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慧淡淡一笑,笑容淡的如清晨的薄烟一般,却是格外婉转动人。
太宗看得又是有几分发怔,顿了顿方没话找话地说:“在读《周易》?”
见徐慧点头,太宗好奇道:“你没看过?”
徐慧摇头:“第四次看。”
太宗笑道:“朕特别特别喜欢《周易》。你若喜欢,就是最好的了。”
徐慧轻声吟道:“‘天地之道,贞观者也。’陛下连年号都选自《周易》,果然是对此书极为推崇。只可惜徐慧愚笨,读了三四遍,仍然不得其中精髓。”
太宗不赞同地说:“你若愚笨,这世上便没有一个聪明人了。你读三四遍,定然已不下于凡人苦读三四十遍。”
徐慧突然捂起了脸,哀叹道:“都怪陛下……”
太宗奇道:“好端端的,怎么怨上朕了?”他明明是在好心地开解她好吗!徐慧不感动得主动投怀送抱也就罢了,怎么还怪起了他?
徐慧娇嗔道:“看了陛下送来的那些通俗易懂的书后,脑子好像也跟着退化了,竟只爱挑些轻松不费脑的书来看,这样不好,不好。”
李二一愣,竟是无言以对。她这是在怨他,把她养傻了?
回想起下午被自己养得有几分呆愣的小儿子,太宗突然自我怀疑起来,他是不是太溺爱孩子了?
感情他一手带大的孩子,都容易变傻?
为了证明自己不傻,也不会把人带傻,晚上,太宗挨在徐慧身边,耐心地给她讲解《周易》。
他的讲解生动有趣,形象易懂,竟似把那深奥拗口的古文说活了一般,让徐慧不禁感叹,“陛下,我忽然觉得您好厉害……”
“那是,”李二翘起了胡子,十分得意地说:“也不看看朕是谁!”
徐慧略窘地看着他,心想,陛下要是不说这句话,本来可以显得更厉害些的……
不过为了防止太宗当场吐血,徐慧生生地把这句话憋在了肚子里。
三天过后,太宗一早起来,忽然紧张地抓住徐慧,问她身体好了没。
好像徐慧身负重伤似的。
她一头雾水,“陛下,妾身并无不适。”
太宗有几分着急,又不知如何解释,“朕是问你……问你那个!”
“嗯?”
“就是朕没有,你有的那个!”
徐慧幽幽地看向了太宗的胸口。
“朕说的不是这个!”太宗突然被她看得不好意思起来,老脸一红,细声道:“朕是说……你的月事完了没……”
徐慧恍然大悟,低声答道:“嗯,都干净了……”
“好了就好!”太宗兴冲冲地拉她起身,“走,咱们去拉弓!”
“诶?”被拖着走的徐慧吃惊道:“可是,我不会……”
她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别说拉弓了,摸都没摸过。
“知道,朕教你。”经过教徐慧游泳的事情后,太宗现在特别喜欢教她学东西。
特别是徐慧不擅长的。
这样才能显得出他堂堂大唐天子的威严嘛,哈哈哈哈!
李二特别自得地想。
到了校场上,就见宫人呈上两张截然不同的弓。
一张小得可爱,不过半臂长短,瞧着就像小孩子的玩具。
而另一张大弓,足有六尺长,唤作“巨阙天弓”,乃是太宗年轻时随身兵器中最称手的一件。
传说陛下年轻时力大惊人,“巨阙天弓”一出,立马吓得敌军屁滚尿流,作鸟兽散。
可如今……
王德和吴庸在旁看着校场上的两人,眼中不免有几分担忧。
好几年没拉过这张大弓的陛下,您确定不是……来丢人的?
若搁在平时,已是不惑之年的太宗自是轻易拉不起这张大弓了。可是现在能一样吗?
小美人儿就在旁边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他。这可是他拉弓射箭的源动力啊!
察觉到徐慧的目光,太宗一下子就浑身使劲儿,好像穿越回了二十年前。举起大弓,用力一拉,朝着远处的靶子一射,“嗖――”的一声,中了!
在场众人纷纷鼓起掌来,太宗却不理会,只是扭头直直看向徐慧。
徐慧抿唇一笑,沐浴在清晨的阳光里,皮肤白皙得有些透明。
“陛下英武,徐慧佩服至极。”
她这话夸赞是真,却有三分应付的成分在里头。
如今徐慧算是看明白了,陛下这样苦心安排,她要是不夸上太宗两句,免不了要被怨念上一天。那就太不值当了。
不如轻飘飘两句话,哄他开心,你好我好大家都好,省了麻烦。
太宗听了果然很高兴,刚刚逞能时抽的筋都不疼了,兴冲冲地跑过来教她拉弓。
与游泳不同,徐慧对拉弓射箭是真没什么兴趣。她这双手原本就是用来写字画画的,娇嫩得很,哪里是个练箭的材料。
可他特意画了图,让人给她制了符合她身材比例的弓箭,瞧着费了不少的心,她总不好辜负了陛下这番情意。
于是徐慧顺从地被他自后揽在怀里,摆出拉弓的姿势来。
“放松些,对,就这样……”他摆弄着她的手指,微微弯下腰来,嘴唇几乎贴着徐慧的耳朵,弄得她痒痒的,却不好躲开。
“好了,用力拉,然后对准靶心……”他扶着徐慧的双肩,帮她瞄准后,说道:“松开手试试看!”
徐慧手一松,弓是出去了,可是直接掉在了地上。
围观的吴庸等人看了都想笑,但见太宗眼风一扫,所有人都立即乖觉地闭上了嘴巴。
呵呵,谁敢笑话他家慧儿试试看?
先问问他的弓答不答应。
倒是徐慧自个儿先笑了起来,眉眼弯弯地同他讲,“好难喔。”
“不急,慢慢儿来。”太宗温柔地道:“你先学着,等到了冬天,朕去狩猎的时候,就可以带上你了。”
“冬狩?”
太宗颔首,“去年惫懒,便没出宫打猎,今年也该活动活动筋骨了。”
见徐慧点头,王德等人不禁在旁腹诽道:陛下骗谁呢!分明是想出宫泡小姑娘!
☆、第66话
比冬猎更早到来的,是晋王的生日。
说好了今年不要大办,太宗就真的没大宴后宫,就在甘露殿里摆了一桌,叫了薛婕妤和徐慧,还有晋王的胞妹晋阳。统共他们五个,和上回吃锅子时一样。
既然是过生日,自然要送礼物。太宗送了晋王十匹贡马,薛婕妤送了一套孤本,晋阳送了两个亲手绣的香包。轮到徐慧,她送了晋王一幅字。
晋阳和她相熟,就打趣徐慧,“徐姐姐未免太敷衍了些吧,你每天都要练字,随手抽一张送给九哥就算完了!我为了给九哥做香包,可是准备了好些日子呢。”
徐慧是后妃,送晋王东西,那叫“私相授受”!当着陛下的面送,那也就罢了,还能送什么太费心的不成?
众人都明白这个道理,也知道晋阳是在逗她,便都没当回事。
“公主真是冤枉我了。”徐慧柔柔笑道:“我为了写这幅字,可是练习了十余年呢!”
晋阳听她这么说,真是憋屈的要死――她统共还不到十岁呢!想不到徐婕妤竟然这样耍赖!
这种调戏别人不成反被调戏的感觉,好想哭!
晋王也想哭,他特别喜欢这种小范围的聚会,让他有一种被家人关爱着的感觉。比起往年一群人凑在一起,心口不一地说些漂亮话,实在无趣得紧。
送完礼物之后,宫人呈上精致的糕。乳黄色的糕蒸得柔软香甜,两个小姑娘吃得尤其开心。
在唐朝,糕是非常精美的主食,一般老百姓只有节令的时候才能吃。于皇家而言,却不是什么稀奇的吃食,御膳房的大厨用麦面、米粉混着揉好,放到大蒸锅里一蒸,费不了多少力气,转眼间香喷喷的冒着热气的糕就做好了。
晋王的生日过后没多久,徐慧的生日就到了。
她生日那天,杜掌膳也呈了冒着热气的糕上来。结果出乎徐慧意料,今天的糕格外难吃,硬的跟石头一样。
徐慧强忍着嚼了嚼,咽下一口就不肯再吃了。
太宗特别失望,轻皱着眉头问她,“怎么,不好吃吗?上回雉奴生辰,朕看你喜欢,才……叫人多做了些。”
徐慧诚实地回答,“嗯,特别难吃。还是吃面好了。”
李二默默地泪流满面。
晚上临睡前,徐慧轻声叫他,“陛下?”
太宗正在脱衣服,闻声也没抬头,就随口“嗯”了一声。
“我的……礼物呢?”她记得陛下说过要送给她一份特别的礼物的,可是眼看着她的生日都要过去了,也没见他送她什么呀!
“朕后悔了,不给你了。”他像个孩子似的,赌气地说。
徐慧好笑道:“什么样的奇珍异宝,竟让陛下不舍得了?”
他脱了衣服上床来,像只被遗弃的大狗般,可怜巴巴地说:“朕的贞操算吗。”
“噗……”徐慧难得没形象地笑了出来,露出两个甜甜的小酒窝,“陛下,您的笑话真好笑,这个礼物不错。”
“谁跟你开玩笑了?”李二幽怨地望她一眼,轻哼道:“不稀罕就算了……”说罢钻到被子里去,今天连书也不看了,就要睡下。
徐慧忙放下手中的书,轻轻推了他一把,“陛下等等再歇,先熄了灯罢。”
她睡在里侧,熄灯不便,床帐子里放灯又不安全,一直以来都是他负责熄灯的。
最近太宗被调教地愈发乖顺起来,闹着小脾气的同时还挺听话,乖乖下地吹灭了蜡烛。
殿内瞬间暗了一截,却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
夏日里轩窗半敞,月光伴着晚风柔柔地倾泻进来,撒落一地银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