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官想是知道她的江湖中人,对此并未计较,只笑了一笑便告辞离去了。
“李阁主?,”管家此时才在一旁开口说道,“您初来乍到,君上竟赏了这满满一抬御用点心,可?是前所未有啊。”就连朝中官员也有不少没吃过一口的。
李青韵却因此更为挂念起宋睿在宫中的进展,不知他到底做过什么,竟已将那位万人之上的给引了过来。
但直到三天后宋睿才终于从?宫里回来。
一见着李青韵的面,他便似心情很好的样子说道:“你今天好好打扮打扮,跟我去街上逛逛吧。”
她有些不明所以,正想开口相问,又想起自己答应过要听他的要求,于是话到嘴边咽了回去,点点头转身回房重新换了身衣服,略施粉黛,将头上的碎花银簪换?了白玉三花簪。
“怎么还?是这样素净?”宋睿看着她出来,有些哭笑不得,“你还?是换件颜色鲜艳些的衣裳吧,头饰也换换,怎么不是白就是银。”
李青韵垂眸看了一眼身上的绣了暗纹的白色衣裙,顿了顿,说道:“这样就好。”
宋睿还?想再说什么,却突然?福至心灵,闭了嘴。
“嗯,”他也不再提让她换装的事,“那我们走吧。”
出门的时候李青韵发现他并未让人准备马车,而是果真摆出了一副要与她“逛逛”的样子,带着展浪一起和她漫步走在京城繁华的街道上,不时还?颇有兴致地停下来看一看。
李青韵一直没有机会问他那天在宫里发生过什么,此时街上人来人往更是不好谈论,她心不在焉地随他走着,只想他们赶紧找个?地方坐下来能好好说说话。
但宋睿不仅不着急,反而还?停在一家胭脂摊前让她选选看有没有喜欢的,李青韵没心思,直接摇了摇头。
他便兀自拿起一盒打开闻了闻:“这香味不错。”说着伸手递了过来,“你看看再说。”不等?她开口拒绝,又倾身凑到了她耳旁,面上笑意?不变地低声说道,“高兴些,我们这可?是在‘制造传言’呢。”
李青韵在他凑过来耳语时本能地往后闪避了一下,但当他提醒的话语响起时,她生生顿住了身形,慢慢凑了回来。
“嗯,”她接过粉盒随意?嗅了嗅,“是挺好闻。”
“那就这个?了。”宋睿二话不说把粉盒递给了她,旁边的展浪立刻摸了钱出来递出去。
如此在街上招摇过市一般地逛了大半天后,李青韵总算如愿以偿地被他带着去了酒楼。还?好,这回宋睿没有刻意?显摆,仍是照习惯要了个?雅间。
“那晚你进宫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关上门,李青韵终于忍不住问道,“君上特意?御赐了点心给我,是何用意??”
宋睿端起茶盏撇了撇浮在上面的茶叶,一边说道:“那十二花神点心可?是好东西,九妹也很喜欢吃,父皇赐了你只管享用就是。”言罢,又抬眸瞧着她,笑道,“放心吧,那盒点心有一大半缘由是因你出身琳琅阁,但以父皇之尊又不便召见你,所以才折了个?中罢了。至于其他,你可?以当是他为了赏赐你给我诊病有功——就算我再想让他知道些别的,那天也还?没有机会。”
李青韵沉吟着点点头,又道:“那你今日带我出来走这一圈,接下来又打算怎么做?”
宋睿啜了口茶,将茶盏放回了桌上:“等?。”他说着,微微正色,“我想看看,到底是谁会和江湖上的人联络。”
之后一连三月,李青韵便一直以为五皇子调养身体之名住在王府,这期间亦从?不避讳见到外人,更不必说时不时和宋睿一同出门逛逛集市,吃顿饭,买些东西或是去茶楼听书。
渐渐地,京中权贵圈里开始有了一个?传言,说五皇子这次外出寻医结识了一个?美貌非常的江湖女子,而且听说其出身门派和先朝??主?颇有渊源,传来传去,便开始有人猜测也许因着这层关系,五皇子会破天荒地被准许纳一个?江湖女子为侧妃。
宫中尚未有什么反应,宫外已是传闻满天。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向都?不避嫌的五殿下却突然?安排亲信把那位姓李的江湖女子送出了府,对外的说法是因她一个?女子住在王府多有不便,所以特意?安置到了东城的一座环境幽静的宅子里。
这便又不得了了。对许多早有注意?的人来说,五皇子这种举动就等?同于下一步或许就要开始过明路。
权贵之间传言纷纷,李青韵却如闻所未闻,每日里仍是该干什么干什么。宋睿派来伺候她的侍女很机灵,她不用多话对方也常知道她要什么,她觉得挺省心。
这天晚上,侍女照旧在小院里给她摆了桌椅布了饭菜,李青韵就着一院秋日桂花香不急不慢地用完了晚饭,正准备继续去制药,门外却忽然?传来了敲门声。
而且听这敲门的节奏,并不是宋睿那边派来的人。
李青韵停住脚步,暗忖着以眼神示意?侍女去开门。
院门很快被打开,门外站着个?罩了披风的高瘦人影,昏黄的门前夜灯下,他的脸被清晰地映照了出来。
“云起大哥?”李青韵微感意?外,“你怎么会来?”
江云起举步走了进来,直直凝着她:“我一路赶过来,有话想跟你说。”
“那进来说吧。”她转身走进了堂屋。
江云起随后跟进,双方的侍者都?自动自觉留在了院外。
李青韵本来还?想让人给他沏杯茶,但看他神色郑重的样子,又觉得他可?能没什么心情品茗,便直截了当问道:“你要说什么?”
“十七,”一声脱口而出的称呼刚一出口,江云起就看见她眉间微微一蹙,他顿了顿,却没有再改口,“我听说五皇子有意?纳你为妃,你趁早离开京城吧。”
李青韵抬眸看着他,过了须臾才道:“连我都?未曾听说的事,你是如何知道的?”
“这京中早就传遍了。”江云起的语气已染上几分急切,“你不要再如此懵懂好不好?怎么就不肯听我劝呢?以你的身份至多能做他一个?侧妃,将来祸福都?难以预测,难道还?指望他能对你恩宠不衰么?”
李青韵却像是根本没听他在说什么,只直直凝着他:“你的消息竟然?如此灵通。”
江云起一时没注意?到她的话,闻言只下意?识接道:“若不是我急急来这一趟,你怕是怎么折在这里都?不知道。你听我的,明天一早就去跟五皇子辞行,说你要回储玉山。”
李青韵静静看着他,没有说话。
江云起见她居然?没反应,不由急道:“你还?愣着做什么?难不?你还?真想做他的侧妃么?”
“我做不做他的侧妃,”李青韵平声道,“又如何?”
江云起愣了愣,显然?是没料到以她的性格居然?会说出这种话来,过了好一会儿,竟似有些气笑道:“好好好,我还?当你是心里对少枫念念不忘才巴巴跑来这一趟提醒你,原来你心中已是另有所属——既如此,你又何必三年来如此给我脸色看?你就算要嫁人,也该嫁个?如少枫一般值得你嫁的,也才不枉费他心念你一场。若早知你如此鲁莽,我又何必顾忌,早该向你提亲替少枫照顾你才是!”
一番话说到最后,情绪很是激动,像是恨铁不?钢,又像是心疼和惋惜。
李青韵也没料到他会这么说,尤其是最后一句,话一出口,她顿时愣怔于当场。
江云起见状,索性似抛开了包袱,径自一个?大步跨上前来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十七,你不如就给我一个?机会,让我代替少枫照顾你。我答应你,此生除你之外绝不会有第二个?人,一定会和他一样待你,你想着他,我便陪着你想,你此生不能忘记他,我也绝不忘记。你若来世想和他再续前缘,我也绝不挽留,只许愿你们来生再无别离……”
他一句一个?少枫,一声声落在李青韵的心头,砸地她倏然?从?震惊中回了神。
她倏然?抽回了手,立刻往后连退了两步,满眼拒绝。
“云起大哥,我敬重你是江月哥哥亲近的兄长,”她说,“今后你不要再提这件事,否则我不会再见你。”
“你听我说……”江云起试着想上前。
李青韵立刻又后退半步,抬手示意?他止步:“天色已晚,我就不留你了,请便。”
这逐客令的语气已很是清晰强烈。
江云起有些难以置信地看了她半晌,最后苦笑着扬了扬唇角:“我只希望你能想清楚,少枫九泉之下到底是否愿意?看着你对待终身大事如此轻率。”言罢,也不再多说,转过身,慢慢往门口走去。
“等?等?。”李青韵忽然?在身后唤了一声。
江云起一顿,以为她心意?回转你,连忙回身看去。
却见她神色沉静地看着自己,说道:“既然?你在京中耳目如此灵敏,为何三年来却始终对我说没有半点消息?”
江云起蓦然?微怔,这才意?识到她起先态度转变的缘由,他解释道:“我只是不想你为了些根本不能确实的消息冲动行事,罔顾了自己。”
李青韵没有再说话,静静看了他一眼,转身走回了内室。
江云起皱眉闭上眼,牙关轻咬,叹了口气,随后又静站了良久,才终于转身离开。
这一夜,皓月清风,静谧无声。
李青韵躺在床上望着窗外的树影,始终毫无睡意?,直到窗外的天色渐渐泛起了鱼肚白,她才朦朦胧胧地闭上了眼睛。
只是还?未睡踏实,她就忽然?听到窗外传来一声轻微脆响,似是树枝断裂的声音。
本能的警觉让李青韵霎时惊醒,旋即一转脸,便看见窗纸上隐约映着一个?人影。
她想到了可?能去而复返的江云起,立刻起身披上衣服,也没顾着点灯,便大步走过去一把拉开了窗户——
树下的人影闻声回过了头。
李青韵瞬间愣住。
天刚亮的朦胧天色间,清风拂落树上桂花簌簌,一阵清甜的香气伴着尚未褪去的露水湿气迎面扑来。
四目相对间,视线微抬,她觉得自己好像看见了他头发上还?沾着的水气。
“你什么时候来的?”她开口问道。
“刚到。”白非离看着她说道。
李青韵一听,立刻回身朝他看来,眼中闪过一抹惊讶,似乎并未想到他会考虑帮江家平反,微一愣怔后才沉声说道:“如果罪魁祸首因此伏法,我自然也就报了仇。”
“嗯。”宋睿没再说什么?,也没有转过头来看她。
李青韵拉开门走了出去,却又不知不觉走到了白非离的房门外,她回过神来正欲转身走开,却不经意瞥见从窗纸上?透出来的光影——他还没睡。
她停住脚步,犹豫须臾,终是抬手敲了敲门。
只敲了一下,门便从里面打开了。
白非离站在?门里看着她:“有事找我?”
李青韵道:“没有,只是想问你一声,是不是真的不打算和我们?一起去江月城。”
“嗯,”他说,“我就不去了,到时他们?自己知道该怎么?做。”
“哦,好……”她垂眸看着隔在?两人中f?的门槛,欲言又止地沉吟着说道,“等这件事告一段落,我可能会去趟京城。”
如今既已和宋睿坦白了自己的意图,若是他不肯帮忙,那她也就不敢再冒险等待,不管成不成,也惟有孤注一掷了。
或许,今夜便是永别。
白非离似有些意外,但旋即不知想到了什么?,默然片刻,说道:“嗯,知道了。”语气平常,似并不欲多打听。
旋即便冷了场。
李青韵也不知该再说些什么?,她对白非离的感觉太复杂,复杂到都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跟他道别才是最?好的方式——又或许,如此已是最?好?
“那你早些休息吧。”说完,她便转身走了。
“李阁主,”白非离却忽然出声叫住她,待她回过头来时,他看着她,说道,“多保重。”
李青韵微微点头:“你也是。”
随后再无多话,就此旋身离去。
翌日?一早,白非离等人果然已经离开,而李青韵和其他人也在?稍作停留用完早饭后便继续启程前往了江月城。
将近午时,一行人终于抵达城外。
这是李青韵三年来第一次回到这里,远远地,不过是见到那映入眼帘的城郭,她已顿觉心头一窒。
旁边的宋睿见她神色不太自在?,脸色也有些不大好,不过转念一想,便已了然。
“我去打听一下江月府在?哪里。”进城之后,有人主动?说道。
“不必了,”李青韵淡淡出声,“我知道在?哪儿。”
言罢也不过多解释,径自驱动?坐骑走在?了前头,一马当先地往东边长街上?奔去。
其他人纷纷跟上?,没过多久,果然便见到前方有座漆了红墙,门外站了数名护卫的府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