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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节

帝阙春 九斛珠 7070 2024-06-30 09:14

  “阁下是谁?”杜鸿嘉看出伽罗不悦,出言打断。

  姚谦拱了拱手,往杜鸿嘉脸上打量。这一路回京,自谢珩至亲卫,众人都是寻常打扮,杜鸿嘉一袭锦衫磊落,腰间虽未佩宝剑,但习武之人自有股刚硬之气,与众不同,且看其神情,显然颇有敌意。

  他打量片刻,决定报出身份,“户部仓部司,姚谦。”

  “没听说过。”杜鸿嘉跨前半步,“找我表妹何事?”

  “我是伽罗……旧友。”姚谦侧身让开楼梯口的路,道:“去那边雅间好么?”

  伽罗冷嗤,转过头来,神情陌生而疏离。

  回京疾驰的路上,伽罗想过将来的打算,父亲的下落、外祖父家的处境、长命锁的秘密都令人挂心,思及淮南旧事,又怎会想不起姚谦?

  那日的心灰意冷清晰印刻在记忆里,往年同游的景致有多美好温煦,那日撞破实情的失望就有多深刻冰冷。

  曾经也是豆蔻年华里仰慕信赖过的人,是淮南春日里最念念不忘的风景,即便撕毁信笺时已决意忘记,又怎会真的毫不在意?

  尤其是在她四面楚歌无所依靠时,他转身另娶他人,那种天翻地覆的感觉,刻骨铭心。

  伽罗看向姚谦,竭力让声音平静,“确实是旧友。”

  “先前在淮南,这位姚大人曾是我外祖父的门生,往来密切。”她说。

  姚谦面显尴尬,旋即道:“伽罗,我有不得已的苦衷。京城中的情势……”他望了杜鸿嘉一眼,不欲在外人跟前袒露,道:“我们去那边喝茶细说,好么?”

  “不必。”

  “伽罗,从前的事,我半分都没忘记。迎娶徐兰珠,也非我本意。”

  “可你毕竟娶了她不是吗?难道有人拿刀架在你脖子上,逼你娶她?”伽罗哂笑。

  眼前的人俊朗如旧,还是如从前般温和如玉,然而一旦想起那日他断然落下的车帘,那种脚步虚浮又沉重,喉间干涩的滋味又蔓延开来。伽罗极力克制住轻微的颤抖,道:“徐相位高权重,必定给你远大前程。就此别过。”

  说罢,转身匆匆上楼梯。

  “伽罗!”姚谦伸手想去拦她,却被杜鸿嘉挡住。

  杜鸿嘉脸色阴沉,待伽罗安然上楼,才朝姚谦拱了拱手,转身欲走。然而心底的猜测与恼怒终究难以压制,他蓦然转身,手掌重重扣在姚谦的肩头,“方才什么意思?”

  姚谦恼恨他的阻拦,冷声道:“与你何干。”

  杜鸿嘉挂心伽罗,不再周旋,恶狠狠道:“若是你欺负了她,我决不轻饶!”

  姚谦仿若未闻,只看着楼梯尽头。

  *

  伽罗匆匆拐过楼梯,快步走向客房,只觉廊道无比漫长。

  刻意遗忘的记忆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当日未来得及发泄的伤心蠢蠢欲动,隔了许久回味,愈发令人伤心。她埋首前行,猛然察觉撞上某物,抬头看时,朦胧水雾之外,谢珩正低头看她。

  伽罗心中尽是翻滚的旧事,甚至忘了对谢珩的敬畏,仓促屈膝行礼,就想走开。

  谢珩探手,握住她的胳膊,眼含探究。

  方才无意中从窗户望出去,还看到她在对面的铺子挑选蜜饯,拿竹签子戳了挨个尝,专心又贪婪的样子令他不自觉的失笑。

  谁知一转眼,竟是这幅模样?

  脚步仓促,神情慌乱,泪水涟涟,半点不似平常的强作镇定。

  叫人担心。

  伽罗心中乱极,又被他看得窘迫,慌忙低头拭泪,试图挣开他的手。可他钳得很牢,伽罗想开口请他放手,然而喉头哽咽,恐怕一开口便会哭出声来。仓促之下,想也不想,与谢珩对视了片刻,蓦然俯身朝他的手咬过去。

  谢珩微诧,下意识的松了手。

  伽罗趁机夺回手臂,匆匆走了。

  手背上温热濡湿,谢珩抬手,看到手背上留了她的眼泪。他看了眼她的背影,转过头就见杜鸿嘉急匆匆追了过来。

  ☆、70.070

  此为比例最低的防盗章, 时间24小时, 敬请支持正版^o^“又是西胡人?”

  “我看得明白, 就是他们!”刀疤男人左臂重伤, 愤愤道:“他们勾结土匪, 冲散我们的队形, 又趁乱抢走傅伽罗。我虽然派人去追,却没找到。傅伽罗身边那个婆娘还来找我要人, 妈的!西胡人狡猾无比, 也不知是钻进了地缝还是哪里, 翻遍了也没找到。”

  “务必找到傅伽罗,哪怕跟到西胡, 也得抢回来。”鹰佐满面怒容, “我调数万大军南下, 可不是只为南夏这点东西!南风死了, 傅伽罗绝不可再有闪失,否则断了线索,这回南征的功夫就全部白费。她那锁子也在西胡手里,务必设法夺回!”

  “遵命!就算死在西胡, 我也誓将傅伽罗夺回来!”

  鹰佐又问道:“当时傅伽罗被劫走,不是谢珩假扮的西胡人?”

  “不是。西胡人的容貌我认识, 领头的人前几年还在战场上见过。傅伽罗身边那婆娘很厉害,当时跟我一起杀西胡人, 装不出来。这回丢了人, 是我无能, 恳请殿下许我戴罪立功,抢回那傅伽罗,再来找殿下请罪!”

  说罢,双手托着弯刀,送至鹰佐面前。

  鹰佐眉目阴沉,半晌才道:“先给你五十精锐暗中去查,不够再派人手。务必找到傅伽罗,否则全家问罪!”说罢,取了那匕,手臂动处,斩下他一撮头。

  屋内重归安静。

  连日来的闷气难以消解,鹰佐看着素日重视的助手神情颓丧,更是生气,阴沉着脸将匕掷在地上,快步出屋。

  外面阳光甚好,院中花树繁茂,与初到时截然不同。

  从二月下旬至今,将近一个月过去,议和的事却未能如他所预料的那般结束。

  南夏残兵的骚扰愈来愈频繁,听说那位被罢免的蒙旭被重新起用,正集结兵力,意图夺回城池。

  数年前蒙旭的战神之名响彻北地,令北凉西胡皆闻风丧胆,如阴影般笼罩。鹰佐早年曾与蒙旭对阵,见识过他神鬼莫测的本事。那回他以五倍的兵力围攻蒙旭,却被蒙旭杀得丢盔弃甲,落魄逃命时险些命丧敌手,哪怕事隔多年,回想起来仍旧胆寒。

  这位谢珩更甚,身在云中城里,却神不知鬼不觉的安排了数次突袭,若非战报传来,他竟然都未曾察觉!

  逆境之下,他未曾求饶,反而以攻为守,这份胆气,比先前那位皇帝不知强了多少。

  鹰佐并不想在此逗留太久。

  然而数日胶着,议和的条件仍旧未谈妥,谢珩半分不让,显然是意欲拖延时间。

  鹰佐重兵进,固然攻占了许多城池,后军的隐忧却愈来愈重。

  西胡向来虎视眈眈,都城卫军及边防不可轻动,北凉能迅调动的军队几乎都在鹰佐手中。孤军深入,后援乏力,如此情势下,若是再拖数日,处境恐怕会更加艰难。

  权衡利弊,鹰佐进退维谷。

  *

  谢珩接到禀报,说鹰佐欲见他时,并未觉得意外。

  他已连着数日没能好生歇息,身体和精神皆已疲倦,斗志却日渐高涨。云中城外的蒙旭没有令他失望,数次突袭皆迅捷而勇猛,效果出乎意料。而在议和场中,鹰佐最初强硬傲慢的态度日渐收敛,代之以焦虑。

  这当然是好事。

  谢珩将杯中浓茶一饮而尽,苦涩的茶水从舌尖蔓延至舌根,经喉咙入腹,除了苦,再无其他滋味。换作淮南那些文人,大概会说他暴殄天物。可此时,他急需这样的苦涩来振奋精神。

  如常到得明光堂,里头鹰佐正来回踱步。

  屋内别无旁人,鹰佐见到他,开门见山道:“她被劫走了!”

  谢珩微露诧色,皱了皱眉,“是傅姑娘?何时的事?”

  “三日前。”鹰佐盯着谢珩,“太子不知情?”

  “近日琐事颇多,倒未留意。”谢珩揉着眉心,带出稍许调侃,“王子对她那般重视,应是安排了重兵看守。云中城里,谁敢如此大胆?”

  鹰佐嗤笑,“是西胡在途中劫走。我的人来报,当时是贵国的土匪与西胡人勾结。”

  谢珩哦了一声,道:“自从虎阳关大败,境内盗匪四起,叫王子见笑。”

  鹰佐冷哼,“太子打算坐视不理?”

  “实不相瞒,而今的情势,我朝自顾尚且不暇,连王子要的东西都拿不出,哪还有余力剿匪?”谢珩瞧着鹰佐,觉出其中的怀疑,遂道:“王子既指名要傅伽罗过去,自然知她身世。傅家与我有仇怨,高家更有杀亲之仇,我朝皇上对他两家只欲杀之而后快。先前我力保傅伽罗,只是为践行诺言,如今她已是王子的人,我无意费力救她。”

  他全然事不关己的模样,令鹰佐将信将疑。

  片刻沉默,谢珩又道:“西胡如此紧追不舍,难道这傅伽罗当真有过人之处?”

  “无非容貌过人而已。”鹰佐立时回答,继而笑道:“说起来那可真是个尤物,长得漂亮,又软又香,抱在怀里销魂蚀骨,跟旁的女人截然不同。”他做贼心虚,作势低头整理衣衫,并未留意到谢珩陡然转为阴沉的目光。

  屋内片刻安静,鹰佐似觉尴尬,又笑向谢珩道:“太子对她感兴趣了?”

  “虎阳关外的事我无暇顾及。美人之恩,王子消受就好。”谢珩冷声。

  漆黑的铁扇缓缓扣着檀木桌,他看向鹰佐时目光如鹫,丝毫不掩饰其中挑衅,“议和的事拖了数日,于你我都非好事。我朝皇上英明,起用了数名大将,他们眼见家国落难,群情激动,数度滋扰王子,连我也难以牵制。西胡连番生事,敢从王子手中抢人,显然有恃无恐。奉劝王子,见好就收。”

  鹰佐冷嗤,眼色却愈晦暗。

  傅伽罗被劫走,固然令他震怒,西胡与南夏土匪勾结的事,更令他心惊。

  这番打交道,鹰佐只觉谢珩此人心机深沉,人在云中城不动声色,千百里外的谋划却令人心惊。蒙旭的威胁不得不防,若谢珩借着傅伽罗为引子,当真暗中与西胡合谋对付北凉,那可大事不妙。

  他阴阴笑了两声,“我也想收手,可太子给的条件,算得上好?”

  “原先的数额上,我愿再加两成。”僵持多日后,谢珩终于松口,“王子意下如何?”

  鹰佐微怔,盯着谢珩的眼睛。

  片刻后,他缓缓露出笑意。

  *

  三月廿八日,僵持许久的和谈终于结束。

  鹰佐率军撤离的当日,谢珩粗略安排了云中城善后的事,留下韩荀在此,便动身回京。

  汶北被侵占了十二州城,其中官员或在战事中身亡,或被冲散下落不明,这些时日他已安排人专门往各处查问,待奏报送入京城,皇上自会有所安排。

  蒙旭也重归都督之位,率兵镇守在虎阳关。

  北地围困暂解,京城之中情势依旧不容乐观,内忧外患之下,谢珩归心似箭。

  和谈的事尘埃落定,他对彭程等人也没了耐心,命余下官员在东宫两队侍卫的护送下乘车马回京,他只带了战青和五名亲卫,飞骑出了云中城。

  汶水之南,听到北凉撤军的百姓们欢呼不止,先前的沉闷一扫而尽,街市巷陌渐渐恢复了生机。道旁的柳树早已郁郁葱葱,远近山峦黛青连绵,连岫云野风都增了意境。纵然京城中依旧杀机暗藏,谢珩纵马驰过时,依旧浑身松快,马蹄轻疾。

  数日之后,进入灵州境内。

  此处离汶水已远,毕竟未受战事侵扰,街市间更显热闹。

  谢珩未露太子身份,沿途只以行客装束用饭投宿,特意骑马穿灵州城而过,瞧见百姓安居,颇觉欣慰。

  出城向南,疾驰将近两个时辰,郊野间水山相绕,农田青葱。起伏叠嶂的山峦之间,有一座碧云峰耸入云霄,陡峭的山势如刀削斧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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