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整个人缩在椅子上,宛如一个拾荒的流浪者,想要任凭尼古丁麻木掉自己,但是不行,想到傅子遇就太痛了。
大半天过的浑浑噩噩,直到接到一个电话。
一个陌生号码,她接起,没有说话,却听那边是一个无比熟悉的低沉男音传过来:“念笙?”
她神经瞬间紧绷,心跳的厉害,“傅子遇?你……你能打电话?”
那端似乎是轻笑了下,“让律师动用了一点关系,我想要你来给我送药。”
路念笙愣了一下。
“就是家里放的那些。”
她想起来,那些是医生针对他之前的伤开的药。
“没有药估计我今晚很难熬,”他说:“你晚上晚点过来,律师已经安排过,我可以见你几分钟拿药的。”
她尚处在惊讶中,但还是先应下来,“好,我现在就回南苑去,我去给你拿药……”
顿了顿,“你……为什么那么傻?”
话是自己说的,硬生生将自己眼泪逼了出来。
他可不就是傻?拖着那样的身体,为她顶罪被拘留受苦。
他默了几秒,“我不能说太多……你放心,我没事的,真的。”
她没说话,她不信。
那端声音变得有些嘈杂,而后他声音又传来:“我挂了,等你。”
接踵而至是短促的忙音,她足足愣了好一阵,才挂掉,做了个深呼吸,眼底恢复了一点清明,将另一只手里的烟在旁边垃圾箱那里灭掉了,然后去南苑拿药。
抵达派出所,是晚上九点多。
派出所这里只执行临时短期的拘留,条件很糟糕,小小的房间里,有铁杆横在前面,路念笙走过去的时候,傅子遇正坐在床上,像是在思考什么,听见脚步声扭头,视线对上她,便立刻起身走过来。
站定在铁杆前,他低头睨着她,居然还微微笑了一下。
她却快哭出来了,眼泪在眼底打转。
他皱了眉头,手从铁杆间隙过,触碰她眼角,语气也不稳了,“别哭……哭什么?”
“你为什么……”
他一把捂住她的嘴,视线扫了下,压低了声音,“别乱说话……我没事的,你不要担心。”
她安静下来,只是眼睛直直盯着他。
他将手挪开了,在她脸颊摩挲两下,“你交给我,我会想办法解决,一切都会过去的,你好好的,该吃吃该睡睡,多照顾苏晓,好么?”
她默了几秒,沉口气,“万一她真的死了呢?”
梁佳茗昏迷的时间已经很久,所有人的信心都在被损耗,慢慢衰竭。
他静静看着她,话音依旧压低,“换做我去,结果是一样的,所以我不是为了你,我是为了我自己。”
她点头,又开口,话说的很慢,“可是不值得……傅子遇,”她停了下,“我骗了你。”
第228章我不会放手了
夜里,房间安静的可怕,路念笙话音落,傅子遇眉心微微蹙起,透出几分疑惑,“你指什么?”
她低下头,停了几秒,闭上眼,下定了决心才抬头,迎上他目光。
“我知道你生病的事情。”
他一愣,手指无意识蜷缩,说不清是紧张还是释然,心口微微一沉。
“我……明明知道你生病的事情,也知道这件事可能带来的影响,也很清楚你妈的顾虑,但是我有些话没有和你说清楚,是关于我自己的……”
她唇角动了动,想要扯出个无谓的笑容来,但是失败了,表情反而显得更加晦暗惨淡,“两年前出事之后,我的身体落下一下毛病,医生说我的身体以后很难受孕。”
傅子遇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她。
“我知道如果我说出来,你妈肯定又要想尽办法让我离开,所以我不说,我明明知道你生病了我也不说,我明明知道你妈想要什么,但是我……”
她喉咙哽了一下,情绪也变得有些激动,别过脸,抬手擦眼角,动作有些狠,不再看他。
“我其实很自私,我也问过自己,万一你的病有个三长两短要怎么办,我也许会成为你的,乃至傅家的大罪人,但是我却没有说,我只想着我自己……”
傅子遇不语,听见她又说:“所以你这样,真的……不值得,我没你想象的那么好,我其实……”
她觉得自己很差劲。
徐媛的心思她多清楚啊,而傅子遇也被她蒙在鼓里,只因为她不想暴露自己这种犹如某种残障一般的毛病。
一段话说的磕磕绊绊一波三折,她自己也表达不清楚,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要说什么,只觉得自己嘴拙极了,脑子里是凌乱的,但是,终于――
话出口,她卸下了个重担。
哪怕是为了自己的私心,一直隐瞒着别人的感觉也并不好受,更别说这个人还是傅子遇,这世界上对她而言意义最特别的一个人。
话说完了,她却不敢看他。
她怕看到看到他失望的表情。
沉默弥散,好一阵,他嗓音幽幽传来:“……还有吗?”
她一怔,固执地不肯扭头,就维持那个别扭的别着脸的姿势,视线落在铁杆一角,那里一块斑驳的锈痕上,视线变得有些模糊。
“你还有事情对我隐瞒吗?”
她深吸口气,转过脸来,忍着眼泪,张了张口,对上他的眼,什么声音都没了。
她曾经不是没有想过她坦白的时候会怎么样,要是以前的傅子遇,听到这些话搞不好会勃然大怒,就算现在沉稳了许多的他,大抵也会很生气,然而……
他都没有,他深黑的眼眸里情绪复杂,带着爱怜带着疼惜,手攥住铁杆,“你到底想说什么……以为这样我对你的看法会改变吗?”
她咬咬唇,那表情竟带上几分委屈,“可……我骗了你。”
他一瞬不瞬凝视她的眼睛,片刻,突然笑了下。
“本来我生病这件事,我想了很久要怎么和你说,我总找不到时机,而且我觉得,一旦说出来了,就算你不离开我,你父母也一定不会同意我们在一起,所以我……”他沉了口气,自嘲地扯唇角,“我也不知道自己以后会怎么样,一个自己未来都不确定的人,拿什么给别人承诺?我想给你幸福,但是我自己都没有把握,我怕我一句话把一切都毁了,你以为你自私,我就没有?”
“而且……你的身体之所以会变成这样,都是因为我,”他顿了顿,嗓音发涩,“我其实早知道。”
她瞪大眼。
“你母亲很关心你,怕你受伤,之前我住院的时候她去找过我,说了这件事,大概是不想在当着你的面说起让你难受,我……我本来其实想问你,但是也没有勇气,如果不是因为我轻信了梁佳茗,你当年不会出事,更不可能落下毛病,我很内疚……有时候会觉得我欠了你太多,这辈子也弥补不了。”
他攥着铁杆的手指紧缩,关节处因为用力发白,“其实我也很怕,我和你说过,有时候会觉得像是做梦,你怎么可能原谅我?我做了那么多伤害你的事情,可我没想到,你……”
他停下来,看着她,说:“你跟我,一样的,我们都一样。”
都在恐惧,都在彷徨,都因不确定的未来而困扰,都在被因爱而生的哪点私心折磨,都无法明智,无法理智,无法权衡利弊无法果断。
她唇动了动,忍了许久的眼泪还是模糊了视线。
他的手探出去,拉住她的手,攥的很紧,笑容显得轻松了些,“你今天说出来是好事,知道你怎么想,我也就不用再怕了。”
她一眨眼,眼泪落下去,感觉到他的手,轻柔地为她擦拭眼泪。
她听见她说:“除非我死,不然我不会放手了。”
……
路念笙回到医院,在苏晓的病房过了一夜,翌日早传来消息,梁佳茗醒了。
与此同时,消息也已经传到了路家二老耳中,何欢电话打到路念笙这里问,路念笙拖不下去,回到家里,和父母和盘托出真相。
何欢和路老爷子听完事情原委,都震惊到极点。
路念笙做法让他们痛心极了,同时也万万想不到,傅子遇居然是顶罪被抓去的。
路老爷子和何欢都气的厉害,何欢甚至气的指着路念笙的鼻尖骂。
其实一直以来路家二老这样失控的时候绝无仅有,路念笙自己心里也清楚,这一次是她做的太过火了。
她能承担一切后果,却忘了她身边的人能不能承受得起。
……
隔天,苏醒并回复意识的梁佳茗对着病床前的韩烈,提出了一个要求。
她想见傅子遇。
韩烈自然做不到,傅子遇还没能保释出来,而梁佳茗的身体状况也绝对不可能去派出所,警方那边等梁佳茗口供也有些时候,只是每次来都没能遇上梁佳茗神志清醒的时候,所以就连傅子遇顶罪被捕这件事,梁佳茗都不知道。
梁佳茗还笑,对韩烈说:“他看都不肯来看我一下?你们要知道,现在路念笙在我手里呢,我这是运气好捡回一条命,就算这样她也是故意伤人罪!而且我还伤的这么重!你突然这么好心守在这里,不就是为了让我放过路念笙?那你就配合一点,说不定我心情好了,我就不起诉她了。”
韩烈看着梁佳茗这副嘴脸,突然间就领悟了路念笙当天为什么会用刀子刺过去,因为当他想到变得沉默而消沉的苏晓,他也想杀了梁佳茗。
他说:“让你见傅少我是做不到,最多能让你和他通话。”
梁佳茗心里是不愿意的,但是磨蹭了一阵,看韩烈没有软化的迹象,勉勉强强应了,“行吧,你让我自己和他说。”
韩烈把手机递给梁佳茗的时候心底不无唏嘘。
他从前见过梁佳茗的次数也不少,那还是很久以前了,梁佳茗被路家保护的很好,是个只会躲在傅子遇身后的小姑娘,看起来甚至怯生生的,那时候她的眸子看起来还是干净的,没有事故也没有算计,可现在呢……
她蛮不讲理,姿态强硬而又蛮横,那张脸已经完全没有了最初的样子,哪怕不用知晓她的过去也会令人心生厌恶。
听见傅子遇的声音,她抬头对韩烈摆摆手,示意他出去,韩烈扯扯嘴角,反正他也不想听,转身就离开了病房。
电话里,傅子遇的话很简洁:“听说你找我,有事?”
她攥紧了手机,心扑通扑通跳的厉害。
上一次和他说话,还是两年多以前……
算了算,快三年了,她一下子就湿了眼眶。
傅子遇是她此生的魔障和执念。
狱中两年间她没有一天忘记傅子遇,可每当想起他,那种爱恨交织的感觉在折磨她自己。
她偶尔也会想,是不是当初她不要那么贪心,非要得到他,一切就会不一样?
可是没有人能够回答,欲,望本就是个无底洞,她控制不了自己,哪怕是这一刻,她发现心底依然不愿意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