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的看到她们从花园里离开,谢满月站在屋檐下看了不远处的碧澜宫一眼,碧澜宫的位置确实是好,后背靠着这么大的花园,只要登上阁楼就能纵览这儿的全景,这也足以见得当年的岚妃又多少受宠。
谢满月又想起见到十皇子的那几回,不论别的,那么小的年纪母妃就过世了,自己也因吃了下毒之物,落的一副这样的身子,说起来,谁不是可怜人。
想到十皇子,谢满月的脑海里浮现了九皇子沉寂毫无波澜的神情,她抬眼看那个方向,不由自主的,想要再过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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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开阔,下雪的天哪儿都是冷的,谢满月抱着手炉朝着碧澜宫走去,找到了去年马茹嫣她们带她进去的那个小门,她们说的没有错,从小门望出去,有好几条路。去年她们就是挑着最暗最诡异的那条路来吓唬她。
谢满月不怕鬼,在她看来,人心有时候比鬼可怕多了。这条路上就算是没有灯,偶尔天空中绽放的烟火也能片刻点亮,谢满月看着前面的路,依稀还能看到几个脚印。
飘扬的雪花覆盖在脚印上面,只留下了浅浅的轮廓,谢满月顺着这个方向往里面走去,不一会儿就看到了拐角处的假山,缝隙之间有光,就如去年她看到的一样。
脚踩着雪地有沙沙声,谢满月走到了假山旁,果真是看到了点在那儿的拉住,光源正事来自于它,就在假山内凹的地方,谢满月看到了九皇子。
乔瑾瑜不是没有听到动静,抬头看到谢满月探头探脑的看过来,第一反应就是她又迷路了,可见她不急不缓的样子,又觉得是自己想错了,谢满月自顾着走了进来,蹲下来看着他,笑眯眯,“你果然在这儿。”
乔瑾瑜略去她脸上的笑意,拨了拨已经烧尽的纸钱,雪地里就剩下了灰烬一层,逐渐被落下来的雪融入进白色中去,他的声音依旧清冷,“你来这儿做什么。”
“我来看看啊。”谢满月走过来的时候心里想的就是他会不会在这儿,年三十是一个日子,二月十三是一个日子。
乔瑾瑜深看了她一眼,“你不是迷路。”
几回见面都是迷路,谢满月甚觉不好意思,她低头捡起一旁的木枝在地上划了划,底气足的很,“我说了啊,我是方向感不好,第一回去会迷路,但是再过来就不会了。”
又听见他嗯了声,假山内安静了一会儿,谢满月猜想着大姐姐她们是不是已经见到六皇子了,耳畔忽然传来他的声音,“我很快就要离宫了。”
谢满月一愣,这还是第一次他找话题,抬起头看他,“要去哪儿?”难道又要去福国寺。
乔瑾瑜摇了摇头,“去很远的地方。”毫安那里来一趟兆京最快也要一个多月,这应该算是很远了。
谢满月又是一愣,不是福国寺,“要去很久吗?”
“应该吧。”乔瑾瑜想了想,“三五年。”
九皇子的年纪也不大啊,如今也不是从政的时候,书都还没念够,谢满月猜着,是不是大公主又告状,皇上要把他送离开兆京,一送就是三五年,这也太狠了。
山洞里又沉寂了一会儿,不知怎么地,谢满月忽然冒出了一句,“你是不是每年都会来这儿祭拜。”
乔瑾瑜没有回答她,而是沉默了一会儿,半响才吐露出一句话,“岚妃待我很好。”
岚妃不仅待他很好,还和母妃的关系很亲近,那件事没发生之前,他和十弟也算得上是亲厚。
所以说是熟人下毒才没有防范?谢满月忍不住嘀咕了声,“那这毒下的也太明显了。”
话音刚落,乔瑾瑜直直的看向了她,谢满月忙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看着挺奇怪的。”下毒这么大的事,不过半日的功夫就被人查出来了,这倒是像是根本没想瞒着别人的意思。
“方昭仪擅妒,是以自己生了九皇子才得晋封为昭仪而她生了十皇子却晋封为妃,心生妒忌,假借亲厚之由,携子前去碧澜宫避过岚妃的警惕,亲手在糕点中下毒,转而诬告别人陷害于她。”乔瑾瑜像是在念定罪词,“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方昭仪的宫中搜出来不及处理的□□,辩无可辩,打入冷宫,其子,同往。”
谢满月试图从他的神情里找出点什么来,可他依旧是那样淡漠的样子,她往他这儿靠了靠,清了清嗓子,“那你信么。”
乔瑾瑜转头看她,瞥了一眼她靠过来的距离,没有出声。
谢满月觉得他不信,他若是相信自己的母妃是这么恶毒的人,就不会在冷宫里祭奠她了。
“时辰不早,你该回去了。”过了一会儿乔瑾瑜才淡淡的说了一句,像是在下逐客令,好似是她触及到了不该触及的地方,谢满月看了他一眼,还真是难捉摸的人啊。
谢满月从碧澜宫离开,她以为这一别有好长一段时间不会再见到九皇子了,谁知没过几天,她又遇见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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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四这天谢满月去了一趟贺家,第二天一早,她前去祁家拜年,谢老夫人给她备了不少拜年的礼,装在马车后面,夏堇和霜降陪同她一起去祁府。
谢满月在进了祁家没多久就看到九皇子了,他正从前厅中出来,后面是祁老爹,见到满月来了,祁丰还让祁靖出来陪她,自己则带着九皇子去了书房。
乔瑾瑜只淡淡的看了她一眼,谢满月心里却翻起了不小的波浪,当即就想起了他在宫中时说过的要离开兆京的事,心中隐隐有不太好的预感。
谢满月扭头看祁靖,“他来找老爹做什么。”
“九皇子要跟着父亲去毫安,好像是上回我们进宫去后定下的,今天过来是为了商议出发的事。”祁靖也不清楚来龙去脉,只知道大概的情况,谢满月瞪大着眸子看他们离开的方向,跟着老爹去毫安,那岂不是要去军营?
谢满月越想越不淡定,真要是去军营里了,那老爹岂不是得时时刻刻伺候九皇子,再不受宠的皇子放在他们面前那也是半个主子,身娇肉贵的,哪里经得起毫安那地方折腾,老爹又是个粗人,一个闪失到时候岂不都是老爹的罪。
再说了他这年纪去军营里,他不要命啦。
“不行!”谢满月觉得这是皇家给老爹下套呢,拉起祁靖跟着去了内院,等到了祁丰的书房外她顿住了脚步,又有些犹豫,她要说什么呀,让他别跟着老爹去毫安?
祁靖看她的脸色一会儿担忧,一会儿着急,一会儿又纠结的,拉了拉她的袖子,“姐,你怎么了?”
“没什么。”谢满月望了那窗户一眼,忧心忡忡。
半响书房里的门忽然开了,谢满月站在那儿身子一凛,乔瑾瑜从里面走了出来,谢满月见老爹没有跟出来,示意祁靖,“你去书房里留住老爹。”
“姐你要做什么?”
祁靖话音未落,谢满月已经走到乔瑾瑜面前了,在台阶下仰头看他,轻哼了声,“你跟我过来一趟。”
包括祁靖在内的,乔瑾瑜也愣了愣,谢满月说完后就直接出了院子,乔瑾瑜余下的目光只能看向祁靖,祁靖忙露出一个无害温和的笑意,他也不知道姐姐要做什么。
乔瑾瑜的眼眸深了几分,本是可以不用理会的,但看着她的身影在院子门口消失,脚步一迈,第一步还犹豫,下一步却自然的走了过去。
而书房内,好不容易把东西找到,正要找九皇子的祁大将军走到门口时发现,人不见了。
只有儿子站在那儿看着他,祁丰捏着手里的书卷,“九皇子人呢。”
祁靖的回答让他有些傻眼。
“姐姐把九皇子请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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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瑾瑜跟着她到了小花园里,见她站在池塘边上正等着他,走过去站在了她的面前,没有说话,只是神情淡淡的看着她,似乎是在问她有什么事。
谢满月也不待酝酿着做什么铺垫,直截了当的问他,“你是不是要去毫安军营?”
乔瑾瑜点了点头。
谢满月又一连问了几个问题,“你去军营里做什么,当军官?还是就去毫安住一段日子?”
乔瑾瑜只淡淡的回了她两个字,“从军。”
谢满月神情微变,他去从军?他才多大,她打小跟着老爹在军营里,见过年纪最小的就是军营里跟着老兵煮饭的,十二岁,其余的在营里接受正经训练的人都是在十四五岁以上的年纪,这是玩命不是儿戏,年纪太小连刀都举不动,还谈什么打仗。
“你要从军去,在内营里和别的士兵一起?”谢满月还是难以置信,她宁愿相信他是跟着老爹去毫安见识的,混个三五年回来就能当官了。
乔瑾瑜看着她眼底里满是疑问,嗯了一声,算是对她问话的回答。
“你!你不要命啦,你知道军营里受训有多苦么。”谢满月冲出口这句话。
训练的日子有多苦谢满月清楚,毫安那里条件并不好,多山峻岭,若是受了轻伤也就罢了,受了重伤呢,他好好的皇子不当,清闲日子不过,去什么毫安,到时候老爹头上不知道要担多少责任。
“我知道。”乔瑾瑜眼神微闪了闪。
你知道什么呀,你要是知道你就不会去毫安了,谢满月瞪了他一眼,乔瑾瑜一怔,看她气呼呼红着脸,也不知道她在为什么事生气。
谢满月深吸了一口气,平复着情绪,认认真真的看着他,“我接下来说的,你可都好好记住了。”
乔瑾瑜不语。
“去了毫安之后,你要是从军,想必不会告诉别人你的身份。若是不告诉别人你的身份,那就得按着规矩来,按着军营里的规矩,你得从最低的做起,这时就算是老爹在上面看着你,也不能时时刻刻顾的到你,别人不知道你是谁,看你年纪小好欺负,你进去的第一天就会为难你,你不是常板着个脸孔么,你就继续这样,别对他们笑,也别和他们说话,得让他们觉得你高深,后面有人,又不知道是谁,他们就不会刻意刁难你欺负你了。”
乔瑾瑜眉宇微动,谢满月轻哼了声,“你别不信,底下这些暗着呢,你想,能出去杀人拼命的,他们的性子能柔和到哪里去,去的那些天若是没人顾着,他们还会抢你吃的,没吃饱的话第二天就会饿晕过去,我教你,夜里实在饿了,你就去灶火的营帐,营帐后面有一排的木屋,第二间,里面住着个胖厨子,你问他要吃的,他屋子里藏着可多的馒头。”
“他们怎么会抢吃的。”乔瑾瑜问了一句,谢满月瞥了他一眼:
“你以为呢,有些人去军营里不是为了从军,只不过是为了混口饭,毫安那个地方,等你真的去了你就明白了,当乞丐在外面是活不下去的,去了军营里,在最底下呆着,打起来了就背个刀子跑过去装装样子,傻子才往最前面冲,保住了性命,若是有那命混个十年,还能得军营里一笔银子,算是征用了十年兵力给的补偿。”
“等熬过了那半年,老爹肯定会把你调去第二营,那里的日子能正常许多,士兵们不会起这样的暗斗,但是训练要比第一营的更苦。”谢满月顿了顿,声音轻了许多,“第二营也是更替士兵最快的地方,你在那里不要结交朋友,因为也许一场小仗过后,他就战死了。”
“第二营里时间会呆很长,你也许要呆好两年,你好好保护自己,不要去强出头,不要和别人抢着立军功,那都是拼了命拿回来的,若是有机会出了军营去街上,不要告诉别人你是兆京来的,那里的人并不全都友善。”谢满月挖空心思想着怎么让他好好呆着,不要受伤才好,他知道怎么保护自己了,老爹也能少操一份心。
谢满月抬起头看他,见他专注的看着自己,还是于心不忍,微叹着,“还有,那地方时冷时热,到了三四月是风沙天,你,你多带些油脂膏过去,别把自己的脸毁了,还有,多做几身薄的贴身衣物,入夜冷,若是生病了不容易好,要是吃不惯,等到了第二营,你再去找胖厨子。”
谢满月顿住,犹豫了半响,语气里带着一抹怀念,“你告诉他,你认识祁家大小姐,他一定会给你做好吃的。”
乔瑾瑜定在那儿,看着她的神情,半响,“你怎么知道这些。”
“你问这么多做什么,你记住我说的话就行了!”谢满月缅怀过半,听见他这么问,一瞬变了脸,凶巴巴的瞪着他,“全记住了,一个字都别记漏。”少给老爹添麻烦。
一记一记的看着她变脸,虎着脸凶巴巴瞪着他,还威吓他,乔瑾瑜绷着的神情松了松,眼角露出一抹笑意,抬手轻轻的拍了拍她刘海上簌簌落着的雪,清冷的声音里透着缓和,“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谢满月一怔,想要拍开他的手时他已经收回去了,半响才意识过来他问的是她认祖归宗后的名字。
谢满月抿了抿嘴,“腻霞远闭瑶山梦,梦仙谣。”
爹和娘取此寓意,给她取名谢初谣。
☆、第55章
春还乍暖,二月天一过,春的足迹开始遍布整个兆京城,谢满月正在孙家看姑姑,半个月前刚被诊断出有身孕的谢青衣,如今正临了害喜阶段,吃什么都吐,还闻不得重味儿,谢满月奉了祖母的交代,给她送止吐的方子来。
回谢侯府之前还去看了祁靖,一月初时祁将军回毫安,留下祁靖借住在孙家,如今已经住了一个多月,白天在书院里,临着休沐日谢满月才看得到他。
谢满月在孙家并没有留很久,姑姑如今害喜的厉害,正是要好好休息的时候,出了孙家,谢满月直奔西琅集市的铺子,在铺子里呆了约莫半个时辰才出来,天色尚早,谢满月让谷雨跑一趟明月楼,买几个明月楼厨子的拿手菜,临近晌午的时辰,谢满月上了马车,让李江带自己去城北。
融雪的巷子里泛着春意,墙角的石板缝隙里还抽着几枝嫩芽,谢满月到了买砚台的铺子门口,之前吊着的几只破灯笼换了新的,门框上还贴着对联,看起来可比去年来的时候新气多了。
走进铺子,里面只有一个在清扫架子的伙计,瞧见有客人来,又瞧见是这么个姑娘,那伙计扯开嗓子朝着小门那儿喊道,“掌柜的,有客人来了。”
说罢拎起一旁炉子上烧着的水壶走到桌子旁,拿起上头的杯子,给谢满月倒了一杯水,“姑娘您坐着,掌柜的很快就来了。”
谢满月坐下来捧起他倒了水的杯子,就是样子普普通通的一套茶器,不识货的看着像是杂货铺子里卖的一两银子好两套,识货的便知道光是她手中这一只杯子就价值了十几两,如此一套东西也就只有袁掌柜这样‘不羁’的人才会拿出来随意放着。
“这时辰来什么客人。”袁枚推开门过来语气不耐的很,可一看到谢满月,这神情就绷不住了,“怎么又是你这丫头!”
“我来给你送吃的啊。”谢满月指了指桌子上的食盒,笑嘻嘻的介绍,“明月楼里厨子的拿手好菜,你不尝尝?”
“你又安的什么心。”吃了她几天的饭就少了五百两银子,这拿手菜他哪里吃的起,袁枚算是怕了这个小姑娘。
“我自然是安着好心啊。”让谷雨把食盒打开,菜盘子端出来放在了桌子上,谢满月朝着小门那儿闻了闻,“袁掌柜,你家厨娘回来啦?”
袁枚神情一肃,刚刚哄好了那丫头,可不能让她知道自己亏了大买卖把那端砚给卖了,遂他一脸认真的看着谢满月,“要是没什么事,东西放着你回去吧,敝舍简陋,就不留你下来吃饭了。”
“我不介意啊。”谢满月眨了眨眼,“我是来谢谢你的,祖父对端砚很喜欢,特地说要光顾你的生意呢。”
“你祖父怎么能不喜欢。”袁枚坐下来,拿起桌子上的筷子夹了一块炖肉送到嘴里,“那可是我花了老大的功夫找来的,找不出这样几块好的。”
“所以我今天就来感谢你来了,我还想问问你呢,你既然这么有本事,能不能帮我寻到另外一样东西。”谢满月不遗余力的夸着他,末了,轻轻带过这么一句。
“你要什么。”袁枚即刻放下筷子,他就知道没好事。
“我想让你帮我天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