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是走火入魔!”容庭整张脸上的表情都是陆以圳从未见过的严肃,“我告诉你,你这种表演方法,根本就是在偷懒,许由为什么喜欢赵允泽,为什么决定替他还债,又陪他一起逃命,这些决定、感情,你就没有认真思考过,所以你演不出来,只能看电影去找所谓的感觉!你表现在镜头前面的,根本不是一个立体的角色,而是你私人感情的拼贴!你吻我的时候有真正想过许由是什么心情吗?你的动情,不过是你看了什么鬼佬电影把持不住对里面女演员的冲动!是你私人情欲的嫁接!”
对于容庭的不留情面的批判,陆以圳的表情彻底僵了下来,从之前几次剧本的讨论会和拍摄前的讨论中,陆以圳早就猜到,容庭个人的表演方法其实很偏重表现派。但一般演员之间很少对对方的表演方式指手画脚,容庭也从来没有议论过其他人的演技。这一次忽然出来对自己横加干涉,陆以圳实在觉得有些出乎意料。
还有些委屈。
“师哥,你这么说就是冤枉我了,看电影只是我去摸索情绪的一个过程,但它并不代表我在向外传输的时候,就没有经过自己艺术化的处理,当然了,我这个路数有点野,肯定和师哥你在咱们学校学习那么多年的经验不同,可是我觉得,这个办法并非不可取。当初这个办法还是谢导给我出的主意,谢导那么有经验,肯定是有他的道理。”
容庭一脸恨铁不成钢,“谢导是导演,他重视镜头效果肯定胜过重视你!”
陆以圳也有点急了,“重视效果有什么不对?作为演员,我们的责任难道不就是把导演的追求表现出来?”
“所以你的意思是,演员就是导演手底下的一个工具?”
“难道不是?”
容庭的脸色一瞬就寒了下来,“你出去吧。”
陆以圳愣了几秒,紧接着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他忙改口,“师哥,我不是那个意思……”
容庭眼神往门的方向一扫,“门在那儿。”
见陆以圳还僵坐在原地不动,容庭索性大步朝他走去,一手抓在陆以圳的衣领上,将他整个人从沙发上拎了起来,按到门板上。
两人的距离,毫无预兆地就拉到最近。
陆以圳手足无措地瞪着眼,面前的容庭面若寒霜,揪着他衣领的手指也明显绷出了骨节,吓得他连大气都不敢出。
不过……容庭的呼吸……怎么忽然这么短这么快??
还没来得及多观察几秒,陆以圳忽觉背后一空,肩上的力量重了三分,他往后踉跄一步,成功被推出了门外。
“哐当!”
标着2305的门在他面前关上,陆以圳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直接被容庭赶了出来,“哎!师哥!!师哥!!”
陆以圳扑在门上又哀号了一声,用力敲了几下,但想也知道,里面的人压根没有任何回应。
他失落地蹲在了门口,忍不住使劲捶了捶自己膝盖,“叫你多嘴叫你多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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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陆以圳辗转反侧,却说什么都睡不着了。
白天和容庭的争吵来得太突然,他甚至现在都有些记不清自己到底说了什么……他没想到容庭会那么反对他的表演方式,当然也没想到自己一个激动之下,居然会说出那么过分的话。
虽然对于大多数导演来说,内心里都是看重自己的工作胜过看重演员,但换位思考,每一个演员也都认为自己对于艺术创作有着居功至伟的贡献。对于导演、编剧、演员、制片人,这些剧组角色的地位,自有电影以来就在争论不休,不同地区、不同时代,也有着全然不同的氛围。
此刻,陆以圳虽然没觉得自己哪里说得不对,但也充分理解容庭的心情。
他从来不想为这些事情而产生和容庭的分歧,更别提像今天这样,直接把对方惹恼。
……当着容庭的面说演员就是导演的工具……果然是自己嫌命长了。
陆以圳使劲砸了几下床板,又对着天花板啊啊啊啊地喊了几嗓子,但胸口那团郁气却始终没有散。
可是,除了道歉,陆以圳完全想不出能有什么挽回容庭的办法。
翻身……翻身……翻身……
直到床受不住陆以圳的折腾,终于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陆以圳这才消停,浅浅地入了眠。
结果。
第二天一早,某人迟到了整整半个小时。
连跑带颠地赶到化妆间,陆以圳深吸了一口气,做好充分面对容庭的怒火之后他才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门。
空的。
陆以圳愣了一秒,紧接着往后退了一步,确定自己没有走错,“有人吗?”
属于他的那一间里探出了化妆师的脑袋,“哎?你怎么才来,快快快,大家等你好久了!”
陆以圳松了口气,一边往里走,一边问:“容哥呢?他已经化好了?”
“没啊,今天没有容老师的通告,你傻了?”
“什么??”陆以圳一脸不可置信,“不对吧,怎么会没有他的通告?”
化妆师耸肩,“昨天晚上下工后群里发的通知,容老师那边好像有事吧,反正临时调整了,你没收到微信?”
“哦……”陆以圳迟了一会才想起来去摸手机,他一按,手机黑着屏毫无反应,没电了。
果然,昨天回了招待所就光顾着懊悔了,哪有工夫管手机的死活。
他有些浑浑噩噩地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发了会儿呆才开口,“那您化妆吧……”
作者有话要说:天塌啦地陷啦撸撸把容老师气跑啦!!!
容庭:闭嘴。
撸撸:qaq师哥我错惹。
容庭:你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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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单介(卖)绍(弄)下,表现派(容庭)侧重于外部表现,强调理性对情感和肢体的控制,反对随意发挥。体验派重视内心体现,要求演员与角色合而为一。然后现在还有个方法派,是体验派的延伸。
具体的东西本来让两个男主争论了下=。=考虑到大家可能不爱看说得太学术,就删掉啦。
原则上,现在的演员很少有执念于某一种派别这样的,真正好的艺术家都是取其精华。那本非常著名的《演员的自我修养》就是结合了两个派别的精华。这里……容庭非常执念这个,也是有原因的,后面会写到。
第16章 情绪
容庭一走就是一星期,简直出乎陆以圳的意料。
有心想问问他去干啥,陆以圳翻了手机才发现,一起朝夕相处拍戏拍了两个多月,他连对方的手机号都没有!
真是失败=。=!
不过想要知道容庭的消息也不困难,刷刷微博,看看论坛,一大堆高清无码容庭大头照已经被他的小蜻蜓放了出来。
容庭接了几个商演,七天飞了五个城市给某奢侈品牌站台,顺便还录个访谈节目……男神重返江湖当然让粉丝们激动不已,略显沉寂的人气短短两天就回升上来,微博热度把前几天刚爬上来的某新人压了回去。而跟随身边的经纪人、宣传和助理都是老一套,也让网络上的谣言不攻自破。
三个城市的小蜻蜓都得到男神的眷顾,个个手里抓着一大把福利照,有签名有合影,论坛上到处飘着见完男神以后的repo文。
陆以圳心里酸溜溜的,原本以为容庭是被自己气跑的,结果人家是正经去工作了……哼哼,接这么多广告,肯定没少捞钱。
随手点开一个repo,陆以圳看了没三行就想吐槽,真是脑残粉!居然说容庭皮肤好?啊呸……他最近全是夜戏,每天熬夜,脸上那俩黑眼圈,每天早晨化妆师见了都想抱头大哭……男神性格一级棒???真是鱼唇的人类,男神前几天还把他骂了一顿呢。额,这个还算说在点上,容庭身材确实不错……360度无死角?!你见过他360度么你……他锁骨下面有块胎记!每次化妆连锁骨都要上遮瑕膏!杂志照都是骗人的!天真!
烦躁地关了网页,陆以圳忍不住使劲掐了下自己大腿。
他最近的情绪有点不对劲,不知道是不是由于在拍外头流亡的戏,一直维持着担惊受怕的情绪,陆以圳非但比往常易燥,而且还有点莫名的患得患失。
剧组里跟陆以圳关系好到无话不谈的人其实不多,纠结一圈,陆以圳还是跑去找谢森倒苦水了。
谢森牌大,脾气却出奇得好。见陆以圳一脸小苦瓜样,忍不住拍拍他肩膀,“走吧,出去吃点好的心情就好了,我知道这边有家特别棒的馆子,带你吃正宗的烧烤去。”
半个小时后,谢森就带着陆以圳坐到了上次他带容庭来的烧烤店,陆以圳:果然吃货所见略同= =||||||||愉快的用餐过程中,谢森笑眯眯地开解陆以圳,“你们年轻人,火力壮,要适当抒发抒发,虽然容庭名气大,咱们剧组里也不少喜欢你的小姑娘呀?虽然工作重要,也不妨谈个朋友嘛。”
“……咳咳,您这是什么馊主意啊。”陆以圳差点呛着,要是这方面……他还不如自己解决呢。
谢森不以为然地耸耸肩,“咱们这圈子还不都这样,自己把握好度就行了,你以后要往这方向发展,压力只会越来越大,要懂得自己找法子纾解。”
陆以圳愣了下,忍不住八卦,“都这样?那……您第二次和容哥合作了,容哥他……都咋纾解?”
“他现在不就出去纾解了?”谢森用“你484傻”的眼神瞟向陆以圳,在对方震惊的表情下,谢森慢悠悠地抢走最后一串鸡翅,意味深长地解释,“小容现在是大明星啦,外面花花世界,在咱们这么沉闷的剧组呆久了,总要出去散散心,很正常啊。”
陆以圳:(ノへ ̄、)怎么回事,更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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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底,终于伪造出了一整个林子的金黄落叶的剧组总算开始进入电影尾声的拍摄。
出来拍外景相对就是比较折腾,一整个剧组的人早起先在宾馆里该化妆化妆,该开会开会,折腾得差不多就集体大巴往外景的林地送。虽然对于工作人员来讲,这么搞确实麻烦了点,但是陆以圳却是忍不住窃喜。
首先,他终于不用再骑那辆破三轮了。
其次,考虑到他不在半岛住,他终于厚着脸皮再次跑到容庭房间里来跟着一起化妆了。
化妆师们一个个搓着小手一脸愉(wei)快(suo)地进了容庭的客厅,陆以圳却是站在队伍的最后,小心翼翼地踏入这片既熟悉又陌生的领域。
容庭留在最后关门,见陆以圳一脸谨慎,动作不由慢了一拍,结果,他伸手推门,刚好用自己身子挡住陆以圳去路,胳膊则把陆以圳圈进了自己怀里。
“……”
“……”
两人四目相对,都是有点尴尬。
陆以圳脑袋一热,直接蹲下身子从容庭胳膊底下钻了出来,结果这一幕被化妆师瞧见,登时整个屋子就笑翻了。
“以圳你是还没睡醒吗……不会绕一下容老师啊!”
“哈哈哈哈你真的比容老师矮蛮多啊这么轻松就钻出来啦?”
陆以圳气得瞪眼,却是遮不住耳根底下有点红,”笑毛线!赶紧化妆啦,不然我赶不上大巴你们骑三轮送我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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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风瑟瑟,卷起一地金黄却枯萎的落叶。
穿着白衫的许由穿梭在林间,疯了一样地喊着赵允泽的名字,大远景的景别内,许由的身影显得格外渺小,他从右侧奔向左侧,一袭白衣像是坠落的飞羽,在寂寞的世间飘荡。
他跑得速度很快,从斜坡冲下来的时候甚至险些摔个跟头。
饶是如此,许由的脚步也没有半点停顿。
他找不到赵允泽了。
在他们逃债的半路,讨债人就发现了他们的行踪。东躲西藏却甜蜜的日子,结束得比两人想象得都要快。第一次被他们追到的时候,就是铺天盖地的暴打。许由记得那些落在赵允泽身上的伤,每一块都触目惊心。
所以他们都知道,一味地逃是解不开这个困局的。
他们想出了办法,想引蛇出洞,然后报警,将这些人一网打尽。
说这番话的时候,赵允泽和许由的身体交叠在一起,四肢交缠拥抱着,连一点空隙都是多余。赵允泽的声音响在许由的耳边,那么轻,那么近,以至于现在回忆起来,许由都觉得那像是一场从未发生过的梦。
跟拍镜头延着轨道迅速推近,镜头上陆以圳的表情也越来越清晰。
他皱着眉,是急,是痛,是割舍不下,是手足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