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赋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
上前抓住蒋子虞的手,脸色阴沉地问:“不对,你撒谎,你要不是妈妈的孩子,那为什么那时候蒋卫旗要认你回去?他不是说你是他和妈妈的孩子吗?”
蒋子虞偏头,自嘲般地笑了出来,轻呼一口气,看着窗外回答:“蒋卫旗那个人渣根本就不配提起妈妈,妈妈和他根本也不熟。那个时候,他去找我,只是因为他欠了一屁股赌债,老婆跟人跑了,公司又破了产,他以为妈妈把所有财产都留给了我,想要劝我替他还清亏空。”
谈赋整个人往后一退,忽的想起那个调查的人告诉自己,蒋子虞两年前曾被人恶意绑架,不禁心里有了些头绪,皱着眉头问:“所以你被绑架,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蒋子虞闭上眼,点点头道:“亲生女儿舍不得送出,当然只能送我这个假的。”
谈赋低头看着地面,开始陷入了自我否定,“不可能,你和妈妈长得那么像,你怎么可能不是她的孩子。”
蒋子虞听着谈赋的低语,隐忍多时的眼泪终于也没能忍住,一颗一颗地掉落了下来,哑着嗓子说:“连外婆都知道,我只是妈妈替别人养的孩子。谈赋,我逃避你,不是因为我讨厌你,而是我没有办法面对你,真的,我不知道我该用怎么样的身份来面对你,以前我跟你撒娇,我跟你闹脾气,全是因为我是你的妹妹。但现在我算什么呢,我这样的人白白占有了你妈妈十几年,前年外婆还拿她的养老钱给我还了债,我这样根本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人,凭什么呀。”
这是两人分开三年后,谈赋第一次看见蒋子虞的眼泪,一滴一滴落下来,最后连成一串,饶是他平时铁石心肠,此刻也忍不住握紧了拳头,只为生生忍住那股想要拥抱她的冲动。
沙哑着嗓子问:“这就是你宁愿被那些讨债的人绑架也不联系我的原因?”
蒋子虞低头,撑着台面的手臂微微颤抖起来,咬着的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直到平复了心情,她才又轻轻点了点头,带着轻微粘人的鼻音说:“人都是不知道满足的动物。你看,以前…我那么痛恨我们兄妹的关系,但现在…现在我却又在想,如果我能一直是你的妹妹该有多好。”
谈赋看着眼前蒋子虞小巧而粉红的鼻头,沾着眼泪的睫毛一上一下扑动,扇得他口干舌燥。
伸手轻触她的脸,一点一点替她抹去脸上的泪珠子,沉声告诉她:“你想是,那就可以一直是。”
蒋子虞抬头,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人,没有再说话。
廖燕从外头买完菜回家,蒋子虞和谈赋已经结束了谈话。
蒋子虞低头在龙头下洗着菜,谈赋站在她身后,没有说话,却像是隔绝了一个小的世界。
廖燕一时有些不知该怎么插.进去,索性轻咳一声,站在客厅故意放大声音喊了声:“小虞你回来了啊。”
蒋子虞听见声音,回头笑了笑,“是啊,廖阿姨今天天气有些热吧。”
廖燕“嗨呀”了一声回答:“可不是嘛,这天儿啊都反了常了。”
说完,她又抬眼看了谈赋一眼。
谈赋见她看向自己,也走过去接过她手里的菜,顺便对她点了点头。
廖燕有些受宠若惊。
她一个快五十岁的人,按理说不该被一个能做自己儿子的人吓着。
但奈何谈赋这人身上的气势实在太强,廖燕自打第一眼看见他,心里就觉得这杨教授的外孙一准是一个讲究惯了的人。
没想这会儿,这讲究惯了的人从自己手里接过了菜,红红绿绿的往那一站,就跟神仙落到世间卖起了假药似的,实在违和得很。
倒是蒋子虞看出了廖燕的异样,笑着说了句:“好了廖姨,你快去接洋洋吧。”
廖燕平时周末只做半天,她女儿、女婿有工作,孙子周末上兴趣班、休息吃饭都得由她和老头子照顾着。
此刻得了蒋子虞的话,廖燕也不多做停留,直接转身一边往外走,一边说:“好,那我先过去了,那个谈、谈先生,以后多来杨教授这儿看看哈。”
谈赋点点头还是没有说话,只是把菜放在厨房的桌面上,看着蒋子虞的侧脸好半天,沉声问了句:“你现在都会做饭了?”
蒋子虞轻笑一声回答:“吃饭不过为饱人口腹之欲,我做的不够精细,你可不要嫌弃。”
她这话说得随意,听在谈赋的耳朵里却有了埋怨的味道。
毕竟以前在英国的时候,谈赋是连生水都不会让蒋桐去碰的。他似乎也突然意识到,这朵曾经被他养在深院的娇花,终于在不知什么时候生出了小小的叶子,开始了她自己对生活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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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11章
但蒋子虞虽然嘴上说得谦虚,她做的菜其实还是挺不错的,四菜一汤摆上桌,不光闻着香,瞧着颜色搭配也不赖,甚至有那么些平常人家私人小厨儿的意思。
老太太这会儿闻着饭香也自己推着个小轮儿出来,歪头看着谈赋笑得像个孩子。
谈赋沉默地走过去,温柔地拍拍她的背,弯腰把她抱到餐桌边的软椅里,伸手将桌上的方巾围在她的脖子前头。
老太太年纪大了,吃东西需要人喂,口水会落下来,得有东西垫着。
蒋子虞端了饭出来,看见老太太开心的模样微微一愣,放下碗,立马轻笑着说:“果然还是和亲外孙更亲一些,平时我和廖阿姨抱她,外婆总是要不高兴一阵呢。”
说完,她又歪着脑袋,捂着嘴笑问:“是不是呀杨教授?”
她的眼角带笑,一点儿也没有难过的样子,反而显得格外俏皮生动了起来。
杨教授平日里认不得人,这会儿听见蒋子虞的话,只是低着脑袋看地板,“嘻”了一声念叨:“对,对,芝雅不能替别人养孩子,要亲生的,要亲生的小孙孙。”
谈赋被外婆的一句话说得难堪极了,抬头看向蒋子虞,见她脸上没有一点愁容,像是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话,不禁哑着声音开口:“外婆她经常这样…”
蒋子虞把筷子递过去,轻声打断他的话:“别乱想,外婆对我很好的,真的,她现在认不得人,说的话不能当真。来,坐下吃饭吧。”
这话说得随意,谈赋却听得如鲠在喉。
蒋子虞没有发现他的情绪,直接拿着碗坐了下来,先是用勺子舀了一口蒸蛋放在嘴边吹了吹,小心翼翼地送到老太太面前,跟哄孩子似的开口说了句:“来,吃口蛋果果。”
老太太显然习惯了蒋子虞的喂食,张口把勺子里的蛋吞进去,五官微微皱起,嘟囔了句:“不好吃,要肉肉,要大肉肉。”
蒋子虞又舀了一勺,摇头温柔地答:“不行,要先吃半个蛋果果才可以吃肉肉。”
老太太委屈极了,抬头看向谈赋。
谈赋被她盯得手足无措。
蒋子虞却没有在意,反而弯着眼轻笑起来,佯装生气道:“看你那小外孙也没有用,他听我的,这半个蛋果果必须吃掉。”
谈赋看着眼前佯装生气、脸上却带着俏皮笑容的蒋子虞,一时心里生出一股说不出的温软,抬头看了看老太太,也过去蹲下身子,握着她的手,放轻了声音说:“对,我听她的,外婆,我们吃了这个再去吃肉,好不好。”
蒋子虞没有想到自己随意的话竟能得到谈赋的附和,忍不住脸上一红,咬着嘴又把勺子送到老太太嘴里,不敢再去看旁边的人。
一顿饭因为两个人的劝说吃得顺利极了,杨教授乖乖吃掉了半个蒸蛋,又被蒋子虞一口一口地喂了一整碗粥,搭上几块肉,一点小菜。
蒋子虞满意极了,抬头见时间已经是六点多,起身到客厅把电视打开,将老太太推到客厅,用帕子给她洗了个脸,把她最喜欢看的新闻频道调出来,等她开始对着电视机摇头晃脑了,蒋子虞才又终于回到餐厅开始吃起了自己的饭。
谈赋坐在座位上,从最初便有些食不知味,看着蒋子虞低头吃菜的样子,沉默许久,只说了一句:“谢谢你,能这么有耐心地照顾老太太。”
蒋子虞握着筷子的手停顿了一瞬,抿了抿嘴回答:“这是我应该的,之前我做手术借的钱都是外婆帮我还的,她平时也很让人省心,我能照顾她,是我的福气。”
谈赋知道蒋子虞的性子,她会这样说,心里也就真的是这样觉得。
他这人从小没讨好过女孩子,这会儿看着蒋子虞低头一点点吃着青菜的样子,心里只觉得莫名的软,蒋子虞忽的抬头看过来,他有些没来由的心里一慌,立马夹了一筷子菜放她碗里,装出一副好哥哥的模样道:“你、你吃菜。”
蒋子虞原本只是想看看客厅里的老太太,顺便扫到了谈赋身上,这下看着他夹到自己碗里的姜片,整个人都忍不住一懵,而后“噗嗤”一声笑出来,低头咬着那姜片,小声埋怨到:“哪有人夹菜给夹姜片的呀。”
谈赋只觉那声音软糯娇嗔,带着点猫崽儿似的埋怨,又带了点蒋桐的粘,轻咳一声,也终于有些不敢再去看她,低头扒起了饭。
恰巧此时兜里的手机响起,谈赋放下筷子将电话接起来,只听那头立马传来了欧阳芸的声音――“谈哥,明天乐团演出,我有两张内部的票,你…有没有兴趣过来听听?”
蒋子虞耳朵挺尖,坐在原地自然也听见了。
不过她现在不是过去的蒋桐,没有了无理取闹、大声质问的权利,脸上神情淡淡,低头吃菜,只做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
谈赋此刻才从刚才的情绪中抽离出来,此刻听见欧阳芸的声音,难免觉得有些厌烦,沉声回答:“不了,我对音乐兴趣不大,明天实验室里还有事情。”
等挂上了电话,蒋子虞终于还是忍不住,轻声问了句:“女朋友?那天的欧阳大钢琴家?”
谈赋手里一顿,将手机放在一边的桌面上,摇头答:“她是陈姨好友的女儿。”
是否认,也不像否认。
陈姨就是谈赋的那位后母,年轻时部队文工团的一枝花,现在年纪大了没有孩子,整天网罗着一班好友吃茶聊天,平日里表现的知书达理,将谈首长对自己的关爱形容的天上有地下无,被这群太太捧为人生赢家,加上谈家的地位在那里,那些有女儿、侄女的,个个想通过陈姨的关系让她们往谈赋的跟前凑上一凑。
谈赋原本对这些事是很反感的,厉声戾气地拒绝了几次。
可唯独有一次,他从学校回来,在自家客厅看见了正在弹琴的欧阳芸,一时停下脚步,等她抬起头来,对着自己咧嘴一笑,露出一对淡淡的酒窝,谈赋竟微微吸了一口气,破天荒地上前问了她的名字。
蒋子虞没有得到完整的答案,也不觉得难过,谈赋不愿说的事情,她一向不会追问。
起身将桌上的碗收起来,轻声往厨房里走。
刚在水槽里放好了水,谈赋便跟进来,捋起自己的袖子,低声说了句:“你去看着老太太,我来洗碗。”
蒋子虞有些不相信地看他一眼,偷笑着问:“你?你洗过碗吗。”
谈赋“啧”了一声接过她手里的海绵刷,“没大没小。”
蒋子虞习惯了谈赋的强势,见他这样说只能转身往客厅走去,等厨房里起了动静,她才又趴回了厨房的门框上,看着那里、谈赋皱眉阅读洗洁精说明书的样子轻笑起来。
杨教授看着她问:“仔,你在看什么呀?”
蒋子虞转过身去,在她身边坐下,笑嘻嘻地说:“在看一个笨蛋。”
不过好在虽然谈赋没做过家务,但洗碗这种事到底不是什么技术活儿,手忙脚乱地做完,顺便还把厨房漏水的管道重新接好,算是解决了家里的一桩烦心事。
再从厨房出来时,蒋子虞已经带着钥匙准备带着老太太出门遛弯。
这是老太太这么多年的习惯,看过了新闻联播就出门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平时这活儿是廖燕做,周末就是蒋子虞接下。
蒋子虞见谈赋望着自己,笑了笑告诉他:“我带外婆出去走走,你要不要…”
谈赋想了一会儿,一边往老太太房间走,一边回答:“我也一起去,等我拿上外套。”
等他从房间里出来,蒋子虞已经先推着老太太到了楼梯口。
老太太的房子在一楼,但旁边挨着湖,又是老式家属区,门前有个小小的沟渠,坐轮椅的人必须得有人提一把过去。
蒋子虞将杨教授推至沟前,刚弯下腰准备搬动轮椅,耳边突然就响起了谈赋低沉的声音:“我来吧。”
蒋子虞只觉自己的脸被谈赋的衬衫领子轻轻擦过,眼前是他微微颤动着的喉结,还是那记忆里剃须水的味道,而自己搭在轮椅上的手被他无意地握着移开,带着一点似有若无的温度。
谈赋没有意识到自己刚才的亲密,直接将轮椅整个抱起来,重新放在了地面上,回头看着蒋子虞站在原地愣愣的样子,开口问:“你怎么了?”
蒋子虞只是一个劲摇头,拍拍自己的脸,上来推着老太太的轮椅继续往前走。
师范类大学女生不少,这会儿谈赋和蒋子虞走在一起,一路上收到了不少好奇、欣赏的眼光。
谈赋平时虽然被学生看的惯了,但他却不喜欢蒋子虞被人盯着看的样子,以前在英国,他连文佑民那些人都没有跟蒋子虞介绍过。
此刻看见路边一个戴眼镜的男生看向这边,立马冷冷地看了过去,吓得那男生抱紧了手里的书拔腿就跑。
蒋子虞抬头看见他的眼神,不高兴地问:“你吓唬他做什么呀?”
谈赋皱眉道:“你很喜欢被人盯着看?”
蒋子虞叹一口气,告诉他:“与其说我被盯着看,倒不如说说你自己,你看这一路多少学姐在偷偷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