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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节

大明徐后传 暮兰舟 8842 2024-06-30 11:14

  所以每次他都处心积虑的找机会和她单独相处,只是每次见面,他满腹话语,却不知从何说起了。

  姚妙仪和永安郡主白天密谋颠覆朱明江山,晚上见到朱棣一动不动的看着自己,顿时有些心虚,她先开口问道:“周王现在如何了?”

  朱棣:“哦,父皇开恩,没有责罚他,目前圈禁在宫里思过,不得出宫,我也不能去看他。等到了除夕正月,我向父皇母后求求情,放他出来走走,散散心。”

  说道过年,姚妙仪猛然记起,明日便是除夕了,一家团圆的日子,而她这十年都和姚家人过年,今年要自己单过了。

  心情本来就跌入了深渊,现在干脆跌进地狱了。场面再次陷入沉默,朱棣看穿了她所想,安慰说道:“明天除夕,你恐怕会回魏国公府了。你救了五弟,戳穿了北元世子的图谋,父皇很欣赏你,他估计下旨让你认祖归宗。这样一来,就无人敢质疑你的身份了。”

  朱棣是希望姚妙仪重新做回徐家大小姐,因为父皇要法古建邦,注定未来的亲王妃们必须出身豪门,不可能有什么平民王妃。

  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姚妙仪脸上并没有喜悦之色,当着朱棣的面,也不好意思说洪武帝独断专行,不考虑她的感受,只是说道:“我姓甚名谁,竟也不能自己说了算。”

  朱棣说道:“谁都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这是命定之事。这些日子,你有没有想起儿时的往事?”

  “没有。”姚妙仪说道:“倒是听了许多关于徐凤的身世,她母亲被刺杀,外祖父一家子也没了,表哥朱守谦在宫里是个尴尬人等等。反正这个徐家大小姐好像不好当,不如我做医女来的自在。”

  朱棣说道:“你改为徐姓之后,肯定不能继续行医了。豪门贵女,如何行得商贾之事?”

  姚妙仪自嘲一笑,“我知道的,如今周王遭遇重创,圈禁深宫,百和堂里没有了坐诊大夫;那天北元世子企图绑架周王,闹得整条街都被封锁,街坊间相传百和堂开错药闹出人命了,药铺名声扫地,关门大吉,这生意没法继续做下去,秀儿和阿福都被砸了饭碗,我正想着如何安顿他们。”

  “这个……”朱棣鼓起勇气,说道:“燕王府正在兴建中,他们可以去王府当差,我不会亏待他们的。”

  朱棣性子内向含蓄,这句话对他而言,已经算是表白了,幸好琉璃灯光昏暗,看不见他脸上的红晕。

  姚妙仪心如止水,对他没有一丝情动,那会觉察到朱棣的小心思?说道:“多谢燕王好意,宋秀儿和我已经结义金兰,她肯定会跟着我。至于阿福,我回去问问他的意思,若想回乡养老,我便给他足够的银子;若想留在金陵,开铺子也要,当差也好,看他自己如何选吧。”

  姚妙仪一心为秀儿和阿福安排前程,根本听不出他的弦外之音。朱棣很失望,却也无可奈何,那句“你愿意当我的燕王妃吗”实在说不出口啊。

  半夜姚妙仪回到卧房,听到一个声音幽幽叫道:“妙仪。”

  姚妙仪吓得一哆嗦,定睛一瞧,见胡善围披衣坐在窗前罗汉床上。

  “怎么不睡了?醒了也不点灯。”姚妙仪嗔道。

  胡善围整个身子都淹没在阴影里,声音隐隐有些愠色,“三更半夜的偷偷跑出去,刚才又是燕王送你回来,你不解释一下?”

  胡善围和姚妙仪不同,她是暗恋过王宁,在宫廷里当女官,看惯了各种勾心斗角,也听过各种传闻,心思芜杂,她怕姚妙仪和燕王有私。

  姚妙仪累了,她脱了外袍鞋袜上床,全身都裹在被子里,含糊说道:“上半夜睡不着,出去走走,恰好碰到燕王了,说了几句话,他送我回来。”

  好像不是说谎,胡善围稍稍放心了,抱着手炉走在床头坐下,“说实话,你对燕王有没有生情?”

  姚妙仪一懵,“对燕王生情?没有,我对谁都不会生情的。”

  胡善围想了想,说道:“那燕王是不是对你生情了?”反正她不相信半夜见面只是巧合。

  姚妙仪更懵了,伸手摸了摸胡善围的额头,“善围姐姐,你是不是发烧说胡话了?燕王如何对我生情了?如果喜欢某个人,难道不应该是写几句情诗、说几句情话、送对方喜欢吃的东西、衣服钗环,投其所好;或者一起游山玩水,放风筝逛庙会吗?而燕王一直都带着我见各种尸首、看逼供凶杀、甚至帮他亲爹金屋藏娇的郡主安胎什么的,这和情爱有什么关系?”

  姚妙仪没吃过猪肉,但见过猪跑。比如秦王朱樉和卫国公大小姐邓铭、周王朱橚和北元郡主王音奴,再不济还有怀庆公主心仪王宁,有情人之间无非那些事儿,燕王朱棣和她之间那里有过半点生情的迹象啊!

  胡善围觉得姚妙仪说的很对,可是仿佛又那里不对。只得嘱咐道:“听我一句劝,皇族虽然富贵,皇上又闹着搞什么法古建邦,将来藩王们的地位权力会远远超出历朝历代的亲王,财帛动人心,权力更会要人命啊。嫁给谁都不能嫁皇子,明白了吗?”

  “知道了。”姚妙仪含含糊糊说道,打了个哈欠,翻身入了梦乡。

  此时听着姚妙仪轻微的鼾声,胡善围却走了困,无心睡眠,她抱着手炉枯坐,直到天色方亮,她站起身来,对镜梳妆,镜中的女子正当青春年华,明眸皓齿,好一个苏州俏佳人。

  外面宫女提着热水进来了,说道:“胡姑姑,姚大夫的医术真好,她一来岛上,夫人就有胃口吃饭了,昨晚还睡的很好,没有梦魇惊醒,此刻还在酣睡呢,您也可以多歇一歇。”

  胡善围对镜里的自己笑了笑,暗自自嘲道:唉,分明自己连何时回宫都不知道,操那些瞎心做什么?妙仪从小就是个有主意的人,她自有分寸。

  翌日,黄俨来到湖心小筑,传马皇后口谕,命姚妙仪进宫。黄俨笑呵呵的说道:“姚姑娘,哎呀,从今日起,就要改口叫徐大小姐了,恭喜徐小姐认祖归宗。”

  今天是除夕,一年的最后一天。姚妙仪进宫面圣,觐见洪武帝;朱棣也要回宫过年,两人恰好同行,从西安门进入宫门。

  露过武英殿时,远远就看见穿着大红色吉服,头戴五梁金冠的秦王朱樉跪在坚硬冰冷的汉白玉地砖上。

  朱棣问道:“二哥是怎么了?大过年的被罚跪。”

  黄俨低声说道:“皇上要给秦王和北元郡主赐婚,秦王似乎不愿意这桩婚事,跪在地上请皇上收回成命呢。”

  姚妙仪愣住了:北元郡主?王音奴要嫁给秦王朱樉?可是朱樉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恋人邓铭啊!

  ☆、第67章 乱点鸳鸯

  大过年的,闹出这等风波来,任是看惯了各种狗血事件的皇族也是头一回。秦王朱樉排行老二,好武学兵法,生母是李淑妃。

  李淑妃和朱棣的生母硕妃一样,都已早早的亡故了,生育了二皇子朱樉,三皇子晋王朱。

  秦王和邓铭在冰湖纵恶犬行凶事件后,姚妙仪对这位秦王的印象降到了冰点,避而远之,今日见秦王罚跪武英殿,她只是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便不再看他。

  朱棣则剑眉微蹙,暗自担心亲弟弟周王朱橚。北元郡主王音奴欺骗了朱橚的感情,差点治他于死地,本来以为她会像北元世子买的里八刺那样,软禁在金陵城,将来作为谈判的筹码,可没想到父皇居然会直接赐婚,命她当秦王妃!

  旧情人当断则断,就当做年少轻狂做下的蠢事,时间久了,便慢慢淡忘,可眨眼间旧情人成了二嫂!这叫弟弟朱橚以后面对身为二嫂的王音奴?如何走出沉重的阴影?

  如今赐婚的圣旨还没下,应该有机会挽回。朱棣心疼弟弟以后难做人,径直去了奉先殿,想要劝父皇改变主意,放下赐婚的想法。

  在奉先殿门口,一个青年男子狂奔而来,几乎和同样急行的朱棣撞在一起。

  “三哥。”朱棣止步,点点头。此人朱袍玉冠,相貌和秦王相似,但是比秦王更加俊俏帅气,有一种文人雅士的风流态度。

  正是三皇子晋王朱,秦王的亲弟弟。

  “四弟,你来的正好!”晋王朱连忙拉着朱棣的手,说道:“和我一起去找父皇求情,二哥心中的秦王妃是谁,这宫里谁不清楚?正是那个刁蛮丫头邓铭。可父皇非要把那个北元郡主塞给他——即便要和北元联姻,当个侧妃足矣,何必占着正妃的位置?简直是乱点鸳鸯谱啊。”

  朱棣说道:“她亲哥哥是河南王王保保,父皇曾经说过,北元令他最忌惮之人不是黄金家族,而是丞相王保保。所以王音奴身份之尊贵,绝非寻常的北元郡主可比,父皇不可能让她屈居侧妃的位置。”

  “对啊,父皇正在和北元和谈,拉拢王保保,如果让王音奴当侧妃妾室,就会激怒王保保,得不偿失。”朱一拍脑袋,说道:“瞧我也是急坏了,没想那么多,幸亏你提醒,要不然被父皇抽一顿鞭子,更无法帮到二哥……”

  两人边走边谈,这对同父异母兄弟平时爱好迥异,没有什么交情。朱棣喜武,结交的基本是武将,谈的是兵法行军布阵;晋王朱和太子朱标一样,都天性喜文厌武,在文人堆里打滚,师从吴中四杰的大学士宋濂,喜欢吟诵诗歌,做锦绣文章。

  不过今日他们的目的相同:那就是阻止这场乱点鸳鸯谱的赐婚。

  朱棣低声道:“待会见了父皇,千万不要提二哥和邓铭,还有五弟和王音奴的□□,这事父皇心里明镜似的,他既然明知如此,还提出赐婚,肯定是觉得美色误人,迷惑心智,故意将他们拆散。”

  “四弟说的极是。”朱点点头,说道:“在父皇眼里,男女之情犹如洪水猛兽般,他经常在大本堂教导我们,男人应当胸怀宽广,将来建功立业,定国安邦,莫要耽于情爱美色……”

  今日是除夕,连乞丐都要过个年,更不用说大明第一家族了,在这一天尽量保持喜庆和睦的气氛,别动不动打骂孩子。

  所以洪武帝听完两个儿子的劝谏,先深吸了一口气。若是平时,早就抽一顿鞭子,先打服了,而后再说服,这一次难得心平气和的解释道:“自古婚姻大事,父母之名,媒妁之言,哪有自己挑挑拣拣的道理?婚姻讲究门当户对,北元郡主身份高贵,品貌绝佳,论门第、论人品相貌,都是相配的。朕给他们两人赐婚,难道还委屈了他?这小兔崽子不知好歹!就让他跪去!”

  洪武帝出身凤阳乡下贫苦农民家庭,至今都改不了一些口头粗话,有时候连圣旨都带着“日你母”等不堪入目之语,也不想想自己贵为真龙天子,怎么可能生出“小兔崽子”来。

  朱棣劝道:“父皇,儿臣知道您是为了二哥好。只是父皇也说了,‘婚姻大事,父母之命’,总要父母长辈都同意,这门婚姻方能合情合理。而如今北元郡主在大明做客,她爹娘早就去世了,父死从兄,她大哥王保保远在北元,并不知道父皇想要结儿女亲家的意思,这门婚姻有点名不正,言不顺。”

  “儿臣以为,赐婚之事先缓一缓,等父皇派出使节和聘礼,去北元王保保那里提亲,王保保点头了,大家皆大欢喜。”

  目前父皇在气头上,而按照父皇固执暴躁的脾气,若一味劝阻,反而会适得其反,朱棣的计划是先拖一拖,然后设法在使节、聘礼和王保保那里做文章,设计将提亲之事搅合黄了。

  朱元璋却说道:“对啊,女子父死从兄,北元郡主有两个亲哥哥,一个是王保保,还有一个是王金刚,王金刚已经归顺大明,朕封了他为二品忠顺伯。昨日朕秘密传召忠顺伯,当面向他提亲,他已经答应这门婚事。”

  姜还是老的辣,朱棣顿时语塞:没想到自己挖的坑,反而把自己陷进去了。父母之命的理由不成立,这下如何是好?

  就是杀千刀的忠顺伯坏事!晋王朱咬咬牙,说道:“父皇,若一定要和北元联姻,以示我们和谈的诚意,不一定非要是皇子啊。”

  “如今我朝好几个一品国公的世子都没有娶亲,比如景国公世子李景隆,人长的好,文韬武略,出身也好——父亲是曹国公李文忠,祖父是皇姑姑曹国大长公主呢。你不是一直最喜欢李景隆吗?李景隆这样的好人物,和北元郡主正好相配啊。”

  朱元璋沉默了。晋王朱以为“狸猫换太子”之计可行,心中大喜,正要再给李景隆说几句好话,促成这门婚事,却没想朱元璋从龙椅上站起来,一脚提过去,骂道:“你长了个猪脑子?将北元郡主配给掌握重兵的武将之子,亏你想的出来!”

  朱棣暗道:原来李景隆虽然受宠,还是大长公主的孙子。但是父皇并没有把他当做朱家人看待,李景隆在他眼里,本质上是外人,是“武将之子”

  如此看来,父皇对大臣武将们是怀着忌惮之心的。李代桃僵之计也行不通了。

  晋王朱捂着胸口倒地,朱棣赶紧跑过去扶起三哥,“父皇息怒!今天除夕啊!待会还要祭祀宴饮,父皇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朱元璋正待挥鞭抽儿子呢,一想儿子们要参加祭祀,顶着一脸伤痕、过年见血到底不好看,便放下鞭子,说道:“你们一个个不孝子上赶着来气朕,是不是觉得今天是除夕,朕不敢打你们?”

  两个不孝子跪地请罪,齐齐说道:“儿臣不敢,儿臣知错了,父皇消消气。”

  朱元璋余怒未消,说道:“别在这里跪着,朕瞧着碍眼,都滚出去!”

  朱和朱棣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见了绝望之色:看来父皇是打定了主意,赐婚之事已无法更改了。

  为了二哥,朱干脆豁出去了,说道:“父皇,既然一定要大明皇子迎娶北元郡主。那就由儿臣来娶郡主吧。”

  朱暗想,反正我娶谁都无所谓。只要二哥能够和他的青梅竹马邓铭在一起就行了。

  朱棣心中苦笑:你和秦王谁娶王音奴,对五弟而言,其实都一样啊,二嫂变三嫂而已。

  啪!

  朱元璋一鞭子抽在地下铺就的金砖上,怒道:“长幼有序,老二都没娶妻,怎么会轮到老三?不守规矩!市井小民都没有当弟弟的在哥哥前面娶妻的道理!”

  继秦王朱樉罚跪武英殿后,晋王朱和燕王朱棣也被朱元璋赶出去,在雪地里罚跪。

  消息传到了坤宁宫,已是中午了,姚妙仪正陪着马皇后用膳完毕,正喝茶说些家常。

  怀庆公主疼惜三个哥哥,匆匆跑来找马皇后求情,“母后,哥哥们太可怜啦,大冷天的跪着,小心伤了腿。”

  马皇后放下茶盅,叹道:“唉,儿大不由娘,都是一群不省心的,我去瞧瞧。”

  有马皇后出面,这三个哥哥能少受点罪。怀庆公主朝着姚妙仪做了个鬼脸,然后搀扶着马皇后出门了。

  消息传到了太子东宫,太子妃常氏正在和亲妹妹常槿逗弄胖乎乎的皇孙朱允熥。

  太子妃刚出了双月子,脸都圆了,她叫着儿子的乳名,“水生乖,再吐个奶泡泡给娘瞧瞧。”

  常槿说道:“刚才太子和朱允炆出去了,说是劝皇上息怒。”

  太子妃有子万事足的慵懒模样,说道:“太子是长兄,弟弟们无论谁受罚,他都要出面求情的,表示兄友弟恭嘛。只是朱允炆也跟着去是什么道理?定是吕氏在背后又作妖了。”

  常槿问道:“其实北元郡主和周王情投意合,皇上为何不顺水推舟,成全他们呢?”

  太子妃笑道:“正因为情投意合,皇上才不敢成全啊。万一周王被此女迷惑,忘记了自己大明皇子的身份,泄密给北元,岂不糟糕?皇上拆散他们,其实为了保护周王。”

  与此同时,金陵城,卫国公府。

  除夕,国公府四处都挂着大红灯笼,一副喜庆的景象,可也掩盖不住邓家人脸上的愁云。

  卫国公邓愈叹道:“赐婚之事已成定局,无任何回旋余地,好好劝劝女儿,将来我会为她另选佳婿,莫要太过伤心了。”

  卫国公夫人眼睛都哭肿了,“我苦命的儿哦!”

  这时候邓三公子邓铤失魂落魄的跑进来说道:“爹娘,不好了,妹妹偷偷要婢女买了药,要服药自尽!”

  三人急冲冲往邓铭的闺房而去,邓铤一脚踹开房门,正好看见邓铭端着一碗漆黑的药汁往嘴里灌!

  “我的儿啊!”卫国公夫人吓得瘫软在地,卫国公是习武之人,一掌拍过女儿的后背,迫使她吐出药汁。

  邓铤一巴掌朝着婢女抡过去,“贱婢!敢毒/死小姐”

  婢女半张脸都被打肿了,吓得磕磕巴巴说道:“这……这不是毒/药……这是……堕/胎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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