,没有受宠若惊只有坐立难安。
他宁肯站着。
“你来是为何事?”见孙公公如坐针毡,四月和煦的天气当中额头上还冒出了一头的汗,这大总管好像有点怕她,让德王妃有点想那个敢跟她瞪眼睛冷笑的杨公公了。
“奴婢,奴婢……”这是知道的越多,忌讳的就深,孙总管可不敢当德王妃是个和气人,抬袖抹了抹汗,苦笑道:“奴婢是受圣上差谴,过来问问王爷跟您这段日子可有空闲进宫和圣上聚一聚,圣上说有好久没跟皇叔皇婶一道用家常便饭了。”
好久?有过吗?
嗯,小鬼有过,她可没跟他用过家常便饭。
宋小五略挑了下眉,这小犊子又想干嘛了?
德王妃讶异,孙总管内心却叫苦不迭。
之前小皇叔老管圣上要一些各地的公文,偶尔还会跟圣上来信谈谈心,今年近在眼前了,不要也不管了,这开春这么多的事,各地派任的官员上了无数道折子了,他一桩也不问,等来等去都等不到人,圣上这不就憋着了?圣上憋着要是能憋过去就好了,但他憋不住,受苦的就是他们这些传话跑腿当奴婢的了。
孙总管实在不想见德王妃,德王妃逼得彪悍的安文公主自损成全儿子的事还在他的眼前,他可不想德王妃教训不了圣上,就把火气发到他头上来。
他可算是明白杨标那孙子为何一说起他们家这个王妃就冷笑了。
“好,回头我问问王爷。”见孙公公头低得跟挨训似的,宋小五就没多说了。
“有劳王妃娘娘了。”
“嗯。”
宋小五跟他虚应完,见他屁股还粘在凳子上不走,不由多看了他一眼。
这一副想冲出去的样子还不走,这不是来跟小鬼说话的是来跟她说话的罢?
“孙公公有话要说?你看这天色不早了,有话就说,早点回去。”想去睡去午觉的德王妃道。
孙总管抬头垂着眼,头上汗直流,皇后那是个硬皮子,圣上逼她就范不成,不该说的只能他说了:“圣上让奴婢问问您,今年的天气会如何,各地,各地……”
孙公公咽了咽口水,“各地可会风调雨顺?”
宋小五伸手握拳挡嘴,忍住了笑意,朝孙公公看去:“这当我是神棍了?”
您难道不是?但孙总管背后的汗已浸透衣裳,他没敢回话。
“等王爷回来,我再回你们的话,你先回吧。”宋小五懒得跟孙公公周旋,起身让他好走,先走了。
这午时闻杏跟杨柳一道服侍她午睡,宋小五躺上床后,跟闻杏道:“你差人去看看王爷到哪了。另备好马,我睡起来要去找他。”
“您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