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城当地的豪门大户们,早早就得龙骧将军府上的管事回宣城的到消息,不惜出宛陵城五里前来迎接,隆重程度不亚于迎接一郡之守。
毕竟这些豪门大户们,大都有家人在朝中为官,虽然品阶不高,但是却是对司马珂之名如雷贯耳。而且司马珂为了捐粮,要回乡卖地的消息,也早已传遍建康城中,宣城各家在京师为官者,早早便向家里打了招呼。
司马珂家的田地大都是上好的水田,原本就不愁卖,加上众人为了讨好司马珂,争相购买,出手的价格也不错。
《汉樊利家买地铅券》云:“田五亩,亩三千并直万五千。”
汉时良田大概三千钱一亩,但是东晋此时比起汉代物价飞涨,若按五铢钱,良田已到了三万钱一亩,但实际上东晋主要使用东吴旧钱――比轮钱,一枚相当于五铢钱七枚,所以一亩良田实际价值四千三百钱。
一千五百五十六亩地,留给了堂舅一百亩地,中间又有小部分恶田,合计卖了五百二十万钱。
若是全部用现钱交易,得装一百多车,这自是不可能,大都以同价的黄金珠玉相抵,现钱只有五十多万,却也要装上十几车。
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司马珂在宣城的地产便已全部转卖交易完毕,一切顺利。
最后只剩下司马珂家的大宅子,比起建康城的宅子要大得多,占地数亩,值价两百万钱,也被宣城郡丞所购,三日之后交接。
…………
入夜。
司马珂旧宅,花厅之内,灯火通明。
周琦、陈金和一个四十余岁的文士模样的中年人正在对饮,四周亦有婢女和僮仆伺候。
那中年文士,正是司马珂的堂舅,名张瑜,读过些许经书,琴棋书画都略懂一些,在地方上也算是小有名气。
按照司马珂的意思,陈金将一百亩良田的地契转让给了张瑜。又拿出十数万钱财,分给了余下的僮仆和婢女们,就地遣散,各回乡里。
故此,无论是张瑜,还是一众下人,都是十分感恩戴德,大厅之内也是一片其乐融融的祥和气氛。
酒过数巡,陈金终究年事已高,不胜酒力,便让两个僮仆扶将去休憩,周琦和张瑜两人,依旧在厅中对饮闲谈。
周琦对司马珂的堂舅自是十分敬重,以长辈尊之,而张瑜也得知了周琦的身份,也是以礼相待。
两人喝得正酣时,却听张瑜醉醺醺的叹道:“想不到元瑾甥儿,昔日在宣城之时,不声不响,足不出户,如今却拜将封侯,荣耀无比,只可惜舍从妹已故,看不到元瑾今日之出息。”
周琦笑道:“君侯天纵之资,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昔日如潜龙入渊,隐于波涛之内,一旦得其时,便得志而纵横四海,腾于宇宙之间。”
张瑜神情显得十分落寞,道:“好一个纵横四海,腾飞于宇宙之间,怕是假以时日,便忘了我这昔日同甘共苦的堂舅。”
周琦神情一愣,听出这张瑜刚刚在陈金面前表现的心满意足的神色都是装的,心里终究还是不知足,便道:“君侯以百亩之地相赠,足见盛情,岂能相忘?”
张瑜冷笑一声道:“他如果贵为一等侯,龙骧将军,区区百亩之地,算得甚么?搪塞打发猫狗乎?”
周琦不禁露出尴尬的神情,微微一笑,没有接话,只是劝酒。
那张瑜心中烦闷,酒越喝越多,话也越来越多,说到激动处,从怀中掏出一卷画轴来,醉醺醺的对周琦说道:“还请明将军回去将此画交予我元瑾甥儿……富贵莫忘本,其冠礼还是我这个舅舅主导的,表字亦是我这个舅舅取的,如今岂可如此搪塞我?”
周琦疑惑的打开画卷,便见得居然是一幅冠礼图,画中的张瑜,正给一个身着短打童子服的成童加冠礼,授予深衣、笼冠、大氅等成人之服。
周琦看到那画中成童的模样时,不禁愣住了。
画中很显然并不是司马珂!
画中的成童,虽然也算是俊美,但是看起来较为羸弱,面目、身型和气质都完全不同,哪有堂堂大晋第一美公子的半点风范?
周琦笑道:“先生莫非画错了,此非君侯。”
张瑜怒声道:“此非我元瑾甥儿,又会是谁?莫非我连自己的甥儿都会画错?”
周琦小心翼翼的问道:“君侯何时加的冠礼?”
张瑜道:“便在去岁年中之时。”
周琦再次小心翼翼的看了看那画像,却发现张瑜画他自己的肖像画得惟妙惟肖,跃然纸上,但是那司马珂画得的确是没有一点相似之处。
这时,一名僮仆凑了过来,细细的看了一遍,笑道:“老郎君之画,果然把我家郎君画活了,居然像是活生生的人走进了画里一般。”
周琦的脸色,瞬间大变,眼中露出惊恐的神色。
他立即收起画来,不再多问,便安排酒气冲天的张瑜回卧房休憩,将那幅画卷起来揣在怀里,自回卧房。
一个婢女殷勤的端来洗脚水,小心的伺候着他。
周琦便和她闲聊起来,那婢女见得周琦这般贵人居然和她攀谈,自是开心。
“昔日你等在伺候君侯时,可知君侯勇力如何?”周琦笑问道。
那婢女娇笑道:“我家郎君,身子骨甚弱,连马都上不得,可有甚么勇力。”
周琦沉默了,许久又问道:“那张老郎君,家中之人可常来这边府上?”
那婢女道:“除了老郎君本人,其他人不曾见得来过。郎君昔日在宣城之时,终日足不出户,主母亦是如此,除了张老郎君,不见其他亲戚来往。”
周琦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等到那婢女离去,周琦才从怀中掏出那幅画卷,望着画上的那个正行冠礼的成童,沉默了许久,这才自言自语的的说道:“在周琦的心目中,天上人间,只有一个君侯,无论他原本是何人……”
说完便将那幅画卷就在牛灯之上点燃,画卷熊熊的燃烧着,最后化成灰烬,只留下一缕青烟袅袅。
…………
第107章 练兵
深夜。
宛陵,西林镇,张瑜府上。
这些年得靠司马珂家的关照,张瑜的小日子过得也算是较为滋润,盖了个小宅院,娶了一妻两妾,生得两子一女,也颇有田产。
如今又白白得了百亩良田的地契,应可安享富足一生。
只是,终究有点不知足……
夜已经很深了,一弯残月高挂。
镇内一片寂静,各家各户灯火已熄,四周昏暗一片。
张瑜乘醉在后院小妾的房中折腾了许久,又醉醺醺的晃了出来,踉踉跄跄的直奔主房而去。
一道黑影,自院墙上而悄然而下,轻轻的走到了张瑜的背后,听到张瑜边走,边手舞脚蹈的嘟哝着什么。
细细一听,才听得他在说“区区百亩之地,送乞索儿么?”
那黑影眼中寒光一闪,从他身后蓦地伸出双手,闪电般的掐住了他的脖子,将他往边上一处小小的荷花池拖去。
那张瑜原本是个文人,手无缚鸡之力,而这黑影却是力大惊人,一双手如同铁钳一般钳住了张瑜的脖子,使得张瑜张口呼救都不能,只能任其强行拖到荷花池边。
黑影一把将张瑜放倒在地,伸手抓住他的头发,便往荷花池里按了下去。
过了许久,那黑影才站起身来,望了望栽在池水里的张瑜,又踢了一脚,这才悄然离去。
那黑影望着天上的弯月,自语道:“君侯历来不让滥杀无辜,那些下人,就算真被人寻到,敢说君侯是假的,恐怕也无人敢信,此事到此为止罢……”
说完,疾步奔到院墙边,一个腾身起跳,双手攀住院墙,一个翻身,便消失在夜幕之中。
一朵乌云飘过,遮住了弯月,夜色越来越黑了,伸手不见五指,不知多少秘密,隐藏在这黑暗之中。
……
说来也怪,赈灾刚刚完毕,江南一带便迎来一场不大不小的雨,淅淅沥沥的下了好几天。
借着这场雨,天气逐渐降温下来,已经微微有点萧瑟之意。
而陈金和周琦等人也回到了建康。
收回来的粮米直接转入了国库,以缴赈灾募捐之粮,钱财直接入了府上的库房。一时间司马珂府上倒是库房充盈,只是这宅子太小,已经不符合其一等侯的身份。
重新购地、安宅,都需要时间,司马珂将此事交给陈金全权负责,他并不想将自己困在这些小事之中。
接下来,训练天策军成了他的头等大事。天策军兵力虽多,但是大半为辅兵,只有小半为战兵,而且之前也只是跟在羯人后面冲锋,算不得主力。
天策军的军营已建成,伙房、营舍、排水沟、厕所等设施一应俱全,一万多名投诚的北地汉人士兵总算已安顿下来,这里卞诞自是功不可没。
除去两千杂兵,其余设长弓兵一千,短弓兵一千,弩兵一千,朴刀兵一千,长竹矛兵两千,重步刀盾兵一千,轻步刀盾兵五百,器械兵五百,合计万人。
天策军的定位为全步卒的军队,这样的兵种组合,战时便有两种阵列选择。
遇到敌军阵型混乱的,则用长竹矛兵在前,摆出长矛方阵,刀盾兵护住两翼,朴刀兵护住后方,弓弩兵和器械兵居中远程攻击,如同上次的历阳大战一般,撕裂敌军的防线。
若遇到阵列严明的劲敌,则刀盾兵在前,长矛兵排列在其后,朴刀兵护住两翼和后方,弓弩兵和器械兵居中远程攻击。
天策军虽然贵为天子军,其实朝廷的兵器铠甲库里并没有多少精良的装备可提供。其装备全靠缴获赵军的装备,幸得斩杀羯人三千五百人,扒下来的装备,外加赵军营地缴获的装备,足以武装八千余人。故此天策军的装备并不比其他中央军差,但是也好不到哪里去。
以目前的装备和兵源素质,想走特种精锐战兵路线不太现实,司马珂准备的这两种阵型,算是最为适宜的。想要摆刘裕那种能够对付胡人铁骑的却月阵在江南的地形不适合,装备也不支持,老戚的鸳鸯阵各组各自为政,只适合打散乱的倭寇,并不适合阵战。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单兵训练和阵型配合,提升战斗素质。
司马珂给卞诞列了一份训练清单。
所有士卒的通用训练项目:力量训练,每天举石锁两百次,一力降十会,没有力量其他都是空的;体能训练,每日负重百斤(折合现在四十四斤),行走五公里。
其他针对各自兵种特点,单独的训练项目如下。
朴刀兵:三刀半刀法,每天训练一个时辰。
弓兵、弩兵:每日拉弓和弩百次,毕竟大规模阵战,只要方向对了,开弓和开弩的速度够快就行,不需要精确瞄准。
刀盾兵:阵列防御训练,每天训练列阵和推挡一个时辰。所谓推挡,即分成两组,互相使用盾牌推挤对方,以增加防御敌军冲击的能力。
长矛兵:每天持矛击刺五百次,以确保击刺动作的快准狠。
器械兵:器械实操训练一个时辰。
这一套训练体系下来,整个天策军便是吃饭、训练、睡觉三件事,相比起王室六军的吃饭、睡觉、聚赌,整个军营的气氛有云泥之别。
行走在鸡笼山附近,到处可见负重行军的天策军绕山而行,而乐游苑之内,更是号令声和吆喝声不断,使得原本寂静的鸡笼山脚下,变得十分热闹起来。
司马珂照例每天进宫到小皇帝司马衍那里报个到,顺便询问司马无忌关于羽林郎的状况,又让沈劲陪同观看一阵虎贲营的值守和训练状况之后,再到南苑视察了一圈羽林骑的状况,便守在了乐游苑。
他要把这只万余人的兵马变成一只精兵,成为建康城的定海神针,而不是一只混吃等死浪费粮食的乌合之众。
……
天策军大营。
“天子策我,征战四方;其用维王,其命维征;刀山敢前,火海不退;每战必先,死不旋踵。”
响亮的口号声,此起彼伏,热闹异常。
司马珂在督护卞诞、军司马纪敏、长史荀蕤及主簿李颜的陪同下,正在观看众将士训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