阙清云闻言扬眉,这才发现自己的衣服已被褪得只剩一件薄薄的内衫,可随即,她的视线便微微一凝。
这身浸透衣衫血污并不寻常。
不着痕迹地扫了眼山谷内的坏境,阙清云心里有数了。
玉潋心两臂拨水,轻松游至水岸边,双手攀着阙清云身下的大石头,笑问:反正衣服脱都脱了,师尊要不下来洗洗?
阙清云回神,脸上笑容已然消失,闻言斜扫她一眼:你不是不慎落水么?怎么不起来?
玉潋心嘴角高高扬起:这身衣裳都湿透了,不如也顺便清洗一番好了。
说完,许久不见阙清云回答,玉潋心哼道:弟子就知道,师尊防弟子比防豺狼虎豹戒心更重。
她脸上笑意不减,可一双眼睛却没有笑。
正待转过身去,让阙清云独自穿衣,却见后者起身,轻盈地迈出一步。
玉潋心眼前晃过一道残影,视野再清晰时,阙清云已翩然入水,悬浮于河心水面,玉臂一展,发带松落,青丝如瀑。
愣着做什么?阙清云回头,瞅见玉潋心呆愣的模样,轻声唤她。
玉潋心眨去眼睫上的水雾,用力甩了甩头。
哪怕河水沁凉,却扑不灭她心口蹿起的急火,身体产生的异样反应又凶又急,根本无法止息。
只一瞬间,她便头脑晕眩,四肢发软,腹下魔纹像被一把火烧着,烫得她几欲蜷起身子,浑身发抖。
她险些没能稳住身形,沉到水里去。
怎么就忘记了,阙清云对她而言,是最致命的毒.药。
玉潋心用力深呼吸,以短暂抵御汹涌而至的情潮,随即转身攀住巨石,打算借力起身,迅速离开这里。
可情急之下,脚下不小心地踩到青苔,她的胳膊突然没了力气,不仅未能上岸,还倒跌入水。
眼看她就要沉入水底,忽然从旁伸来一条胳膊,稳稳扶住她的腰身,半搂半抱地将她捞出水面。
玉潋心头晕眼花,脑袋已经跟不上身体的节奏,可心中执念尚在,她十分抗拒阙清云的接近,软绵绵的双手竭力推拒,试图从阙清云的怀里挣脱。
可她全盛时尚不是阙清云的对手,何况眼下身体虚软,浑身乏力的状态?
任她如何挣扎,阙清云环在她腰间的胳膊纹丝不动,直至她闹腾累了,魔毒发作剧烈,剥离了她的理智,抗拒便随之减轻。
变故发生虽快,却在阙清云的意料之中。
别玉潋心面色通红,眼底还蕴藏朦胧的水花,全然没有方才放肆挑逗时的从容,反倒像迷途的困兽,在逐渐收紧的绳索中拼命求救。
她胸口剧烈起伏,呼吸急促,却仍哑着声请求:不要。
既是对阙清云说的,也是对自己的恳求。
但魔毒是毒,且毒性剧烈,毒发之时与其他毒.药没什么本质区别,它作用于筋脉骨血之中,摧毁正常的身体状态,非自身意愿所能控制或改变。
没一会儿,她的双眼便失去神采,扭曲的欲望占据上风,令她神思迷惘。
口中呢喃低语也变了声调,轻轻浅浅地吟哼着,情不自禁贴近身前人的怀抱。
阙清云按住她的肩膀,葱白指尖顺着她的手臂游移,将她抵在岸边光滑的石头上,层层褪去衣衫,轻细的吮吻点落于眉间。
疏冷轻盈的浅语藏进愈渐清脆的水声里,淡淡的,别有风情。
世上,怎会有你这般痴傻的姑娘?
玉潋心醒时是在阙清云背上,后者换了身干净的衣裳,背着玉潋心徒步走过崎岖的山路,踏过一级级被火烧得焦黑的石阶,到山下去。
她身上的衣服也不是原来那件,先前染了血的衣衫,或许已被阙清云一把火烧掉了。
醒了?阙清云的声音就在她耳边。
玉潋心鼻间轻哼,便算应了声。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阙清云又问,声音平静疏冷,河里水冷,倘使着了凉,就得喝汤药。
没有。玉潋心埋下头,将脸贴在阙清云的肩膀上。
这一问一答,她便想起几幕零星破碎的画面,虽然记不太清了,但毫无疑问,那时毒发,她是和阙清云在一起的。
没能逃走便失去了意识,后面会发生什么,用脚指头都能想得到。
她藏起了自己的眼睛,柔顺的发丝却没能盖住红红的耳尖,让隐秘的心思从发隙间泄露出来。
但片刻后,她又偷偷抬眼,细瞧阙清云的脸色。
从她所在位置,只能看见小半张侧脸,瞧不见阙清云的眼睛。
但阙清云脸色如常,声音也一如既往地平静。
玉潋心辨不出对方心里的情绪,自然也无从得知阙清云如何看待这件事情。
她闭上眼,深呼吸,遂开口轻唤:师尊。
嗯?阙清云应了她。
没,没什么
阙清云:嗯。
短暂且毫无意义的对话结束了,玉潋心再次将脑袋埋进阙清云的后颈窝,气得想扇自己两巴掌。
平时风风火火耀武扬威上天下地无所不能,到了关键时候就变乌龟。
可如果
便连现在拥有的也会失去了。
既明知答案,就不要开口。
作者有话要说:师尊(冷漠脸):对,你又知道了。
ps,还有一章,应该在深夜,我今天写完再睡觉,明日复明日,还是不要拖了
另外,明明可以御剑为什么要走路,师尊你是怕小徒弟被风吹儍么?
再另外,你们猜猜小徒弟彻底黑化,玩囚禁play的契机是什么?
第40章
阙清云背着玉潋心走下长长的山路, 回到陌衍山庄,在庄前遇见赶来支援的听澜宗一众。
秦剑风昨夜便领着人来, 可到了山脚却被困在镜虚异像之外,只能在山下等待,今晨异像消失,他便立即领着人上山,可山庄内早已空无一人。
整座陌衍山庄被大火焚毁,遍地都是血肉模糊的尸体,他派人搜遍了山庄各个方位, 未寻到半个活人, 自然也没有找到阙清云和玉潋心。
长老便又进言请秦剑风带队回宗,既然遍寻不见人影,那阙清云多半和她的小徒弟一块儿死在这里,说不准就是这地上哪两具焦黑的尸体。
秦剑风凝眉不答, 后下令就在山前等候,倘若等上半日不见人来,他们再回去。
此举引发长老颇多微词, 但秦剑风身份在那里,他们也不敢明目张胆地表示反对。
没曾想,这一等, 还真把阙清云等来了。
看见阙清云衣衫洁净, 神色如常,秦剑风却惊出一身冷汗来。
果然如他所料,阙清云只身一人便能救回玉潋心。
宗主。秦剑风率先上前, 视线飞快扫过阙清云背后的玉潋心,一个字也没有多问,神色如常地继续说, 陌衍山庄内已无活口。
嗯,我知道了。阙清云点头,陌衍山庄被丹阳殿覆灭,无人生还,这些人生前恶事做尽,如今也不得善终,是因果相报,无可奈何。
她朝前行了两步,玉潋心安安稳稳趴在她身上,丝毫没有要下地自食其力的意思。
阙清云也不看众人脸色,淡淡道:回宗吧,修书一封,送往丹阳殿,叫那穆玲儿安分一些,下次再见,就不会那么轻易了结了。
秦剑风猜不透阙清云的心思,只得按其吩咐行事,应道:是。
连秦剑风都对阙清云毕恭毕敬,那些存了侥幸之心的长老纷纷脸色微变,待阙清云走近,他们也不得不抱拳躬身,做出一副唯命是从的样子。
阙清云却未留下一个正眼,从他们身侧缓缓行过。
及至陌衍山庄山脚岔路,阙清云突然将玉潋心放下,对她说:你且先随你秦师伯同回宗门,为师去去便回。
玉潋心不应,却伸手攥住她的手腕,问:师尊要去哪里?
阙清云眼神平静:一点小事,很快就结束了。
那弟子随师尊一起。玉潋心牢牢盯着阙清云的眼睛,逼音成线,曲衍魔君已为弟子所杀。
阙清云闻言,面色不改。
玉潋心又道:倘使师尊非要独行,便请师尊告诉弟子,昨夜师尊为救弟子与镜虚魂骸相商,付出了什么代价?
此话一出,阙清云脸色微变。
从对方眼中捕捉到一闪即逝的情绪变化,玉潋心心头一沉,遂立即明白,接下来不论阙清云说什么,都是不可信的。
但让她意外的是,阙清云没有随意编造一个借口糊弄她,却是道:那你跟来吧。
玉潋心眨眨眼,立即脱离队伍,跟在阙清云身后走向另一个路口。
阙清云朝前行了几步,倏尔拔剑出鞘,御剑而起,乘风离去。
玉潋心猝不及防,愣了须臾,再追已来不及了,只见那飘飘如仙的白衣之人化作一道流光,转瞬间消失于天际。
哼。
另一边,秦剑风及众听澜宗长老尚未行远,玉潋心冷下脸来,似笑非笑地勾起唇角,自言自语地说道:师尊可别以为,这样就能将弟子甩掉。
言罢,她指节交叠,结成一个古怪的手印,灵气攒动,先前被她遣回的凶物再次出现,环绕在她身边,叽叽喳喳呜呜哇哇地宣泄愤怒,控诉玉潋心不仅不让它吃饱,还抢走它的猎物。
闭嘴。玉潋心一巴掌拍在饕餮的脑袋上,后者圆滚滚的脑袋像个草团子,落地时还弹起来崩了几下。
饕餮作为十灵之一,又取名自上古凶兽,被个小姑娘当草团子拍在地上,成何体统?
它当即龇牙咧嘴,怒目圆睁,一口白森森的牙齿甚至能咬断分神境高手的脖子,玉潋心凭什么对它呼来喝去?
正待发作,眼前却垂下一段衣袖,玉潋心把胳膊凑过来,对它说:闻闻这件衣服,除了我,应该还有另一个人的气味,你找找她在哪儿,此人身上有吃的。
有吃的?
饕餮龇开的牙顿时收了回去,鼻翼翕动,很快辨识出方位,一蹦三尺高,速度快得只剩一道残影。
玉潋心眉梢一扬,赶忙跟上。
阙清云在山庄正殿外转了片刻,未寻到闻人啸的尸首。
昨夜事发突然,她杀尽一众丹阳殿的高手后,为及时修复玉潋心的元婴,救其性命,当时并未处理落在殿外的闻人啸。
与镜虚魂骸谈妥,她怕伤及玉潋心,便在玉潋心元婴修复之后迅速离去。
当时情况危急,疏忽大意了。
想必此人已逃离山庄,不知去向。
阙清云拧眉一叹,斩草未除根,终是一个隐患。
她转身,欲离开正殿,忽听得殿内响起呜呜鬼哭之声。
与此同时,浑厚的灵压向四周扩散,一瞬间就笼罩了整个正殿。
其气息还在不断攀升,阙清云脸色清寒。
一道黑影从殿里冲出来,落地后身体扭曲变形,虽勉强还能辨别出四肢和躯干,但尸体没了脑袋,只能从衣着上判断此人的身份。
脖颈间裸.露在外的筋骨血肉开始异常生长,很快伤口闭合,变成一个无头的怪物。
眼睛眼睛我的眼睛眼睛在哪里?怪物落地后从腹腔发出古怪的声音,四处寻找逡巡,寻找它的眼睛。
阙清云眉头越皱越紧,终于,那怪物看见了她,忽而大喜。
眼睛!
它朝阙清云飞扑而至,后者手中的利刃毫不留情洞穿它的身体,将其扭曲弯转的躯干一剑两断。
一枚黑色的符火跃动于冷白的剑尖之上,片刻后便消散了。
曲衍魔君的尸骨,闻人啸的魂魄,二者合一,体内竟出现了无相神踪界的傀儡印记。
阙清云反手握住剑柄,将长剑背在身后,冷眼瞧着废墟乱石上凭空出现的人影:天下第一仙宗也要蹚这趟浑水么?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卷 写完啦!打滚求评!这章留言返小红包!
好的,我知道了,我还是欠了一千字,嘤嘤嘤,太晚了,我好困,明天再战!
第41章
呵, 阙宗主说笑了,我道衍宗岂会同鸡鸣狗盗之徒同流合污。
来人一身素净的长袍, 眉目慈和,仙风道骨,瞧了眼地上怪异的尸骨,不甚在意地笑道,方才不过小试新制的符篆,令阙宗主受惊,多有得罪, 还望阙宗主海涵。
这番道貌岸然的鬼话毫无可信之处, 双方心知肚明。
原来如此,贵宗制符之法又有精进,可喜可贺。阙清云顺着对方给的台阶下地,面色平静地回答道。
刚才那场短暂的交锋被归为不期然的意外, 便这样轻描淡写地揭过了。
有轻风自殿上吹过,夹杂着四周环境中古怪复杂的味道,而置身其间的两人, 都不为所动。
在下今日来此,是代表仙宗同盟,向阙宗主呈递请帖。片刻后, 是那悬立于横梁上的人再开口。
说罢, 他拂袖轻扫,巴掌大的黑影掠空而过,向阙清云飞来。
阙清云手腕一转, 便将此物托在剑尖,并未允其近身。
这是一张铜制的请帖,内附仙宗同盟的特有印记。
此举, 也算承认了阙清云听澜宗宗主的身份。
有劳阁下。
阙清云收好请帖,应下邀约。
再转眼,那道白影倏然随风而散,不见踪迹了。
玉潋心御剑之术学得不精,一路走来,全靠双腿奔行。
饕餮速度极快,所过之处只余一道残影,玉潋心得全神贯注,才能追得上它的脚步。
忽然,她足跟在树干上一踏,身体腾跃而起,一个后空翻倒退数丈,只听得噔噔几声响,她方才行经之处被泼上古怪的粘液,树干在灼烧之下发出噗嗤嗤的声响。
不过须臾,碗口粗细的枝干便被粘液蚀断,倏地落到地上。
玉潋心悬在半空,又有一滩粘液自下而上朝她飞来,她一甩衣袖,红绸飞出,卷住另一侧的树枝,凌空转向,再次避开暗处偷袭。
前边疾行的饕餮转眼就消失于密林深处,玉潋心懒得管他,神识扩散,眨眼间捕捉到藏于暗处的幽影,朝那方向扔出几道银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