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远泪眼里满是迷茫之色,显然是忘记了。
寡月倒是不急,笑道:“那里是不是成片的垂柳,上蔽天日,下荫游人,待到三月还能看到一片桃花林子?”
甯远止住了哭泣,他记得有垂柳,有桃花,还有在洛水池旁钓鱼的老人,他那时还用小石子惊过他的鱼的……
“是的,是有垂柳,有桃花林子,还有……”
“便是那里了。”寡月笑道,“明日恰逢官休五更钟后我便带你去。”
甯远知道主子办事雷厉风行,他有些彷徨有些受宠若惊,但也掩藏不住心头淡淡的喜悦,他真的还可以见到自己少时住的地方吗?
“你家犯了什么事被抓的?”寡月笑问道。
甯远忙道:“带我出来的家奴说是,在大雍对西凉的一场战役中,我爹为户部做事,耽误了要送的粮草,被抓入大牢当日便在牢中自缢了……”
“后来带着你出来的家奴呢?”寡月又问道。
“他想带我到晋阳他老家去,可是没走到晋阳在路上遇到几个恶人便将他打死了,然后那伙人把我卖到长安来了……”甯远红着眼说道,他唇快咬出血来。
看来这个柔弱的孩子,心中还是有恨意的。
“忘了吧,带着你父母家奴的期望活下去,我不会为你的父亲翻案,这个交与你自己,将来自己来为家族翻案。”寡月笑道。
甯远他懂主子的意思,其实这么多年其实他早就不想这些儿了,主子是为了给他一个目标。他也心知自个儿是要读书,要考功名的。
“我想三年后你可以参加科举了,这个时机也是到了,不妨给自己定了目标,就此努力。”寡月说道,“功名不易,你可得努力了。”
甯远凝着灯光前的白衣男子,重重地颔首。
“若是有不懂的,记下了来问我,我不在便去问夫人。”寡月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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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卯时,寡月裹着带着卫簿萧肃甯远,去洛阳给甯远找老宅去了。
因为是马车,次日黄昏时候进了洛阳城,一路马车快行至洛水池后才停下,寡月命卫簿去打听这里常住的人,因甯家在这一带住过,总有老人是知道甯家以前是住在这附近哪一处的。
一下车,甯远就盯着洛水池的垂柳瞧着,似是记忆拉回遥远的以前,他唯一一次出门就只记住了这里。
卫簿在这附近转悠半天,似乎是瞧见年长些儿的便上前问道:“你可知道以前甯家的甯员外郎?”
那些人茫然摇头,寡月只是轻叹不过也就五六年的事情,没道理没人记得。
“这里是不是都换了人?”卫簿又道。
“也不瞒你了,一年前来了一个大户将这一块都买了来!”那老者说道,“这附近住的人都搬走了,我是在这里卖糖葫芦才过来走动走动的,你要是想知道去问问别人吧?”
“将这一片全买下了?”卫簿唬了一跳,“是个什么大户啊?这么有钱?”
“老朽也不知道,只听说姓王,你们去打听哪个姓王的这么厉害吧。”那老人又说道。
“姓王?”几人齐声道。
寡月眉头一皱,心里道莫非是琅琊王氏的人?这天下能有这么大手笔的,在这北地也只有王家的了。
可是……
寡月想起大半年前他去集贤堂给王家夫妇下帖,可那时去的时候,集贤堂正要搬走,他问过集贤堂的堂主,可堂主也不说为何要走,只是说了些儿祝福他的话,说他一路走来不容易,好好珍惜,别管他们的事情,他当时未曾多想,这事情便一直撂下了。
即便他们只是一点恩情的关系,那王氏夫妇也不该如此冷漠?
莫不是当初就出了什么事?只是他不知道?
寡月心一紧当即同卫簿和萧肃道:“去查查这个王氏是哪个王氏?”
领了命令卫簿与萧肃当即便去了,寡月和甯远就近找了一处落脚的地方歇下了。
等夜里卫簿与萧肃寻来,带了消息。
原来是琅琊王氏一年前易了主,这王舫如今归由王玄的一个堂弟做主,王家的内务也归王玄另一个堂弟做主了。
“那王玄夫妇呢?”寡月又问道,这会儿真是生出一股子后悔劲儿来,当初那些人都是借银子,借人手帮他找顾九,竟是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都不知道,而且那夫妇二人都没来找过他的!
“听人说被逼着放弃了王舫,实在是混不下去了,被赶到燕地做生意去了!”卫簿躬身说道。
“好个王家!竟是不念着骨肉亲情将自个儿哥哥姐姐往死里逼!”寡月一拍桌子道。
“爷,您打算怎么做?”卫簿问道。
寡月抿着唇没有接卫簿的话,只是道:“那甯家的位置可是打听到了?”
萧肃忙上前道:“洛水池东行五百步,就是甯家原来的地儿,只是如今那处也属于王家的地盘了。属下还听说那王家的将洛阳好几处都强行买下,再以高价卖了出去,很多人都是敢怒不敢言。”
“如何会这样?”寡月皱着眉说道。
“您不知,这王家如今王家占着镖局商运,官府都半依赖于他,再说他是按原来的银子买的,也没有欠着银子,只是有些不想卖的,也不得不将宅子和地段卖掉,有人生怨而已……”
“原是这样,但甯家的宅子还是得先买下来。”寡月眯着眼,沉声道。
“可这王家的势力太大了,若是他们刁难,将价格抬高?……”卫簿又道。
这时甯远和萧肃都望向寡月。
寡月倒是不在意什么银两,这宅子要买,当然要买,只是最好是能给那王舫如今的现任当家一个下马威!
“不必,他要抬高便抬高了去,宅子要买,人也要治理。”寡月皱着眉头说道。
“卫簿,我们带的银子可是够的?”寡月又问道。
“若是王家的不开天价,是够了的。”卫簿无奈地说道。
寡月眯着眼道:“慕舫交了朝廷,王舫如今是占着大半个大雍的水路,陆路与商运,王家的人是心头自我感觉太好了些儿!我倒是愿意将这生意交给王玄王禹,也不愿交给这欺压百姓,强买强卖的人……”
“卫簿你去安排一下,说我要见洛阳王家的人,要买洛水池附近的宅子,要个能管事出来见我。”寡月说道。
“这……”卫簿有些为难的望着主子。
寡月知晓他的意思,忙道:“便说我姓靳,若是问起便说我叫靳弦,扬州来的。”
“是。”卫簿觉得这样事情好办多了。
卫簿退下了,甯远上前去问:“爷,您真要将钱给那些人?”这岂不是让那些人讨了好处,变本加厉的低价买了,高价卖出去?这种人连官府都治理不了,不是祸害是什么?
“卫簿,王家便是清楚朝廷断了王家,便是断了自己身上的一条筋脉,便是因此变本加厉,他们心知朝廷一时半会儿不能拿他怎样,即便是朝廷动了真格,他们也不惧怕……”寡月抿了口茶说道。
“那可怎么办?就由着他们乱来了?”卫簿皱着眉道。
寡月捧着茶杯,凤眼微缩,所以他得想个两全其美的法子,让那王氏易主,让王玄夫妇回来。
☆、第二十章 为臣难为父亦难!
卫簿出了客栈便去联系王舫在洛阳的势力,找到王舫能主事的人。
那洛阳分会的人听说卫簿是奉主之命来买一处宅子的,当即便问了卫簿他家主子的名姓。
卫簿心道主子好谋略,“我家主子姓靳,名弦,扬州人士。”
“他若真想买的话要他来找我吧!”那掌柜也没抬眼皮,直接丢下话来。
卫簿心觉此人无礼至极,气得牙痒。
从那分堂里头出来卫簿回了客栈找寡月回话去了。
寡月当日夜里就带着他几个去了王舫分堂。
分堂里头那老人当即开口,那块甯家的老宅子还有所属的地段老园子和林子三千两银子,少一分不卖。
“三千两?你抢钱啊你?”卫簿大吼一声,这上上下下顶多一千两银子就能搞定的事情,竟是要三千两银子?太黑心了吧?!
“就是三千两,少一分不卖,要还价的话还请走人。”那掌柜的说着就做了个请的手势。
“你……”卫簿气得咬牙,量他沉着的性子都被这人激怒了。
甯远一听这话,心里一寒,他不想主子跟着为难望向主子道:“爷,我们不买……”
他还没有说完便被寡月打断了。
买,当然得买。他答应过甯远的事,如何能食言呢?
“卫簿,你去取三千两银子来。”寡月吩咐道。
卫簿心里烦闷,想同主子说不买了,又觉得对不起甯远,主子的命令不可违背,他也不想小甯远与祖屋失之交臂,若是卖给哪个恶人便也不好说了,还是早些买回来安心的。
可是三千两也忒贵了些儿啊!
那分堂掌柜要现银,卫簿还弯去钱庄里头取了现银来给这人送来,足足三千两抬得几个壮丁都汗流浃背。
“银子到了,那宅子的地契可以给了吧?”寡月凝着那掌柜的笑道。
“当然。”说着那掌柜的便命小厮取了来。
寡月接过那地契仔细瞧了瞧,卫簿上前来小声地问,“爷,可是真的?”
寡月不答话,而是朝那分堂的掌柜拱手道:“如此靳某便告退了。”
卫簿和甯远有些儿看不明白,主子真的花三千两银子买了一处宅子走人?主子前头不是说要治理这王家的吗?怎么就这么走人了?
回了下榻的客栈,寡月没再同他几个儿说什么,而是回了自己房里。
卫簿纳闷了好久,按理以主子的性子,买下了宅子那地契就该给甯远的,可是主子没有给甯远,回了房还命他几个儿别打扰他早些睡。
次日,一大早上,就传来了消息王舫洛阳分会的堂主和掌柜的连着几个管事都进了牢房。
卫簿一大早去客栈一楼端早膳,听到消息讶了个不轻,怎么就一夜之间进了牢房?
等卫簿端着早膳去敲寡月房的门,敲了半天没人应,卫簿急了,这时候萧肃也赶了过来,直接把门给撞开了。
“怎么没人?”卫簿心里一紧,“这门又不是从外头锁的,主子莫非是翻窗出去的?”
卫簿往屋里一瞧果真窗户是半掩着的!主子当真敢跳窗走!
这不怕夫人晓得了,训斥他们就不说了,老爷自个儿被训斥一顿,不会觉得丢脸吗?
卫簿望着萧肃道:“爷是个有主张的,竟是自个儿都算计好了,让咱们别管,自个儿一大早把人押大牢里头去了,萧大哥咱们带上小远子一起去瞧瞧吧。”
萧肃摸摸下巴道:“我也是想去瞧瞧这是怎么一会儿事。”
说着二人跟着去了洛阳衙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