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以琳被带到一间医生办公室,这是一间独立办公室,他们来的时候门正开着,里面只有一张位置,上面坐一位男医生,高挺的鼻梁在瘦削的脸上格外显眼,发色是淡淡的黄,一看就不是中国人。他手里正拿着一张x光片在研究。
陈铭正敲门示意,高鼻子医生应声抬起头来,冲他们微微笑了一下,“快快请进。”不太地道的中文。
他们进到办公室里面,高鼻子医生向以琳伸出手来,“你好,我是米雅女士的主治医生,前两天她突然病发,在这间医院救治,我得到消息就从新加坡赶来。你和米雅女士之间的故事,我已经听说了,我觉得有必要让你知道她的情况,她是半年前查出肝癌,晚期,依目前情形看,她现在的病情正在极速恶化……”
“行了,不用再说了。”陆以琳突然不耐烦地打断医生的话,转而质问陈铭正,“那个女人给了你什么好处,你竟然为了她,编造这样一场拙劣的骗局!”
“骗局?你说这是骗局?谁会拿一个人的生死作骗局!”陈铭正皱着深深的眉头。
“一个可以抛弃自己亲生女儿的人,这样的谎言对她来说,算什么!”陆以琳恨恨道。
陈铭正扶着她的肩膀,耐心劝解道:“我知道,她当初狠心丢下你一个人离开,你很伤心难过,我能够理解,可是医生的话,你没有听到吗?她真的病了!时间不多了!”
陆以琳冷笑一声,肩膀因为那一声冷笑而轻轻颤动,她反问陈铭正:“这不就是你带我来这里的目的吗?找个医生随便说点什么,让你们的骗局看上去更加逼真一点!”
原本在一旁静默不语的医生,突然被惹怒了一般,色厉内荏道:“这位小姐,请你不要侮辱我的专业,我不是随便说点什么,身为医生,在解释病患病情的时候,我为自己说的每一句话负责。还有,我相信每个人作出选择的时候,都有她逼不得已的地方,她是你的亲生母亲,为什么不能试着理解她?”
高鼻子医生本就不地道的中文,因为着急解释的缘故,蹩脚得更加厉害,越是这样,他越怕自己说不清楚,急得满脸通红。
“为什么一定要我去理解一个把我当作垃圾一样随手抛弃的人?!”陆以琳情绪失控地大吼起来,整个身体都在颤抖,“我做不到!”
陆以琳跑出医生办公室,沿着来时的消防通道继续往一楼跑,跑到医院大厅,迎面撞见米雅夫人。
前脚陈铭正才找了个医生跟她说米雅夫人重病,现在米雅夫人就像是掐准了时间赶到这里,以琳越看这越像是场精心策划的骗局。说起话来便失了轻重,“不是说得了癌症,快不行了吗?我看你这不是挺好的!”
“你不要再说了!” 紧跟着追上来的陈铭正,暴躁地阻止她,一双浓眉紧紧挤在一块儿。
真想不到,短短几天的时间,陈铭正就会为了这个抛弃她的女人,而跟她发脾气。一点情面不留地站在她的对立面。
“为什么你们都觉得我必须要原谅她?必须要跟她握手言和?就因为是她生了我吗?可是这些年,她有管过我的死活吗?哪怕一面,她连一面都没有见过我!她就从来没有担心过我会不会被陆振国打死吗?!”
“既然她当年不管我的死活,现在她是生,是死,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们什么都不知道,就不要一昧地苛责我必须原谅!”
陆以琳几乎是哭着说完这翻话,眼里的泪水是怎么都止不住。陈铭正看着面露心疼,伸手想去抱她,她用力将他推开,“如果你没有办法确定立场,就离我远一点。”
说完陆以琳就跑了,她一直不停地跑啊跑,完全不管方向,跑到十字路口,她也不顾亮着的红灯,往公路中间冲了进去,她当时有一个偏激的念头,死了倒是一了百了了!
“小心!”只听到陈铭正大喊一声,紧接着一阵急刹车,陆以琳猛地摔倒在地。
陈铭正跑过来,慌忙将她扶起,“你怎么样?让我看看伤到哪里?”
陆以琳摊开手,两只手掌因为摩擦,皮开肉绽,血肉模糊。两只膝盖也都被磨破了皮,鲜红的血顿时往下流。
“我们回去医院!”陈铭正马上调整了姿势,要将她抱起。
陆以琳将他一把推倒,“我不用你管!”然后自己翻了个身,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
车子上,惊魂未定的明岩,从驾驶位上下来,往日的云淡风轻已不见了踪影,情绪失控地指着他们两个喊道:“你们一个两个都疯了吗?!拿自己的生命这样开玩笑!好玩吗?!”
陆以琳见是明岩,倒是像看见了救命稻草,拼尽全身力气,一咕噜从地上爬起来,一瘸一拐地经过明岩的身边,然后走到车子旁,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了进去。
后面被迫停下的车子越来越多,形成一条长长的车队,喇叭声不断,偶尔夹杂几声不文明的咒骂。
“你还站在那里干什么!”陆以琳催促仍在震惊中的明岩。
明岩往车里看了一眼,又看看陈铭正,再看后面越来越长的车队,犹豫着还是上了车。
“你的手!”明岩抓住她的手腕。
即使陆以琳那么努力的攥着拳头,可是血液还是从指缝间留出来,清晰可见,触目惊心。
她很疼,可是心更疼,那个视她为珍宝的人,也会为了达成这样或那样的目的,精心构造一出骗局,等她跳下去。
这点疼,又算什么呢?陆以琳挣扎着抽回自己的手,语气强硬道:“开车!”
后面的交通形势已经更加迫切,不远处交警开着执勤车往这边来,更有后面的车主下车来,气势汹汹地敲了敲挡风玻璃,力气大得要将车窗震下来。
明岩做了个抱歉的手势,立即将车子启动。
以琳盯着前挡风玻璃,目不斜视地看着前面,感觉车子从陈铭正身边掠过,忍着没有去看他的表情。
“因为你妈妈的事情?”
“她不是!”陆以琳语带哽咽。
明岩急急答应,“好好好,你说不是就不是。”
陆以琳却在这个时候哭了,默默地,无声地,眼泪从湿润的眼睛里掉落出来,划过脸颊,凝聚成一颗颗的,像断了线的珍珠,落在她血肉模糊的手心里,隐默在鲜血之中。
明岩直接把车开到了公司地下停车场,以琳强撑了一路的情绪,一下子就坍塌瓦解,掩面痛哭起来。
等了哭够了,明岩开始帮她清理伤口。他以前学过野外求生技巧,包扎伤口的技巧,倒是帮她处理得像模像样。
“以后打算怎么办?”明岩问她。
陆以琳看着自己手上的纱布,“珍爱生命,远离陈铭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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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下午,陆以琳便向陈铭正提出换岗的申请。
陈铭正看着那纸申请,很是烦躁,“你还是不相信我说的话吗?整个世界,我最不可能欺骗的人,就是你。”
“昨天,你和她的谈话,我都听到了!你是不会骗我,但那只是在没有牵扯到你的事业的时候,到了合适的时机,我对你而言,也不过是一枚可以用来交换利益的筹码!”陆以琳说道。
陈铭正问:“什么利益的筹码,什么乱七八糟的!你是不是误会了?”
陆以琳说:“误会?你跟她没有合作?还是她没有给你让利百分之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