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初酿觉得陆掌柜对赤金有误会,可她也没立场多说什么,毕竟她和赤金也不算交情多深,还是老实回去打络子好了。
陆景行送她到了公主府,却没有要下车的意思。
初酿好奇地问:“您不进去?”
淡淡地笑了笑,陆景行道:“突然想起还有事要忙,姑娘先回吧。”
微微怔愣。徐初酿恍然。
自从紫阳君和怀玉重修于好,陆掌柜似乎就很少在公主府出现了,他有不少店铺,还有一线城最大的酒楼客栈,随意在哪里歇,怀玉也是不担心的。
站在门口看着那帘子落下。挡住他那一双多情的眼,徐初酿突然想起当年京城盛传的一句诗:
鸾篦夺得不还人,醉睡氍毹满堂月。
陆大掌柜一把南阳玉骨扇,摇碎了京都多少佳人芳心,少不得有人为他寻死觅活,为他自荐枕席。可这么多年了,他怎么还是一个人?
这个问题,她带回主院,去问了怀玉。
李怀玉笑眯眯地靠在软榻上答:“他就是年轻的时候风流太过,见识尽了人间花色,所以腻了烦了。若想让他成家啊,除非来个倾国倾城,颜色胜他的美人儿,否则他哪里能动心?”
紫阳君在外室安静地看着文书,朱红的笔闻声一顿,落下个艳红的点儿。
盯着那点儿看了看,他抽出旁边干净的信纸,换了毛笔。写了一封信交给了乘虚,让他送了出去。
李怀麟正在为东晋年底断交的事情头疼,还有个不长眼的人上来禀告一句:“陛下,若是微臣没记错,东晋如今是百花君辅政,百花君与咱们紫阳君交情甚笃,此事若让紫阳君出面,说不准还有转圜的余地。”
脸色一沉,李怀麟道:“紫阳君如今连回京都不愿,爱卿还指望别的?”
那人显然是刚从京都之外调上来,满脸困惑:“君上那么守礼的人,怎么会不回京都?是有什么为难之处吗?”
这话还没说完。他就被旁边的人给捂了嘴带出去了。
齐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拱手道:“陛下不必往心里去。”
李怀麟冷笑:“都过去这么久了,还有这么多人把紫阳君奉若神明。”
“冰冻三尺,要化也得花上许久的功夫。”齐翰道,“紫阳君多年的威望,又不曾做什么大错事。想改变天下的看法,实在急不得。”
怎么能不急?皇姐和紫阳君都离开了京都,如今他目之所及,都是一片疮痍。以往他没亲政的时候,群臣从未说过他半点不是,反而恭请他早日当朝。眼下倒是好。不管他做什么,都有人在他面前提长公主和紫阳君,连带长吁短叹,似是觉得他这个皇帝不够格。
这些人的态度,怎么会转变得这么快?
到底年纪还小,心气难平。李怀麟扭头就问:“平陵那边的人领命了吗?”
“回陛下,领了,钦差前日就已经抵达,算算日子,应该已经入了一线城。”
“很好。”他负气道,“朝中各位大人既然那般思念皇姐,不妨请她回来,让他们好生见一见。”
宁贵妃在屏风后听着,无声地叹了口气。
前几日陛下生病,烧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张口喊的还是一声“皇姐”,可怎么穿上龙袍站在这里的时候,却像是变了一个人?
他已经是帝王了,什么都有了,其实若能放长公主一马,对他自己来说也是好事。
可惜了……她摇头。
阴沉沉的天,黑云压城城欲摧,钦差贾良带着平陵的一千兵力。高举着御赐的宝剑,雄赳赳气昂昂地往一线城而来。
“大人,小的听说那丹阳长公主杀人不眨眼,您小心些为好。”旁边有人拱手道。
轻笑一声,贾良道:“早就打听清楚了,一线城没有守军。只有几个山匪为乱,咱们这么多人,还怕一个长公主?就算她搬援兵,咱们后头的援兵也比她多啊,还有平陵君撑着呢!”
“可是……”那人小声道,“这城池离紫阳也近。我听人说,紫阳君好像也过来了。”
“瞎说!”贾良斥道,“紫阳君在紫阳主城里日理万机呢,怎么可能突然就跑一线城来了?再者说,君上与丹阳长公主不共戴天,天下谁人不知?他来了也是帮咱们的,怕什么?”
想想好像是这个道理,小卒不吭声了,大军继续前行。贾良远远看着那一线城脆弱的城墙,下巴扬得高高的,打发人道:“去叫他们开城门,不开也成,咱们直接踏过去,把那城墙都给踏平喽!”
身后的人一阵起哄跟笑,叫阵的人跑得也快,嬉皮笑脸地就去传了话。
一线城穷啊,城门看起来都摇摇欲坠的。城楼上有人听见喊话,伸出脑袋来看了他们一眼,冷淡地道:“不开。”
第89章 不为女色所动的紫阳君
喊话的小卒以为自己听错了,挖挖耳朵抬着头问:“什么?”
“我说,不开。”城楼上那人负手而立,慢条斯理地道,“今日一线城戒严,来历不明之人,禁止进出。”
被这话噎了一下,小卒气了个半死,哒哒哒地骑着马就跑回了贾良身前,添油加醋地道:“大人!城楼上有个公子哥儿,说大人身份不够,不给开城门!”
正笑着的贾良霎时变了脸色:“什么?”
小卒愤然道:“那人盔甲也没穿,一身常服,细皮嫩肉的,一看就是个面首!拿着鸡毛当令箭呢,摆明了是不把大人放在眼里!”
“这还得了!”后头的副将怒道,“大人可带着圣旨呢!”
贾良眯眼看了看远处的城楼,隐约能瞧见个穿着淡色袍子的人影。他冷笑:“不知天高地厚。本官今日非得让他跪下来认错!”
“大人威武!”身后的护卫齐齐呼喝。
有这么多人助阵,贾良腰杆挺得很直,一夹马腹,带着亲卫就上前立于城门之下。
“嚯――”千军大喊,无数箭矢朝向城楼之上,贾良捏着缰绳轻慢地道:“被女人养着,还真当自己有两分本事了?方才说本官身份不够的人呢?怎么不敢冒头了?”
背后的人连连起哄,贾良嘴上也不客气:“软饭吃多了,开城门的力气都没有了?”
城楼上旌旗飘扬,站着的人不少,报信的小卒看了看,指着那青珀色的衣袍就道:“大人,他在那儿呢!”
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贾良正想继续讥讽两句,可目光一触及那人的眼神,他愣了愣。
怎么有点眼熟啊?
俊眉修眼,清冷不似凡间人,玉冠端正,凛然犹如天上姿。贾良之前在朝堂上见过紫阳君,还暗赞过他风姿天下独绝,再寻不着第二份了,眼下看见这人,他呆了好一会儿,反应过来是谁之后,嘴角抽了抽。
小卒没看见他的神色,见那人站到墙垛边上来了,劈手指着他就道:“钦差大人来了。你有胆子就一直不开!我看你会是什么下……”
场。
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出来,后脑勺就被人狠狠一打,小卒吃痛住口,不解地回头,就见方才还一脸霸气的贾大人,眼下竟是冷汗涔涔,抖着嘴唇斥他:“你瞎叫唤些什么!”
“大……大人?”
压着马鞍翻身滑落地上,贾良回头看了看自己身后的大军,犹豫片刻。终究还是上前行礼。
“下官贾良,见过君上!”
他这一躬身,后头起哄的士兵们就傻眼了。那城墙上只站着个一看就弱不禁风的人啊,大人一声“放箭”,保管将他射成马蜂窝,怎的还怕起他来了?
江玄瑾平静地看着下头的人,还是那句话:“一线城戒严,城门不开,大人若是有要事……”
顿了顿,他抬眼看向后头蠢蠢欲动的兵马,“那不妨硬闯试试?”
这话何其挑衅,贾良能忍,后头那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副将兵从哪里忍得下,纷纷发出嘘声,马蹄来回地在沙地上踏。
“别轻举妄动!”贾良急忙道,“都下马!”
几个副将不情不愿地翻身下来,怎么看怎么不服气。
要是那城楼上站的是徐仙那样一身杀气的猛将,他们还觉得可以让一让,可眼前这个是什么?一点气势也没有的人,凭什么让他们这么多人马退让?
一线城已经是岌岌可危,他们跟着贾良来清剿,是为着能进城喝口汤的,谁都清楚清剿的过程里能捞着多少油水,否则哪能一路上都把贾良这么捧着?
眼下倒是好,已经到城门口了,他却有要退让的意思。
“下头的人不长眼,不知君上在此,冒犯了!”没有看身后的人,贾良擦着额上冷汗道,“硬闯是不敢的,但下官带了圣旨来,君上总要放下官进城才是。”
江玄瑾通情达理地颔首:“大人要来宣旨,一人进城即可,其余人就在外头驻扎。”
“这……”贾良噎了噎,他一个人哪里敢进城啊?
“大人!”身后有人小声道,“您不是说紫阳君就算在这城里。也是帮咱们的吗?”
贾良还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呢!不是都说紫阳君与长公主决裂了吗?传得有模有样的,说那自称长公主的人得罪了君上,君上还下令封锁紫阳边城,断绝与丹阳的来往。
可现在这情形,怎么看怎么不对。
“大人,还是冲进去吧。”副将沉声道,“管他什么紫阳君不紫阳君的,他一个人还能拦住咱们千军万马?等进了城剿灭了叛贼,咱们再同他请罪也不迟。”
“是啊,总不能给他这么大的颜面,那么多兄弟都要个交代呢。”
七嘴八舌的,说得贾良很是慌乱,摆手道:“不行的,不行的。”
副将不耐烦了:“大人若是不敢,那卑职便领个头,您去后头休息便是。”
说着,挥手就让人把他扶走。
贾良半推半就地从了,毕竟他也想进城,只是不敢得罪紫阳君。这会儿不冒头,等进城之后,他还能去紫阳君面前卖个乖,把副将推上去顶罪,君上也不能怪到他头上来。
这样想着,贾良装作一副为难的样子,挣扎了两下,就躲去了大军后方。
“进城!”迎着上头那青衣公子的目光,副将嚣张至极地举起了刀。
身后的人齐应,翻身上马,冲着城门就来。与此同时,弓箭手得了令,万箭齐发,如雨一般直扑墙垛。
“君上小心!”城楼上有人喊了一声。
江玄瑾凝神看着,自下而上的箭,箭势不猛,一伸手就能捏住两支。
“准头真差。”他客观地评价。
云梯搭上了城墙,那副将也是读了兵法的,二话不说就想先来擒他,几步踏过云梯,身手瞧着十分矫健。翻过墙垛就是一招猛虎下山,要擒他咽喉。
乘虚和御风就在旁边站着,见状也没有要帮忙的意思,反而是捏着长竿,将他踏上来的那云梯给掀了下去。
手横到他面前了,一看就没好生洗,指甲缝里都是泥。江玄瑾皱眉,侧头躲过他这一抓,猛地往他手肘窝一敲,顺势就将他这手扭了半个轴,压在了身后。
吃痛低喝,那副将反手就攻他下盘,挣脱他的桎梏。江玄瑾松开他,收腿躲了这一记横扫,再落脚,直接踩在了这人的脚踝上。
“咔”地一声响,副将白了脸。
这人看起来分明没什么力气啊,下手怎么会这么重?
痛得浑身发麻,那副将有些下不来台,咬着牙拼一把,抽了刀出来想横在他脖间。
江玄瑾反应比他快,刀一出鞘,他干净利落地便踢上这人的手,寒光凛凛的刀霎时脱飞半空,他一掌落在副将肩上。借力飞身翻跃,接住那刀,一个鹞子翻身落回原地,刀口对准副将咽喉。
“你是想这样吗?”他问。
极快的身手,因着没穿盔甲,比他灵活不少。副将感受着脖子上的凉意,终于变了脸色:“你……你怎么会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