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0节
慕云泽带着高歌去了医院,做了个检查,她身体无恙,就是有些受到惊吓,别的伤倒是不严重,都是些皮外伤。
白晓冉那一巴掌打得很重,当时看起来只是有个红红的巴掌印,等到医院的时候,已经肿了起来,一边脸高一边脸第,还有眼角的那道被玻璃划破的伤口,就像是开了个外眼角一样,看上去有点大小眼儿,说不出的滑稽,高歌对着镜子,自己嫌弃得不行,慕云泽却始终没说话。
高歌知道,这个男人是心疼了,怎么能不心疼呢,平时自己逗着玩,稍微使点劲,在她身上落下个红印都要心疼半天,现在这人被打成这样,他能不心疼?简直整颗心都要揪起来了。
慕云泽全程阴着个脸,给高歌处理伤口的护士,大气都不敢喘,处理完伤口,连话也不敢说,直接就跑了,高歌想缓解一下气氛,笑着道,“我现在终于知道什么叫打肿脸充胖子,你看,这脸肿了,看着就是大了一圈。”
她说着,呵呵笑了两声,连她自己都觉得这个笑话冷得不行,慕云泽自然是没什么笑容,他捏起她的下巴,仔细的端详了一会儿,才闷声道,“都打成。”
高歌……
她磨牙道,“难为你对着猪头还能亲下去。”
慕云泽揉了一把她的头发,“别人都是被猪亲了,我是亲了头猪。”
高歌……
“慕云泽,你大爷!”
高歌脸一黑,一个扫堂腿直击慕云泽下盘。
对方轻松躲过,坐在床边,揉了揉她的耳垂,就像是爱抚自己的爱宠一样,动作说不出的温柔。
他们都没说话,周围静谧而温馨,好一会儿,高歌才道,“刚才忘了问医生,不知道会不会留伤疤。”
“留了最好。”
慕云泽嘀咕了一句,丑点以后就没人会惦记了。
高歌没听清,下意识问道,“你说什么?”
总裁大人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我说现在整容技术不是很厉害,真要留疤了,到时候微整一下就行。”
随后又补充道,“留不留疤我都喜欢。”
高歌心里甜,嘴上却道,“我以后还得上镜呢,到时候还是整一下吧。”
慕云泽拍了拍她的肩膀,低声道,“走吧,回家了。”
高歌点头应下。
慕云泽一路牵着她,从诊室出来,朝电梯走去。
vip楼层的病号比较少,所以走廊上人不多,也正因为人不多,所以在看见曲挽歌的时候,高歌的视线能那么清明。
高歌看见她的一瞬间,愣了一下,而后心里冒出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萧茵也在这家医院。
他们走之后,那间阴暗的仓库又发生了什么,高歌没有问,也不想知道,她只是从慕云泽打电话的语气中,隐隐听见,萧茵昏倒被送进了这家医院,曲挽歌会出现在这里,除了萧茵,她想不出别的原因。
跟高歌一样,曲挽歌似乎也没料到会在这里碰到他们俩,身形微微一顿,样子有些说不出的狼狈,高歌瞥了她一眼,而后移开了视线,那样子,就像是在对待一个完全陌生的人一样。
“等等。”
曲挽歌突然唤道,“高歌,请等一下。”
这大概是她第一次唤高歌的名字,那两个熟悉的字,在口中念出来的时候,竟有几分生僻跟艰涩。
高歌顿住脚步,抬起眼帘,看向这个女人。
她的脸色看起来很憔悴,身形也有几分单薄,今天她原本已经打算要离开海城的,如果不是发生这件事,她们大概这辈子都不会见面了。
现在这个女儿能出现在她面前,除了替萧茵求情,她想不出任何的原因。
所以愣神只是一瞬间,高歌回过神后,淡漠的望着她。
她眼角的伤痕只是抹了药,并没有包扎,看上去有点扎眼,曲挽歌看着那处伤口,那种眼神,几乎要高歌以为她想伸手碰一下,但是也只是几乎,在触碰到高歌的视线时,她就回国了神,抿起嘴唇,轻声道,“你的伤没事吧。”
“还好,比起你那次的一棍子,这点伤算是轻的了。”
曲挽歌手指颤了一下,而后攥紧拳头,似乎是被高歌的话伤到了。
她会受伤吗?
高歌自嘲的想,她的心不知道有多强大,为了跟她断绝关系,她都肯向她下跪,她真想不出,这个女人会被什么伤到。
“曲女士来,不是跟我嘘寒问暖的吧,我们非亲非故,你要真是这样,我还真有点承受不起,想说什么就一次性说清楚吧,如果是萧茵的事,那你就别开口了,证据确凿,我想警方会给你一个合理的解释,如果是别的话――”
她咧嘴,嘲讽的笑了下,“除了争吵,我实在想不出,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别的可以聊。”
这个世上,如果说还有谁能伤到曲挽歌,大抵就只有高歌了,她的话,就如同她整个人一样,带着尖锐的刺,跟伤敌一万自损八千的狠毒。
她脸色白了白,嘴唇抿得更紧了,但是她并没有提起萧茵,而是道,“我只是想起来,有一件东西,忘了还给你,你父亲给你的东西。”
她说着,伸开手,掌心攥着一个银质的长命锁,那个年代的东西,做工自然不及现在,但是保存得却相当完好,那长命锁的正面镌刻着“长命富贵”的字样,背面独独刻了一个“歌”字,那是她的名字。
“这是当年你父亲专门为你订做的,我走的时候,夹在了衣服里,这东西对我来说,也没什么意义,但是对你来说,应该是很重要吧,现在算是物归原主了。”
第699章 葬礼
第699章
那句“对我来说没什么意义”,太过刻意,慕云泽不由得朝她看了一眼。
曲挽歌的表情已经收拾完好,至少从表面上,他看不胡这个女人心里到底怎么想,但是有时候,表演的痕迹太过刻意,反而让人有些怀疑。
他置身事外,自然看的最清楚,高歌对曲挽歌怀揣恨意,这种话,只会触动她的敏感的神经。
只不过这次,高歌并不像以往那样激动,她的神色只是微微有些波动,随即就像被石子投掷过的水面,泛起涟漪后,很快又归于平静。
她接过曲挽歌手里的长命锁,手指细细抚摸着上面的纹路,良久抬起眼帘看向她,“以你的性格,怎么会没有丢掉呢,我和我父亲的东西,对你来说,不应该是深恶痛绝吗?”
曲挽歌的心被扎了一下,似乎连她自己也难以做出解释,而高歌,也根本不需要她的解释,没有等她说话,就对慕云泽道,“我们走吧。”
说罢,电梯门刚好打开了,高歌拉着慕云泽直接走了进去。
曲挽歌回过身,就这样看着她,她的目光有种说不出来的情绪,令高歌说不出的不舒服。
就在电梯门徐徐闭合的时候,曲挽歌突然伸手拦了一下,这个动作,让高歌愣了愣,随后就见曲挽歌站在电梯跟前,盯着她问了这么一句,“你恨我吗?”
恨我抛弃了你,恨我明知道你是我女儿,却不肯认你,明知道错的不是你,却还是将上一辈的恩怨,迁怒到你身上,恨我为了救茵茵,对你那么的残忍……
她什么都没说,高歌却什么都明白。
她突然觉得有些可笑,那些事她做都做了,还在乎她恨不恨吗?
那些念头一一字脑海中闪过,最后只化作一个凉薄的笑,“不恨。”
曲挽歌怔了一下。
高歌淡漠道,“恨也是需要感情的,我对你,没有任何的感情,我的感情,已经被那一棍打碎,被那五千万,彻底泯没了。”
曲挽歌摁着电梯门的手不由得一颤,接着就像是丧失了所有的力气,颓然垂下手臂,电梯发出一声关门提示音,然后便徐徐关上,高歌音乐看见了那个女人通红的眼圈,跟滚落下来的泪珠。
她哭了?
高歌愣了一下,随即又自嘲的摇头,怎么可能呢,那个女人的心事石头做的,她怎么会哭,即便哭,也是因为萧茵,而不是她高歌。
曲挽歌收拾好情绪,再次回到萧茵病房的时候,在外面留听见病房里砸东西的声音。
她咒骂着高歌,咒骂着命运,又哭又喊,叫着苏靖欢的名字。
她一直都不肯承认,其实她已经教坏了萧茵,她的纵容,她的妥协,一点点将那个本来天真烂漫的女儿摧毁了,她变得自私自利,变得狠心,都是因为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宽容,以及错误的示范,犯了错,本来就是要承担责任,就是因为萧茵每次犯错,有他们出面担着,所以才把她弄得这样有恃无恐。
曲挽歌的手在门把上顿了一下,终究是没有推开。
她该学着自己承担责任了。
萧茵终究是没有等到骨髓,怀着对这个世界的不满跟怨恨,半个月后,离开了这个世界。
她的脏器早就出现了不同程度的衰竭,这件事,激化了她的情绪,也加重了她的病情,她走得特别突然,至少是所有人都没有防备的。
按照医生的说法,她至少还有两个月可活,如果可以等到骨髓的话,甚至更长。
大概是因为她心怀愤懑,或者是因为消极的治疗态度,那天晚上,突然发病,医生抢救了几个小时后,已然没有挽留住她的生命。
医院的解释是,多脏器衰竭。
高歌是清晨知道这个消息的,萧雪婉来的电话,她跟慕云泽那会儿还在睡觉,这个消息来得猝不及防,以至于慕云泽电话挂了好一会儿,她才愣愣道,“萧茵死了?”
慕云泽点头,“半个小时前走的,医院已经出示了死亡通知书。”
高歌“哦”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慕云泽掀开被子,跳下床,一边穿衣一边道,“我过去看看,帮忙处理后事,你继续睡吧。”
高歌又“哦”了一声。
慕云泽脚步顿了顿,扭头,单膝跪在床上,凑近高歌,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低声道,“有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
高歌抬起眼帘看向他。
慕云泽抿了下嘴唇,垂眸道,“当初曲挽歌将你打昏,拿你的骨髓去跟萧茵做过终极配型,你的骨髓其实并不合适。”
高歌猛地抬起头。
慕云泽将她的发丝刮到耳后,“这件事,我只有我知道,连曲挽歌都不清楚,所以即便萧茵拥有的你的骨髓,她还是会死。”
慕云泽并没有撒谎,他也不屑于撒谎,这个结果,是当初帮曲挽歌做事的医生告诉他的,想想也是,亲生父母的都不合适,同母异父的姐姐,合适的可能性又有多少呢。
萧茵算计,窥觊了这么久,即便成功了,也救不了她自己,这大概真的就是所谓的命中注定吧。
萧茵的葬礼很简单,萧振东跟曲挽歌没有打算大办,在萧茵去世的第三天,就将人葬在了萧家的祖坟。
葬礼那天,下了雨,墓园一片泥泞,这一天,高歌也去了,她穿着胶鞋,一身黑衣,慕云泽撑着伞打在她头顶。
空气有些闷热,雨却一直没停。
这场葬礼没有邀请任何人,来的就是萧家,跟慕家的自家人,除此之外,就是苏靖欢了。
萧振东弓着背,跟曲挽歌站在中央,他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几岁,头上竟有一层灰白的发,就像覆了一层霜一样,脊背也弯曲下来,整个人显得苍老又颓然。
曲挽歌的状态也不比他好到哪儿去,她一直都没说话,也没哭,只是眼圈有些红肿,真正的痛苦,大概就是这样,连眼泪也哭不出来。
有那么一秒钟,高歌突然同情起这个对她狠心,却对萧茵疼到骨子里的女人。
中年丧女,这对于任何一个这个年龄的人来说,都是残忍的,她已经不再年轻,留在这世上的日子,大概也就一二十年,而她要用这剩下的一二十年的时间,来回忆萧茵,这大概才是最残忍的吧。
也是突然地,她懂得了一句话:留下的人,往往才是最痛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