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秦王记得将这院子里的玉兰花全拔了。”墨紫幽淡淡笑了。
楚烈一怔,墨紫幽已绕过他向院外走,“苏雪君喜欢的,我并不喜欢。”
他控制不住地猛回身,伸手要去抓她披风那飞扬而起的衣袖――
突然,院门外探出了一张秀美妍丽的鹅蛋脸,看见他们露出惊喜又有略微羞涩的神情,道,“那,那个,不好意思,我迷路了。”
却是东乡侯次女薛玉,她无意间走到了这里,正走不出去时却听见了这里有人说话,于是便过来求助。
楚烈刚刚握住那片衣袖的手一僵,那片衣袖又缓缓从他掌心滑落,跟随着它的主人飘然离去。
“那薛二小姐便随我出去吧。”墨紫幽走出院子,对薛玉笑道。
“可是秦王,他……”薛玉有些犹豫地看了还站在院中的楚烈一眼。
“秦王要陪秦王妃,我们还是别耽误了他们的洞房花烛。”墨紫幽拉起薛玉的手,不由分说地将她带走。
薛玉一脸懵懂地被墨紫幽拉着离开,走出一段,她才小小声欲言又止道,“宴席上大家都在说你――”
“说我什么?”墨紫幽边走边含笑问她。
“嗯,说你,说你和秦王……”薛玉羞红了脸。
墨紫幽与楚玄,还有西狼王子赫泰的那点旧事简直是尽人皆知,今日她未去大墨府赴宴,却到了这□□来自是引得众人议论纷纷。她便是听烦了那些议论才离开宴席的。
不过今天秦王、府里的宁和,还真出乎她的意料,她原还提防着楚烈会在秦王、府里给她下套,结果他居然什么也没做,当真就是请她来观礼的。
他希望她在这场婚礼上看见什么?看见墨紫冉的荣华富贵,看见秦王妃的风光无限?想要向她炫耀这一切?
莫非他认为她看见这些会后悔,会妒嫉?
墨紫幽忍不住在心中发笑,楚烈这种优越感,全因他没看见自己头上那顶绿油油的帽子。
看见他今日这志得意满,意气风发的模样,她都忍不住要同情他了。
她的确是真心诚意地祝福他与墨紫冉“永结同心”“百年好合”。
“那个,墨小姐,你近来有成王的消息么?”薛玉忽然小声问道,楚玄近来常出入小墨府是许多人都知道的事情。
他刻意不掩饰自己与墨家二房的亲近,仿佛是在告诉所有人莫要以为墨紫幽和墨云飞姐弟俩与墨家长房决裂了便好欺负,他就是他们的靠山。
“薛二小姐,东乡侯可是有意为你与宁国公世子议亲呢。”墨紫幽偏头看她一眼,淡笑着提醒道,“这样的话,你莫要随意问人才好。”
薛玉顿时不好意思地向着墨紫幽吐了吐舌头。
远远的,已可看见宴客的花园,忽然却有一个丫环找过来对墨紫幽道,“墨小姐,外门有一个叫飞萤的姑娘自称是你的丫环,说天冷了要给你送手炉。门房让进来问问,是你的丫环么?”
也不怪门房谨慎,一则今日楚烈大婚,若是不小心放了居心叵测之辈进来毁坏了婚礼,他担待不起。二则,天气也还未冷到非要用手炉的程度。
“是我的丫环。”墨紫幽点点头,她的确吩咐过飞萤,若是有急事找她便说要给她送手炉。她松开了薛玉的手,道,“我过去看看吧。”
“好,方才多谢你带路。”薛玉向她笑笑,便蹦蹦跳跳地往宴席方向走去。
墨紫幽失笑地看着她活泼的背影,薛玉的性子温驯天真,与她那个死去的长姐薛颖真是半点不相像。只是,墨紫幽至今都未想起来,薛玉前世后来如何了,不过一定不是嫁给萧镜之。
今生太多事都因她与姬渊的重生而打乱了。
目送薛玉走远,墨紫幽便跟着那个丫环去了王座正门,果然看见飞萤拿着个紫金小手炉站在小墨府的马车旁等着她。
“出什么事了?”墨紫幽走出去接过飞萤手里的紫金小手炉,低声问她。
“小姐,有件怪事。”飞萤凑近她的耳边,压低声音道。
“什么怪事?”墨紫幽微微蹙眉。
“萧朔之公子今日回金陵城了。”飞萤回答。
墨紫幽一怔,萧朔之被宁国公夫人丢去西南军营里一历练就是两年多,她还真是许久未听见这个名字了。她又皱了皱眉,“他回来就回来吧,这算什么怪事?”
“怪就怪在,他是悄悄回来的,没有回宁国公府,一直乔装改扮藏在客栈里。”飞萤瞪着眼睛道,“恰好那间客栈是小姐你的产业才被我们的人知道了。”
“许是西南军营里太苦,他私逃回来的,怕被他大哥和他母亲教训才躲在客栈不敢回家。”墨紫幽淡淡分析道,按萧朔之从前的性子这挺像他能干出来的事。
“可问题是,我们的人暗中跟着他,发现他悄悄去了苏家旧宅外转了好几圈,像是想偷偷溜进去,他还让客栈小二帮他上街买了根花锄。”飞萤贴在墨紫幽耳边,发挥着自己的想象力,夸张地挤眉弄眼道,“小姐,你说会不会是他知道了苏雪君的尸骨就埋在苏家旧宅里,所以想半夜去偷偷挖出来?”
“胡说八道什么,有用花锄挖尸体的么?”墨紫幽哭笑不得,但萧朔之的行为的确透着诡异。她犹豫了一下,转身上了马车,向飞萤交待道,“让我们的人继续跟着他,若他有异动立刻向我禀报。”
“小姐这是要回府么?”飞萤也跟着爬上马车。
“不,”墨紫幽冲她竖起右手食指摇了摇,笑道,“我们去守株待兔。”
***
夜已深了,初冬的寒风呼啸着穿过苏宅里那座破败空旷的绣楼,绣楼歪斜欲坠的门扇在寒风中拍打着门框,门框上朱红的老漆扑漱漱地剥落,屋中画檐上的蛛网如飞絮般被寒风吹得纷扬而起,又飘零而落。
月光穿过苏雪君生前的书房那早已没有窗页的窗子,打墙上那幅画像上,这画像在这终年的风尘侵蚀下越发的老旧,整幅画都已泛黄,灰蒙蒙的尘埃与蛛网在画上盖了一层又一罢,却也依旧不能完全掩盖画上女子的绝世风姿。
萧朔之穿了一身布衣短褐手拿一根小花锄静静立于画像前,微仰着头凝视着画像上那身穿天青色襦裙,翩然似仙的女子。他的面容较之两年前成熟了许多,就连他那从前单率真的双眼似乎也因西南的风霜染上了些许复杂。
他缓缓伸出手,扫去画像上的尘埃与蛛网,借着月光看着画像上女子美丽的脸,他的眼眶渐渐开始潮湿,这是他少年时执著至今的恋慕啊。他低下头,手按在画像上,有几分痛苦呢喃,“雪君姐姐……雪君姐姐……”
许久之后,他抬起头,最后恋恋不舍地再看一眼画像上那女子永铭在他心中的容颜,收回手,拿着花锄转身下了绣楼。
绣楼外,那株青松越发的高大繁茂,他站在树下仰起脸,看着那几乎遮蔽住三分之一庭院的树冠,恍惚回忆起九年头这株青松的模样,那时这株青松还没有现在一半高,他几次躲在上面想吓唬苏雪君,都被她发现了。
回想起那些少年时的好时光,萧朔之的唇边浮起了一抹微笑,可那抹微笑很快就淡了,如同他黯淡的双眼一般透着一种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