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修道院长离任时,理当把修道院的财产整理成一张单子,以免交接过程中有谁侵吞贪墨,现在将军却说没有。丹尼斯顿时站不住了,他心中来自商业之都的部分大叫大嚷起来,要他赶紧冲去修道院,检查一下财产损失。
“将军大人能还修道院清白就好,兄弟姐妹们都会感激你的大义。”丹尼斯僵硬地说,“现在时候也不早了……”
“哎呀,瞧瞧我,尽和你们说写煞风景的事。”简忽然豪爽地大笑起来,拍了拍手,让亲兵疏散人群。她热情地抓住了丹尼斯的胳膊,拉着他边走边说道:“我一个粗人,忙这着对付这些狗杂种,都忘记最重要的事了!院长大人和神眷者阁下大驾光临,千万要尝尝提比斯防线的特色菜!现在时候也不早了,宴会马上就要开始,请务必赏光!”
“这就……”
“……恭敬不如从命!”
丹尼斯刚要推脱,安叙已经飞快地应了下来。她围观神游了好一会儿,这会儿才冒出来飞快地抓住了重点。修道院长的嘴角抽动了一下,错过了脱身的最佳时机。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亲爱的们的霸王票!>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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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1.1
天色暗下去,蜡烛点起来,身手敏捷的人到处穿行,飞快而粗糙地布置着这个之前不知拿来干嘛的大厅。这并不是一间适合宴会的厅堂,不如说整个城堡都是个防御工事,空间不够大,窗户又很小,好在参加宴会的人也十分少。
大厅中间放着一张圆桌,简再次口称抱歉,说穷乡僻壤找不出一张像样的餐桌,只能拿这张不合规格的圆桌凑数。圆桌边的位置分不出上下左右,坐在桌边的人没法按照传统分出地位高下。简坐在神眷者身边,往左数依次是莉迪亚,丹尼斯,再左边又是简。丹尼斯一边担心着修道院的状况,一边琢磨着简的用心,无数个猜想在心中百转千回。
不幸的是,他孤身上任,先行一步的亲信现在正在情况不明的修道院里,同行者完全派不上用场。莉迪亚闭着眼睛,双手合拢,左手转动着玫瑰念珠,正在进行着苦修士的常规祈祷。安叙全神贯注地看着送菜的人进来的那个小门,那张满怀期待的表情一看就知道在想什么。
动物油脂制成的蜡烛散发着不知该说香还是臭的气味,有些像小快餐店油炸食品的味道,饱的时候闻着恶心,饿的时候闻着格外馋。大圆桌出现在这种场合,比起圆桌骑士的传说,安叙首先想起的却是聚餐常见的八仙桌。她吸溜了一下口水,等着服务员上菜。
不久之后,食物被端了上来。不知名动物的大腿占满了一个巨大的盘子,大锅里盛着奶白色的汤,小碟子中摆放着黑色果冻……虽然是中世纪背景,但是宴会的食物看起来还挺不错?太好了,我不是个在梦里非要吃岩石黑面包的考据派,安叙感动地想。
“不要客气,请吃吧!”简热情地招呼道,“银盘里的是小林羊的腿肉,在这个季节吃肉质最为鲜美!汤由风狐的胸脯肉炖成,用奶油、肉豆蔻和肉桂枝调味。啊,神眷者阁下真有眼光!那是提比斯黑布丁,加入了提比斯野牛的血和脂肪,裹在林羊的肠子里煮成!”
听到她解说的时候,那一勺黑布丁已经被舀到了安叙嘴里。她顿在那里,为和想象里的甜布丁截然不同的风味天人交战了一下,最后决定接受这个设定,咕咚一声咽了下去。
其实味道还行,没听起来这么黑暗料理,有点像不辣的毛血旺。这种东西为什么要做成甜品的形状,还用黑布丁这么有欺骗性的名字?要是我不是个肉食派,而是一无所知的甜党,绝对会留下心理阴影的好吗。安叙在心中吐槽着,忽然发现桌边的其他人都看着她。她莫名其妙地眨了眨眼睛,迟疑地说:“谢谢?味道不错?”
“我们的荣幸!”简微笑起来,用匕首切下一块腿肉,放进安叙的盘子里,推销道:“来尝尝这个吧!厨子说几个月大的小林羊用香料去了腥味,嗨,我不懂这个,反正好吃就是了!”
将军的笑容看着比刚才真诚得多,安叙被她期待的眼神感染,觉得心情和食欲都变得更好了。原来简是那种喜欢跟别人推销自己喜欢的东西,遇到同好会很高兴的类型吗?安叙顿时觉得这位强硬的御姐变得亲切起来。她回了一个笑容,张口就要吃肉。
“请等一等!”丹尼斯僵着脸叫道,“今天可是礼拜六,将军大人!”
“礼拜六?礼拜六怎么了?”简一脸无知地问。
对啊,礼拜六怎么了?这块地方可没有周末啊。吃肉被打断的安叙也一脸无知,一边专注地看着丹尼斯,一边撕下一块肉咀嚼起来。
简转头看了她一眼,笑容灿烂地转回去。
“礼拜六是斋戒日!”丹尼斯痛心疾首道,“侍奉天主的牧羊人该在每个斋戒日斋戒!更别提神说过‘血是生命,牧羊人不可以吃’!神眷者阁下想必不知道黑布丁用的是什么原料,也因为昏迷多日,不知道今天的日期。”
安叙想起来了,礼拜三、礼拜五、礼拜六和各种纪念日都是斋戒日,教士们不能吃肉。黑暗年代前,所有人都该跟着教士一起斋戒,但在兽潮之下,流离失所的人们必须吃异兽的肉求生,吃饱了才有力气战斗,所以此后斋戒只在规矩严苛的教廷内部进行。神学院还有老师用这种变化感叹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觉得世道变坏,都是那些人不肯斋戒净化心灵,甚至肆意享用血食的缘故。
安叙本来对食物没多大执着,被苦修士小院一饿,又在饥饿濒死中遇见了给她肉吃的大天使,自此养成了有吃的一定要多吃、有肉吃绝对要吃肉的习惯。学院的伙食只有吗哪,克里斯的投喂常有肉食,饶是安叙过目不忘,一时也没想起来斋戒和忌口这回事。
“原来如此!”简恍然大悟道,“我们这种小地方养不起大厨子,一直没招待过大人物,竟不知道要把素菜一起上来,真是该罚。大卫!我们的蔬菜呢?怎么还不上来?”
她站起来对着门外大声吼,门外模糊地应了一声。简满意地坐下,又用匕首切了一块肉,放到安叙面前,轻松地说:“多吃点啊,吃肉长个子。”
“将军大人!”修道院长不满道。
“怎么?”简瞥了他一眼,“我的父亲与苏利文家上一代家主有旧,要不是安娜不明不白去了神学院,她早就是我妹夫了。让苏利文家的继承人守斋日?嘿,我可不记得她的父亲把她舍给了修道院。”
如圣经所说,义人乌尔班的门徒与义人托兰的后人在黑暗时代结束后分道扬镳,一方远离俗世,不得嫁娶,一生侍奉天主;一方建立王朝,繁衍出如今的各大贵族,对天主和天主的牧羊人保有尊敬——换而言之,握着神权和王权的两方在这么多年的联合与博弈之后,勉强保持平衡,互不干涉,留下了不少公认的规则。
比如,贵族的继承人应当受洗信教,却绝对不能成为教廷的一员。只有继承人以外的贵族子弟,从小被父母舍进神学院或长大后自愿皈依之后,才能像其他牧羊人一样行事。
当世界上还有两个苏利文,教廷还能以历练为借口,趁着苏利文家不被重视的当口,让兰斯与安娜全部留在神学院里。但如今安娜成了货真价实的“最后的苏利文”,即使她同时还是神眷者,也没有再让她留在教会中的理由。
除非安娜.苏利文自己想要。
丹尼斯看着神眷者狼吞虎咽,心中充满了无力感。这哪里是“在圣安德鲁神学院长大”、“蒙受神眷”、“与苦修士亲近”的样子?和说好得不一样啊!自己这边的苦修士眼观鼻鼻观心,指望她不如指望天主显圣。东道主将军挥舞着一把雪亮的匕首,将肉切得薄如蝉翼。她注意到修道院长的目光,对他露齿一笑,把匕首随手扎到桌上。
没柄而入。
“这样看来,让神眷者阁下住在修道院的确不太妥当。”丹尼斯明智地承认道,继而语调一转,“但堂堂苏利文家的继承人与神眷加身的神眷者,恐怕也不该住在军营里吧?”
“这个不必担心,”简挥了挥手,“东南角的居民之前搬迁走了,神眷者阁下可以住那里,一切设施都会布置好。”
“布置得像这个大厅一样完备?”丹尼斯问。
将军眉头一跳就要反驳,丹尼斯立刻低头行了个教士礼,轻轻揭过道:“斯图尔特家自然值得信任,只是恕我直言,神眷者阁下在圣安德鲁神学院居住多年,恐怕不能很快习惯边陲生活。”
“院长大人有什么打算?”简不善地看着他,“苏利文继承人的历练一定要在边境进行。”
“我当然对此没有疑问!”丹尼斯说,“只是作为苏利文家世交的将军大人一定知道,安娜.苏利文小姐自小体弱多病。神眷者阁下在修道院中受到兄弟姐妹们的周密照顾,而提比斯防线的战士们肩负着守护防线的重任,没法时时刻刻关注着神眷者阁下。我们对神眷者阁下的身体状况十分担忧,请让治愈者莉迪亚与她同住吧!”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特文城的丹尼斯被调升到这里,也不止看在他给上司进贡的金币份上。特文大修道院的副院长先生不像在阿铃古的同行一样带着教廷本部的威严光环,也没有任职于乌尔堡的同胞那么有政治直觉,但他骨子里刻着商人和气生财的原则,擅长讨价还价,十分能屈能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