漪乔只是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应该的事情,所以有些不好意思地摆摆手:“没关系没关系……”但随即,他话中透出的古气又渐渐勾起了她蛰伏在内心深处的不安与惶恐。
漪乔抬头望着少年身上嵌着银丝暗纹的苏锦玄色劲装与乌亮青丝梳就的发髻,只觉得真相越来越清晰,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在印证着她当初的荒谬猜测。而这些都是她一直在刻意回避的。
但是现在,她似乎再也骗不了自己。
她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脑子转得飞快――她必须马上弄清楚情况。
“呃,”她斟酌着措辞,“请问――公子贵姓?”
少年只略顿了顿,而后笑容款款地答道:“在下姓右。”
“右?呃,这姓倒是蛮稀有的。”她干笑了几声,又觉得有些尴尬,便自报了家门:“我……咳,小女子姓张,名漪乔。”
她可不是犯了花痴,想要互通姓名来刻意套近乎什么的。
她只是,不想让自己接下来的问话太过雷人而已。来个过渡,好歹让人家有个心理准备。
不过,由于心思根本不在这上面,也就没有注意到自己连名带姓地主动报给一个并不熟识的男子,是不合乎礼法的怪异行为。
少年听后却是没有什么异动,只礼貌性地点了点头。
“那,”她见找不到话说,终于咬了咬牙:“公子的生辰是……”
如此问话,放在这里,简直是唐突到诡异的地步。但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少年似乎没有想到她会问这样的问题,竟是难得的一愣,但马上又反应过来,依旧笑容温和,有问必答:“庚寅年七月己卯。”
谁知,漪乔听后却是有些着急,脸颊都涨得有些红了:“哎呀,不是……我问的是,我是想说……你是哪一年出生的……呃,也不对……”
她实在是想不出合适的措辞来表达自己的意思,越想不起来就越着急,也顾不得措辞上的唐突不唐突了。
望着对面焦头烂额的漪乔,少年却很是沉静。
他略想了想,明白了漪乔的意思,嘴角划过一丝了然的笑意:“在下是成化六年生人。不知张姑娘是否欲问于此?”
☆、第七章 知恩当图报(中)
成化六年?!漪乔只觉得脑际中起了一声惊雷,直轰得她呆立在当场,也没有听到少年后面的问话。
原来她真的是穿越了时空,还回到了五百多年前的明朝。
她的历史学得极好,平时也对古代史颇感兴趣,所以在朝代和年号方面知道得比普通人多些。虽然不敢说记得所有皇帝的年号和庙号,可但凡有些名气的她都有所了解。而且,尤其像明清这样比较近又比较长的朝代,她就更加熟悉。
但是――万事就怕一个但是。
看多了明朝开国的几位明主,和后面几位可笑的荒唐皇帝,中间的却是没有什么印象了。
很不幸的是,成化朝,正处于明代中期。
而她之所以记得成化这个年号,还是因为这位成化帝――明宪宗朱见深极其重口味,独宠一位长他十七岁、大妈级别的万贵妃这么一条天雷滚滚的八卦。但是这段历史和以后的发展,她了解的实在有限。
至多,也就隐约记得下一位皇帝的年号。
她本来还想着,若是个熟悉的时期,那么她就会知道一些大事件、政局的走向或者是经济文化方面的政令和特质,说不得对自己有些帮助。
但是现在,寄托着她最后一丝希望的小泡泡也被炸了个粉碎。一种被彻底孤立的感觉瞬间在她的心里肆虐。
恐慌,焦虑,不安,迷茫,从四面八方一齐涌来,像是发了狠的滔天巨浪,将她迅速地淹没,让她感到窒息,几近崩溃的边缘。
“张姑娘,张姑娘?”对面的少年看到漪乔的面色有些不对,不由温声轻唤她。
漪乔怔愣了片刻后,猛然回过神来。
刚才飘忽不定的目光,也瞬间变得清湛明澈。像是突然挣破混沌桎梏的澄净幽泉,终于寻到了前进的方向。
她深吸一口气,面上终于绽开了一个明朗的笑容:“右公子,恕漪乔直言。古来有言,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可是此理?”
她说出这样拗口的话,自己也觉得很是别扭。不过,想来对方能够明白她的意思。
刚才冒失地去问少年的生辰,是想要拐着弯儿套出自己所处的时代。不然,总不能就直截了当地去问现在是哪朝哪代。
而现在,她又有另一番打算。
“张姑娘可是要在下报恩?”对于漪乔冒出的这样没头没脑的话,少年也不以为忤,依旧是一脸温和,面上挂着让人如沐春风的笑靥。
漪乔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点了点头:“嗯。”
少年看出了她的窘迫,微微一笑,出声安慰道:“姑娘不必如此。既是受了恩惠,那么给予回报也是情理之中。倒是在下失礼在先,实在惶恐。但不知,姑娘要在下如何报偿?只要能够办到,在下自当竭诚为姑娘达成所愿。”
他的容色虽然依旧苍白,但较之方才多了一些人间烟火的生气,不再那么清绝飘渺。虽是言语柔和,但谈笑之间自有一股天成的气场在。而那漾着琉璃华彩的黑眸,似乎拥有堪破一切的力量。
☆、第八章 知恩当图报(下)
漪乔望着这样的少年,心里突然很没谱。她不知道,自己这一步走得对不对。但事已至此,也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说来惭愧,”她一脸愁容地看着少年,“不瞒公子说,漪乔其实是逃了婚从家里跑出来的。只因父母逼迫漪乔所嫁之人,形容丑陋,邋遢鄙俗,漪乔不堪忍受,这才逆了双亲的意逃了婚。现下,家父家母正在气头上,婚事亦尚不知是否了结。漪乔实在不敢回家,又无亲朋可以投靠。故此,而今也别无奢求,只盼望公子能够收容漪乔,给安排一个去处,暂避过这段风波。”
她说了一大段绕口令似的谎话,既别扭又心虚,不由暗暗鄙视了自己一把。
不过虽说是谎话,但感情绝对真实,完全称得上情真意切――她确实没有地方可以去,也确实很愁苦。
她不知道自己的表现如何,亦清楚刚刚的台词错漏百出。但是她必须抱着背水一战的决心演下去。
因为,她没得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