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我因为慌乱又再次跌倒。这次他没忍住,“啊”地痛呼一声。
我闻后愧疚至极双眼泛红,在差点落泪之际,王奉孝走了进来。
王奉孝在门外定是听到他的叫声,入内后看到我几乎整个身子都贴在他的身上,一脸慌乱双眼泛红。王奉孝认为我受了什么委屈。至于他的叫声,王奉孝认为是我挣扎弄痛了他,他痛呼所发。
所以,王奉孝十分不善地对他说:“你这是在干什么?不明白男女授受不亲吗?”
我以为他会推开我,然后极力辩解,没想他一动不动倔强地看着王奉孝,喜悦全无,平淡而又坚定地说:“我刚才什么都没做。”
我稳住心神,从他身上爬起来站在椅子上,刚想为他辩解,王奉孝这时说:“我只相信我看到的。”
没有我压在他的身上,他轻松了许多,却因王奉孝这说法有些恼了:“你这是一叶障目。我们两个孩子能做什么!”
“没想你能这般引词用句,这也是和二弟学的吧。”王奉孝脸上闪过一丝愤怒:“你这般聪慧过人,一点就会,却在学医上显得如此笨拙,分明是想愚弄我爹,好让他重新接纳于你。而你讨好阿五,怕也是想让她帮你。现在又做越矩之事,怕是另有打算!”
“我没有!”他大声怒吼,语气里尽是委屈,泛红的眼圈在黑乎乎的脸上特别的明显:“我学医怠力,并不是幌子,而是因二哥身死我心里难过,再加上你和干爹都不信我,使我整日心有杂念心神恍惚才会这样的。”
“是啊,奉孝你误会了!”我没想事情会变成这样,我的本意是让他们重归于好的。
我跳下椅子拉住王奉孝的衣袖:“奉述刚才是为了拉住我怕我跌倒。我听不懂你说的‘越矩之事’是什么,奉述没比我大多少,定也不懂。我们都还是小孩子,你就别再计较了。”
我讨好地晃了晃王奉孝的衣袖,可他却拂袖甩开,说:“小孩子?哼!过了年就十一岁了。北齐琅琊王高俨十岁出头就敢让人用刚针刺吼,未至十二就开始干政,未至十四就能设计杀死和士开了。”
看到两人越来越僵,听到王奉孝语气中的咬牙切齿,我忍不住大声为他辩驳:“奉述从小被王家收养长大,你怎能拿他和北齐皇室子弟相提并论。”
对于北齐琅琊王高俨,我曾听父亲和母亲谈过。父亲说高俨有勇有谋,与北齐兰陵王一样,皆有惊世之才,皆死在北齐后主高纬之手。父亲甚至嗟叹,若高俨为帝,兰陵王、斛律光尚在,只怕北周灭齐是未知之数。[1]
王奉孝撇嘴轻笑:“怎不能相提并论。爹说过,能从北齐灭国战乱中挺过来的孩子,心智坚韧,不能与同龄人相提并论。”
王奉述发出沉闷的声音:“小时候的事我都不记得了。”
“不记得你可以问阿休。”王奉孝嘴里发出怪异、讽刺地笑声,“当年阿休领着你,带着一封我爹故友托孤的书信来到我王家。爹曾见过故友遗孤小时候的模样,长得并不像二弟,可阿休手里的你简直和二弟长得一模一样……”
“……爹当时虽然心存疑惑,但看着手里没有作假的书信,暂时让你和阿休留了下来,暗中派人打听,没想多年未见的故友居然在北齐为商。故友因北周攻齐所至的战乱音信全无。爹因当年跟随武帝攻齐没有照顾到故友而愧疚万分,且见阿休老实你也特别乖巧,不但厚待,还让你入了族谱。” [2]
王奉述闻后越发难过,双眼黯淡无光:“原来干爹一直都怀疑我的身份。可就算我身份有疑,我在王家也是尽孝尽尊,不敢做违背干爹的事。干爹一直待我不薄,未表现丝毫不满,为何二哥一出事,就不管我如何辩解如何努力,都不肯相信于我!”
我也和王奉述一样疑惑。话说王奉年之事,王奉述就算有嫌疑,公爹王谊和婆母罗氏怀疑就罢了,为何王家上下皆怀疑他,除了阿休竟然没人肯相信他?
作者有话要说:注1:北齐琅琊王高俨在历史上的确是个有胆识有才能和气魄的人,可以称为神童的人物,可惜他和兰陵王一样心太软,最后两人都被高纬杀了。大家感兴趣的话可以百度一下。记住他哦,很重要。
注2:即北周武帝宇文邕。
☆、第008章 我愿相信你
王奉孝的脸上充满回忆之色,可看向王奉述时,变得怨恨的神色中包含着一丝嫉妒:“你和二弟长得像就算了,还处处学他。二弟学画画,你跟着他画得有模有样;二弟学下棋,你和他下得不分上下;二弟学射箭,你射得和他一样准;二弟学骑马,你立马后脚跟上……
“……府里的下人对此议论纷纷,议论你为何样样跟二弟学,还学得有模有样。你们两人又长得像,简直难以区分彼此。有人说你居心叵测,想谋王家二子取而代之。娘为此日夜不安,建议爹把你遣送至乡。可爹对你疼爱,不但不听还严令下人不许议论,直至二弟出事,他才后悔莫及。”
原来是这样,原来怀疑的种子早在很久之前生根发芽。
王奉述闻后伤心欲泣,不顾身上的伤痛,缓慢地支起身子坐在床上。
我很担心他,跑过去扶了他一把:“奉述,你没事吧。”
他摇头说:“没事。”
他看向王奉孝,眼底是被冤枉后掩饰不住的悲伤:“我没有故意处处学二哥。二哥喜欢和我一起玩,和一起我闹,有好吃的会分给我,有人欺负我会帮我。试问,我与他形影不离,比亲兄弟还亲,又怎可能加害于他!”
王奉孝完全不为所动:“人心叵测。二弟是如何出事的,没有人看到,你没法证明你的清白,说不定正是你推二弟入河的!” [1]
“不,我没有!”王奉述极力辩驳,接着突然喜道:“有人能证明不是我推二哥入河的。”
“谁?”王奉孝有些意外。
王奉述努力地回想往事,起初说得有点慢,接着越说越流畅:“当时我解手后去寻二哥,发现他把马系在河边的树上。我过去寻他,发现他被水冲到河道拐角。我知无法救出二哥,心急如焚大喊‘救命’,四下张望希望有人前来相助,无意中瞥见一女孩全身湿漉漉地躺在河边的另一处。当时我心里只想着尽快救出二哥,没有上前察看那女孩。我见没人前来相救,只好策马去寻大哥。”
王奉孝若有所思:“你可看清那女孩的模样?”
王奉述微蹙眉头,颇为懊恼:“她趴在地上,脸向下。我未看清。”
王奉孝嗤笑:“只怕是你乱编的吧。”
“我没有。”王奉述脸上黑乎乎的,掩饰住他难过的神色。
“那你为何早不说晚不说,偏偏我和阿五前来看你才提起,分明是见我对你已有改观,想进一步地让我相信你而故意撒谎罢了。”
“那是因为我早已忘却此事,至今才想起来。”王奉述说到后面,语气里带着颤音。王奉孝对他的不信任,他已难过得快要哭出来了。
听到王奉述的话,我脑中产生一个奇怪的想法,觉得自己是他口中所说的那个女孩。这怎么可能!我在心中极力的否定,不断地摇头。
“够了。我不想再听你说的谎言。”王奉孝上前欲拉我走:“阿五,我们走。”
我甩开王奉孝的手:“我不走。我要留下来。”看到王奉述这时候那么的难过,我岂可一走了之。
王奉孝不可置信地看着我:“你愿意相信这个满口谎言的骗子。”
我试图甩开王奉孝的手:“他不是骗子。在王家,他是第一个愿意为我不顾一切的人,所以我愿意做第一个相信他的人。”
王奉孝执意要拉我走:“阿休才是第一个相信他的人,不是你!”
“阿休搬出王家早已不是王家的人。你快放手,你先回去,我一会再回。”
王奉孝突然松手,让我跌倒在地。
“阿五!”王奉孝本想扶我,可坐在床上的王奉述不顾伤痛快步上前,比他更快地把我扶起。
“既然你不愿回去,就继续呆着吧。”王奉孝看我们两个孩子亲密无间,生气地拂袖离去。
他跨出门时差点撞到提着热茶而入的绿丫,看来他的脚伤问题不大,走得真快。
绿丫看着一边拍着衣服一边关心王奉述的我,问:“少夫人,这是怎么了?少爷他……”
“他有事先走了。”我不愿多说。
阿休跟在绿丫身后,入内歉意地说:“是老奴疏忽了,让阿五小姐的婢女去取茶,实在是过意不去。不如在此用餐,让奴和奉述聊表歉意。”
“好啊。不过先让许药医来看看奉述先。”
我注意到阿休叫我“阿五小姐”而不是“王少夫人”。
绿丫听到我的话不乐意,正想劝我离去,见我不满地瞪她一眼,欲言又止。
阿休对我解释,说:“阿五小姐,奉述他并无大碍。只不过是许药医帮他正骨后,怕他活蹦乱跳导致筋骨再次错位才恐吓奉述,让他一动不动,顺便磨练他的心性。所以,阿五小姐无需担心他。一会待许药医忙完后,我会请他再来查看奉述的。”
“奉述没事,那太好了!”
王奉述知道自己无事,轻松地冲着我笑。阿休言后去准备晚餐。
我见王奉述无碍,指着他的脸说:“那你脸上怎么黑乎乎的。”
他摸了摸脸,发现脸上的药汁已经干了:“我和师父说过干娘的事。他说干娘那是心病用药不易治愈。我觉得干娘看到我这张脸后误认为我是二哥,更是犯病。师父见我苦恼就配置了一种药汁,让我涂抹于脸上。这样脸变黑了,干娘就不会误会我是二哥了。”
“可这也太黑了吧。挺吓人的。”我把白虎玉坠递给他。
他接过,把玩了一会:“阿五,这玉坠一看就不是凡品。我怕是送不了这么金贵的新年礼给你。”
我想起王奉孝说过的话,直接搬用:“没事的。送人礼物在于心而不在于物。”
王奉孝只要不是涉及王奉年的事,人还是挺通情达理的,可一旦执拗起来,比我更甚。
王奉述顶着一张黑乎乎的的脸冲我笑,好吓人!
“你真的要一直这样黑下去?”
“师父说要明天才能洗脸。洗脸后就没这么黑了。这药汁在脸上时间越久,脸越黑。如果三个月后不重新涂抹的话,脸会慢慢变白恢复原来的样子。既然你害怕,我现在就去洗掉。”他走到一旁,想不顾盛水盘里冰凉的水,欲往脸上洗去。
我走过去阻止了他:“这水太冷了。没事的奉述,我已不怕了,只要你明日洗脸后不要再黑得吓人便好。”
“那好。”他的眼里尽是真挚:“阿五,谢谢你肯相信我。”
“我还没谢你救了我呢。其实我应该说对不起才对,我本来是希望能改善你和奉孝之间的关系的,结果好心帮倒忙。”我随便找个椅子坐下,唉声叹气起来。
他拿着白虎玉坠在我面前晃了晃,说:“阿五,你忘了,还有这个。我一想到这是你送给我的新年礼,就会忘了不愉快的事。”
“真的吗?”
“嗯。”
我与他相视而笑。
阿休准备的晚餐并不是十分丰盛,但很和我的胃口。他担心菜凉得快,在一个大盘上盛上热水,在上面弄几枝木条子架着,再把三菜一汤放于木条子上。
我和奉述吃得不亦乐乎。阿休笑呵呵地给我们夹菜。
绿丫站在一旁,死活不肯坐下来和我们一起吃,又是“主仆有别”的那一套论调。她有些不安搓着衣角,估计是担心回王家后,那些陪嫁仆人会把我的事告诉母亲,而后受到没看好我的责罚。对此,我早想好了对策。
我发现王奉述有奇怪的饮食习惯,他不吃大蒜却喜欢吃大蒜味的咸肉。他喜吃旱芹,阿休却不给他吃。[2]
阿休说:“食旱芹者,不易生儿!”
我闻后差点把嘴里的汤吐出来。且不说阿休说的是不是真的,他对我们两个孩子说生孩子的事,怎么说怎么怪啊!
饭后,在绿丫的反复催促和阿休的相送下,我依依不舍地离开了许医馆。
马车里,绿丫不停地说:“少夫人,您以后别再来了,别再这么晚出府,别再和少爷分开走,别……”
“停,停,停!”我实在受不绿丫的叨怨,捂着耳朵说:“你再念念叨叨的,小心我把你赶下车。”看她一副受训不安的样子,想到她还饿着肚子,我话里软了下来:“好了,我知道了。我以后会注意的。”
“少夫人明白就好。”她又恢复古板的样子,好像刚才的表情重来没出现过。
回到府里定会有人询问为何晚归。我把想好的措辞对绿丫说:“回到王家后,你就说我觉得身体康复,前去许医馆哪里复诊是否完全康复。归府时一时贪玩,所以耽搁了时辰。和二哥也是这么说。明白了吗?”
“明白了,少夫人。不过您应该说‘夫家’而不是王家。”绿丫又要开始训我。
我双眼一闭不搭理她。回到王家,让绿丫处理琐事,我进屋钻进被窝里,想倒头就睡,耳边传来王奉孝不满的声音:“怎么现在才回来?也不看看时辰,天都黑了。”
我因他对王奉述不善,有点恼他,翻过身不去看他,心想公爹王谊又不和我同吃,平时我都是吩咐陪嫁仆人在厨房煮食,没人管我吃喝,他现在又管我哪门子事?
他见我不搭理,恼怒的语气中带着赌气:“懒得理你。”他说完,估计是生我的气,用力地翻了个身,随后不断地弄棉被,致使所发出的声音让守夜婆子嘀咕了好一会儿。
第二日清晨,二哥前来,小声告诉我父亲七日天后登基,这七日恐怕会突发一些事情,让我别出门。
我兴奋于父亲的即将登基,又无聊于这种等待,想给王奉述写信,又担心他手脚不便,只好让绿丫派人去许医馆,告诉他我不能前去探望。
昨日婆母罗氏偷跑出来后被公爹王谊关到更远的地方。我有些怀疑是不是王婆子搞的鬼,故意放罗氏跑出来。可让绿丫去打听,那日王婆子又不在王家。我只好把疑虑放在心里。
入夜,我又做起了那个梦,惊醒后想起王奉述说过的话,心想如果我是他所说的那位河边女孩,那王奉年的死是不是真的与我有关。
若与我有关,我又是如何到了河边,又是被谁带了回来,他们为何不救王奉孝,难道是没发现他?一个又一个的疑问让我想到了长姐,看来待父亲登基那天,我得去弘圣宫问问她。
佛主保佑,希望一切与我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