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寻和陆程杨也望过去,苏甚原本交叠的双腿放下来,起身走向餐桌,懒懒地说:“当然得吃,不吃呆会儿怎么有力气……”揍人。
他话没说完,苏寻和陆程杨都听明白了。
苏寻侧眸望了陆程杨一眼,他还是那副沉着冷静的摸样,十分坦然,如果苏甚的拳头此时落下来他或许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陆程杨把碗筷放到苏甚面前,神色自若的说:“你说的对。”
苏寻拿筷子的手顿了顿,没说什么,给苏小宗夹了块排骨,倒是苏甚略有些诧异地瞥了他一眼,像是被他的坦然镇静惊到了。
这顿饭只有苏小宗吃得很欢快,苏甚吃得最多。
苏寻有些食不知味,今天看到苏小宗因为爸爸的事情跟周铭晨打架,那副脆弱又愤怒的样子一直在她脑中挥散不开,苏小宗想要爸爸,而他爸爸现在就在他面前,或许……她不应该那么自私。
最重要的是,她担心苏小宗会再因为这种事情跟人打架,以前她一直以为她一个人也能把孩子带好,以后遇上合适的男人,肯待苏小宗视如己出,她会考虑结婚,然后再跟苏小宗说这就是那个一直在远方忙碌工作的爸爸。
可这几年,除了穆远,她没遇上过这种男人,真应了以前那些街坊邻居的闲话,女人带着孩子不好嫁。
但穆远不适合她,以他的家世是不可能让他娶一个离过婚带着孩子的女人的,即使他家里人同意,苏小宗跟着她也委屈,穆家那样的大家族并非那么简单,更何况,她过不了心底的那关,她不想跟一个对她和陆程杨过分了解的人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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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吃完了,苏甚和陆程杨都没有要走的意思,苏小宗知道妈妈今晚不用出差正兴奋着,坐在地毯上玩了一会儿玩具,陆程杨在他身边坐下陪他玩,他“欲拒还迎”的接受了,把自己的玩具一一摆出来玩给陆程杨看,小指头指着那些玩具给他介绍:“这个拼图是妈妈去年送我的生日礼物,这个变形金刚是芹芹干妈送我的,这个是六一儿童节穆远叔叔送我的,还有这个……”
陆程杨听到穆远的名字时忍不住蹙眉,小家伙好像很喜欢他,伸手揉了揉他的小卷毛问:“你很喜欢穆远叔叔?”
苏小宗毫不犹豫地用力点头:“喜欢啊!穆远叔叔对我很好。”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对妈妈也好。”
原本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苏寻和苏甚同时看过去,苏甚不厚道的嗤笑了一声,看得出小卷毛并不待见他亲爹,这种结果他喜闻乐见。
陆程杨侧头望向苏寻,她眉头微皱,好像不喜欢他问小家伙这种问题,她起身走过来,“小宗,该睡觉了,明天还要去幼儿园。”
“哦……”苏小宗有些依依不舍地放下手中的玩具,平时舅舅和妈妈很少陪他玩玩具的,今天难得有人陪他玩,他还想再玩一会儿的,仰着脑袋看了看陆程杨,奶声奶气地说:“叔叔,我要去睡觉了,你也快回家睡觉吧。”
苏甚听到这话又不厚道地笑了声,陆程杨面不改色地站起来,问小家伙:“要不要叔叔给你讲故事?等你睡着了我再回去。”
苏小宗听到这话眼里亮了亮,仰着脖子看他,又看了看苏寻,小声征询妈妈的意见:“妈妈,可以吗?”
陆程杨静静望着苏寻,苏寻沉默了一下,点了头。
苏小宗高兴地拉了拉陆程杨的手:“妈妈说可以,不过,等我睡着了叔叔不能再像昨天那样偷偷进我家哦。”他说的是昨天早上醒来在家里看到陆程杨的那件事。
这男人昨天也来这儿了?苏甚扭头看了看苏寻,嫌弃地瞪了她一眼。
陆程杨抱起苏小宗往他的小房间走,低声问:“还记得昨天的故事讲到哪儿了吗?”
苏小宗响亮回答:“记得!”
两父子进了房间,为了隔绝客厅里的电视声,陆程杨把门带上了。
苏甚没好气地问苏寻:“他这是在跟你求和?为了孩子?还是只想争小卷毛。”
苏寻摇头:“我也不知道。”她说的是真的,她也不知道陆程杨到底几个意思,明明程冉也在b市了,他却还来纠缠她,是单纯为了孩子,还是因为其他……
“如果他想争这个孩子,我今晚非把他打残不可!”苏甚冷声说,他知道这个孩子对苏寻有多重要,这个人渣如果敢跟她抢孩子,还得问问他这个舅舅同不同意!
“我不会让他把孩子带走的。”苏寻淡声说,她也不认为陆程杨会跟她争这个孩子,她能做的最大让步是让苏小宗认他这个爸爸。
苏甚看了苏寻一眼,见她神色淡然,好像对此并不太担心。
……
陆程杨只进去一小会儿就出来了,小家伙今天估计是打架打累了,故事只说到一半就睡着了。
苏甚见他出来,起身走到他面前,淡淡地说:“走,一起喝杯酒,聊一聊。”
“好,正有此意。”陆程延对此毫不意外,爽快应下来。
怎么可能真的只是喝喝酒聊聊天那么简单,苏寻太了解苏甚了,小时候虽然老欺负她,经常嫌弃万分地说她这个妹妹一点儿也不讨喜,但只要有人敢欺负他,他第一个冲上去打,陆程杨不出现还好,既然出现了,这顿打是免不了的,她不会阻止,也阻止不了。
看了他们一眼,见两人彼此都还镇定的,转身回房,丢下一句话:“记得帮我带上门。”
前脚刚踏入房门,大门“咔嚓”一声就关上了,她下意识竖耳听外面的动静。
果然,门外传来几声闷闷的声响,像是人被用力撞推到墙上发出的声音,她忍不住退回去站在门口停了一会儿,真切听到拳头落下的声音,以及男人极低的闷哼声,那一刻她竟然觉得有些爽快。
头也不回地回房,拿了睡衣进了浴室。
☆、第20章
一夜无梦。
第二天苏寻送苏小宗去幼儿园,在门口看见周铭晨拉着一个高大冷厉的英俊男人,身边放着个小行李箱,小孩好像在闹别扭,怎么也不肯松开男人的手,男人眉头皱成川字,冷声道:“周铭晨,再不进去以后都不用上幼儿园了。”
这男人对孩子太凶了!苏寻忍不住皱眉,怎么可以那么直接地跟孩子说孩子妈妈死了呢?连哄都不哄一下,也不怕让孩子留下心理阴影,苏寻觉得自己母爱泛滥了,这孩子跟着爸爸一起太可怜了。
周铭晨慢慢松开手,忽然看到牵着苏小宗的苏寻,眼睛一亮,快速朝这边跑了几步,拉着苏寻的手走到男人面前,殷切地仰头看他:“爸爸,我可以去我好朋友家住吗?我不想去奶奶家……”
又转头望向苏寻,小声说:“阿姨,你可以收留我几天吗?我很乖的,会自己穿衣服,会自己洗澡,会自己吃饭。”
苏小宗听了这话,也应了句:“我也会!”
苏寻望向周铭晨期盼的目光,有些不忍心拒绝,但她要出差,苏甚应该不会答应同时照顾两个小鬼,正犹豫时,男人冷着脸将周铭晨拉回身边:“胡闹什么,快进去。”
苏寻见周铭晨眼睛红了红,要哭不哭的,忍不住对那男人说:“周先生,我觉得……你对孩子应该温和一点,周铭晨年纪还小,又没有妈妈在身边,你就是他的全部,如果连你都不好好对他,万一孩子心理扭曲了怎么办?”
说完这些话,苏寻有那么点觉得自己多事了,因为那男人正冷冷盯着她看。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话奏效了,男人伸手摸了摸周铭晨的脑袋,声音缓和了几分:“过几天我会去奶奶家接你,你乖一点。”
周铭晨仰着头看他,小声回答:“好吧,那你要早点回来哦。”
男人走了,苏小宗朝他的背影看了许久,看起来有些心事重重的。
苏寻送两个小家伙一起进了幼儿园,周铭晨又拉着她的手,问她:“阿姨,我以后可以去你家玩吗?”
苏寻摸摸他的脑袋,笑着说:“当然可以。”
……
苏寻走后,苏小宗想了很久,才问周铭晨:“你觉得有爸爸好还是有妈妈好?我没见过爸爸,你没见过妈妈,但是我会想我爸爸,可是如果只能选择其中一个,你是选妈妈,还是选爸爸?”
这对孩子来说,是个非常难的选择题,周铭晨想了很久,有些伤心的回答:“我已经没有来选了,我爸爸说我妈妈死了,所以我只能选爸爸。”
苏小宗也不说话了,好像不知道如何安慰自己的小伙伴,想了很久才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大方的说:“没事,我有对我好的阿姨,还有干妈,我求她们也对你好。”
“好,谢谢你。”周铭晨开心的笑了笑。
――
苏寻准时到了办公室,发现办公室里的人看她的眼神更多了几分异样,微皱着眉坐到位置上,四周扫射而来的目光令她有些如坐针毯,端起杯子起身去茶水间。
赵芹芹心虚地跟上去,一脸赴死的表情。
苏寻在走廊尽头停住脚步,转身看向赵芹芹,直接问:“你昨天是不是说了什么?”
赵芹芹一脑袋撞墙上,头发凌乱地抵着墙壁侧头望她,欲哭无泪地说:“我说了……”
“说了什么?”有种不祥的预感。
“什么都说了……”赵芹芹又撞了撞墙。
苏寻看不下去了,走过去拉住她,没好气地说:“再撞就傻了,说吧,你是不是把我跟陆程杨的事情都抖出去了?”
说起这个,赵芹芹又萎靡了几分,有气无力地又撞到墙上,然后趴在苏寻肩膀上,可怜兮兮地说:“都说了……”想了想又来了精神,愤愤地说,“那也不能怪我,谁让她们说话那么难听,我实在忍不住想替你出头才说的,不过我把责任都丢到陆程杨身上去了,估计现在大家都觉得他是个渣男了。”
苏寻有些无奈地瞪她一眼,昨天听到她跟她们吵起来,还以为她知道分寸,可她忘记了,赵芹芹就是那种典型的一激就怒,一怒就什么都不管不顾的人。
“这下好了,离职之前我还成了大家八卦消遣的对象。”苏寻想生气,但见赵芹芹那自责的摸样,气也消了一半。
不管如何,赵芹芹也是想为她出头。
赵芹芹咳了几声:“没事,反正你要出差,回来后就离职了……挥一挥袖子不带走半片云彩,但陆程杨就不一样了,整个一个渣男形象,衣冠禽兽!”她得意地扬了扬下巴,“我觉得这样还好,替你出了口恶气。”
“是,我现在就是大家眼里渣男的前妻,我该感到荣幸吗?”苏寻呼了口气,瞪了她一眼,她宁愿别人说她未婚生子,也不想别人把她跟陆程杨联系在一起。
赵芹芹狠拍了下脑门,她怎么那么傻,抱住苏寻:“对不起,我当时真是气晕了头了,现在大家都知道你跟陆程杨离过婚还有过一个孩子,我真是脑子被驴踢了……”
苏寻沉默了一下,拍了拍她的肩膀:“算了,说都说了,反正我也快离开公司了,她们说什么我也听不见。”
赵芹芹抬头望她:“你不生我气?”
苏寻瞥了她一眼:“生气,但是生气也没用,走了,回去上班了。”
赵芹芹哀嚎两声,跟着回了办公室。
回到办公室,那些目光还是时不时地看过来,饶是苏寻再淡定也有些坐不住了,昨天下午想去的拍摄现场没去成,索性拿起包走出办公室,直接去了拍摄现场。
――
其实到拍摄现场也并没有什么需要她帮忙的,在片场呆到下午,看了看时间已经快五点了了,起身欲离开,刚转身就撞到一具坚硬的胸膛。
苏寻忍不住皱眉抬头,陆程杨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站了多久,他看起来有些疲惫,嘴角和眼角还有明显的淤青,不似以往的英俊,看着有些狼狈,很显然,昨晚苏甚下了狠手了。
别过脸,淡淡问:“你怎么来这儿了。”
陆程杨好像对自己脸上的伤并不在意,盯着她看了会儿,声音低沉:“我来接你去机场,你的行李还在我车上,我们现在就可以直接走了。”
苏寻默了默,抬头看他:“走吧。”绕过他率先走出去。
路上苏寻又给苏甚打了个电话,苏甚还不知道苏寻跟陆程杨现在在同一个公司,现在还要一起出差,在电话里听说苏寻跟陆程杨要去b市,气得大骂:“操!早知道昨晚就打断他的腿!”
“我回来就离职。”苏寻淡声说。
“行了,你这死丫头气死我了。”苏甚骂了两句就挂了电话。
正专注开车的陆程杨侧头看了看她,见她捧着电话发呆,“你哥电话?”
苏寻把手机放进包里,目视前方,很平静的说:“嗯,他说如果知道你逼我跟你一起出差,他昨晚就应该打断你的腿。”
陆程杨沉默了,她侧头看了看他,像是有些好奇,“昨晚你没还手?”
“没有。”陆程杨声音淡淡,将车开进停车场。
苏寻没说话了,她隐约猜测,陆程杨应该是不会还手的,但亲耳听他承认,心底还是有些怪怪的感觉,他这样到底是赎罪还是心虚?
陆程杨从后备箱提出两人的行李,对她说:“走吧。”
抬头看了一眼人来人往的机场,苏寻抿了抿唇,低下头走过他身边:“嗯。”
她已经几年没去过b市了,两年前班里举行的同学聚会她没去,其实她并没有因为陆程杨的关系而排斥那个城市,曾经陆程杨对她很重要很重要,但并不是她的全部,她有自己的同学朋友,有自己的学业,那四年对她来说是最绚烂的四年,只不过……最鲜艳的那朵花开败了罢了。
等待飞机起飞的时间,忽然有种近乡情怯的感觉,甚至忘了要系上安全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