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什么人都有。”秦子忱淡道:“你不是就够了。”
“我就是觉得……”苏清漪有些担心道:“轩华老祖……怎么过得去这个坎?”
这样漫长而持续千年的绝望和伤害,任何人都早已崩溃了。
哪怕是轩华,怕也是早已崩溃了。
“这天道公平吗?”苏清漪抬头看向秦子忱,有些茫然:“连凝华这样的人都能飞升……这天道,还有公平可言吗?”
“你怎么知道,她就飞升了呢?”秦子忱眼中闪过一丝冷意:“这样的人,也能飞升?”
苏清漪微微一愣,回忆起轩华最后见到的凝华的模样,她慢慢登上登仙路,然后消失在云端。登仙路走过之后,难道就是成仙吗?
她没能再想下去,秦子忱叹息了一声,走到她的位置,代替她开始翻炒起锅里的菜来。苏清漪这才回过神,大吼道:“糊了糊了!”
秦子忱有些无奈:“我知道。”
秦子忱笨拙的翻炒着锅里的菜,苏清漪静静看着他尚还带着伤疤的容颜。
他的伤在上次药的作用下好了许多,已经能看出当初俊美的模样。他的眼神平静从容,静静看着锅里,完全没有半分羞怯和自卑。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发生的转变,他似乎是从内而外,都有了一种无形的力量。
过去的秦子忱需要他的剑撑着他,而如今的秦子忱,似乎……终于有了自己。
一个有了自己的男人,无疑是极有魅力的。哪怕他脸上还带着伤疤,却也让人忍不住觉得,好像有那么些耀眼。
苏清漪呆呆看着他,秦子忱将锅里的菜装到碟子里,终于察觉到她的目光,有些不解抚上自己的面容:“脏了?”
“没有。”苏清漪咧嘴笑开:“我就是觉得,你特别好看。”
秦子忱笑了笑,眼里全是宠溺,他转身将菜放在桌上,将围裙从身上解下来,端着两盘菜走了出去,一面走一面道:“将菜端出来吧,叫他们吃饭了。”
“子忱!”苏清漪忍不住叫住他,秦子忱顿住步子,回头看她。苏清漪呆呆看着面前人,在对方疑惑的眼神中,好半天,终于踌躇道:“如果……如果你一辈子是现在这样,你……你还会离开我吗?”
如果是过去,她大概是不敢问这个问题的。
因为不需要想,她也明白,以秦子忱的内心,他不会容忍这样的自己,留在她身边。
他发自骨子里觉得自己的弱势,觉得一份感情该有多少条件匹配,担心自己会被抛弃。
他的软弱和自卑是刻在骨子里的。
她恨他这一点,却无法改变,只能一次次在关键时刻,看见他爆发出来。
然而在这个再普通不过的午后,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来的勇气,居然就将这句话问了出来。
但是话一出口,她又有些后悔,怕对方说出她早已猜到的答案,忙道:“算了,你别回答我。我……”
“那就这样吧。”
秦子忱从容笑了笑,似乎知道苏清漪的惶恐,淡道:“如果我一直如此,那就这样吧。你成仙,我轮回,你一世一世来找我,我一世一世再爱你。我们不是说好的吗?”
听到这个答案,苏清漪呆了呆,秦子忱走回厨房来,将盘子放在了桌上。
“我以为……我以为……”
苏清漪有些慌乱,话都说不出来。
她以为,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是骗她的。
似乎是知道了苏清漪的想法,秦子忱笑了笑,微微弯腰,在她面上亲了一下。
“我没骗你。”
他的视线与她平行,墨色的眼里全是认真:“我真的觉得,这世上再不会有一个人,比我对你更好。”
“我是凡人也好,剑仙也好,作为一个丈夫,清漪,”他眼里全是坚定:“我想我都可以做得很好。我值不值得你爱,和我能不能成仙,我长得好不好看,并没有太大关系。”
听到这些话,苏清漪忍不住笑了。她抬起手来,环住他的脖子,抱住他。
“子忱,”她沙哑着声音开口:“我等你成为这样的人,居然等了好几百年。”
“对不起,”秦子忱声音里带了笑意:“让你久等了。”
“你是怎么明白的呢……”苏清漪将头埋在他胸口:“我说了那么多年,你都没有明白过,怎么现在……”
她的话没有说完,秦子忱却就懂了。他垂眸看着姑娘身后及腰的长发,轻喃出声:“因为你爱我。”
“无论何时,无论我什么样子,你都爱着我。”
如此优秀的你,都一直坚持爱着我,我又有什么理由,不去爱自己?
我很好,我不知道。谢谢你,让我知道,我这样好。
“子忱,我是真的爱你。”苏清漪脱口出声,她并不想说的,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有种无比急切的冲动,想要去认可他的话。
于是她反反复复,不断重复着说:“真的,真的,特别爱你。”
“我知道。”秦子忱心里几乎化成了水,恨不得把这个姑娘就地抱起来,然而理智止住了他,他温和道:“饭菜冷了,叫他们吃饭吧。”
两个人端着饭菜进了饭厅,轩华和云虚子正坐着说话。秦子忱走进来,轩华就呆呆注视着他的面容。等秦子忱入座后,他慢慢道:“你母亲呢?”
“我是从秦书岚道长那里将他带回来的,”云虚子赶忙补充出来:“当时我云游在外,刚好遇见濒死的秦道长,秦道长将他交给了我,我见他骨骼精奇,便带了回来。”
“秦书岚是秦书文的弟弟,儒门的人是入门之后就和家族再无瓜葛,他们以修心为主,不借外物、不问世事,门中弟子不可干涉外界俗世,直至飞升。看来,后来秦书文是将你交给了他弟弟养大。”
秦子忱静静听着轩华和云虚子讨论他的父母,也没觉得有什么。他毕竟是二十多岁的人突然来到的这个世界,对于这种突然冒出来的父母,自然也不会有太大的感情。更何况,还不是确定的父母。
轩华却十分关心秦凤,叹息道:“我得去一趟儒门……”
“儒门……”云虚子有些为难了:“虽然儒门一直屹立修真界十大门派不倒,但从来没人知道这门派在哪儿啊。只有他们弟子找我们的,我们要找他们……”
难了点吧?
剩下的话,云虚子没有开口。秦子忱摇了摇头,却是道:“老祖,我觉得,当务之急不是先回去找秦夫人……”
“你母亲。”轩华纠正他。秦子忱皱了皱眉:“我只是和秦凤前辈长得相像,但我没有所谓的元丹,也无龙髓,就此断定我是秦前辈的后人,似乎有些武断了?”
“武不武断,”苏清漪打断这批思绪无限发散的人:“去灵潭就知道了。如今我们当务之急,就是去灵潭。”
“不要多想其他,”苏清漪扫了一眼众人:“如今没有比恢复子忱更重要的事。”
“有。”秦子忱淡淡开口,苏清漪诧异看过去,却见对方面不改色,慢慢出声
――你。
第78章 沧州之十七
“哎哟我的娘。”云虚子一巴掌拍到脑袋上,痛哭出声道:“你们考虑过我这个光棍了一千多年的老人家吗?”
这次轩华赞成了云虚子,认真的点点头。
苏清漪耸了耸肩,无所谓道:“我的恩爱来之不易,还不能秀秀?”
“好了不扯淡。”苏清漪赶忙回归正题,将一个单子拿了出来:“这上面的东西我们要尽快收集好,然后就到极北之地去了。”
五行灵草用来塑经脉,别人的一品天灵根用来塑灵根。
“我这里本就有他一根灵根,身体里还有一根火灵根,本来早该还他的,如今第三方刚好还给他。”
苏清漪敲着桌子,看向云虚子:“师祖去取五行灵草,可有把握?”
“有有有,”云虚子点头道:“为了我这漂亮徒弟,我去干嘛都有把握。”
听到这话,秦子忱淡淡扫了云虚子一眼,云虚子吹胡子瞪眼:“怎么,漂亮还不准我说了?”
“赶紧走。”秦子忱催促,云虚子哼了一声,扭过头去。苏清漪笑了笑,同云虚子道:“那师祖去找五行灵草,我带着子忱往极北走。路上传音符联系。”
“知道了。”云虚子翻了个白眼,转身就往外走,秦子忱突然叫住他:“师父。”
“嗯?”云虚子顿住步子,秦子忱想了想,却还是道:“那年你送我下山去找我父母,都是你安排的?”
云虚子听到这话,慢慢沉下脸色来:“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的人?”
“不是。”秦子忱仰起头,认真道:“所以我在问你。”
“秦书岚是被人追杀而死,”云虚子转过头,目光里带了些怜悯:“他乃出窍修士,却仍旧被灭了满门,当时我担心你被人寻仇,所以带回天剑宗后,便为你找了一对父母。那对夫妻的儿子刚刚被妖兽吞噬,我不忍告诉他们真相,便告诉他们,他们的儿子被我带走收为弟子,也就成了你的身份。”
“将你送回去,我的确是存了让你看看这世间的想法,只是我未曾想过,身为父母,他们却能为利益做出将你买给他人作为奴仆之事。将你送回后,我本打算过一段时间去看你,你懂得凡人的疾苦后,便会老老实实回来跟我修剑。谁知道我回去之后,就得到了你被他们卖了的消息。”
听到这些话,秦子忱点了点头,算是明了。云虚子皱起眉头,眼中露出担忧之色,认真道:“子忱,不是每一对父母都能做出这种事的,你的父母……”
“不重要。”秦子忱打断云虚子,摇头道:“我从未在意,所以无需解释,这并不重要。”
本来也从未将当年的夫妇当做父母,秦子忱当年所受到的冲击,只是这个世界对人命的轻贱,而非一个孩子被亲生父母贩卖的伤害。然而云虚子眼中还是有些愧疚,慢慢道:“对不起。我没有告诉你秦书岚的事,是想让你对父母有个念想。活着总是好的……”
“嗯。”秦子忱淡淡点头,一副云淡风轻毫不在意的样子。云虚子叹息了一声,转身离去。
等云虚子走了,苏清漪看向轩华,有些担心道:“轩华老祖,你和我们一起启程去极北吗?”
轩华点点头,没多说话。苏清漪悄悄打量着他,有些不放心,轩华似乎是察觉到她的担心,苦涩笑了笑,温和道:“你们去吧,不用担心我了。我们明日启程吧。”
“好。”秦子忱应下声来,直接拉着苏清漪走了出去。
等第二天清晨,三人就启程前往极北,天剑宗位于中原,前往需要半月有余,一路上轩华都很沉默,苏秦二人都懂事没有提过去的事。
走了半个月,三人终于到了圣山脚下,为了等云虚子,三人在山脚下一个客栈里住下。苏清漪传音给云虚子,询问他的消息,却久久没有回应。当苏清漪以为对方不会回应的时候,就听到云虚子那边传来一声麒麟的怒吼之声,云虚子喘着粗气道:“来了来了,老道来了!”
苏清漪不由得皱起眉头:“你没事儿吧?”
“没事儿!”云虚子刚说完,就骂起来:“你他娘有完没完,再追,再追老子可就要把你炖汤喝了!”
“师祖……你真没事儿?”
对面那声音,是伸手麒麟吧……
“哎呀不说了,”云虚子有些不耐烦道:“我得先跑路了!”
刚才是谁气势汹汹说要炖麒麟汤的?
为了等云虚子,三人又等了十日,终于在一天夜里,云虚子浑身是血冲进了客栈,三人赶忙将云虚子抬到床上,给他清洗了衣衫后,才发现他身上都是火灼的伤口。云虚子虚弱得不会叫唤,轩华皱着眉头将灵力输给他,然后又喂了丹药,云虚子终于好了许多。
他躺在床上,秦子忱默默守着他,云虚子艰难睁开眼睛,看向秦子忱。
“子忱啊,”他沙哑出声:“你是不是,还在怪我?”
秦子忱微微一愣,很快反应过来,他还是在意当年他被他所选中的养父母买给其他人做奴仆的事。哪怕秦子忱不在意,这却始终是他心里一个坎。他一向不正经惯了,不太懂得面对这样正经的事儿,该如何去表达歉意。
“我没有想过……”
“我知道,”秦子忱按住他,认真看着云虚子:“我是真的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