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夫人没有如往常那样气得变了脸色,反而嘲讽地微微一笑,用那双丝毫不美丽的平凡眼眸静静地看着她,意味深长地道,“既如此,你且去见见你娘吧,你们娘俩好好说说话,这次之后,还不知道有没有机会了!”
“我既然已经回了京,自然能常常回来看望我娘,”郑氏挺直了腰杆,高傲地道,“我可不像某人,公公婆婆严苛,叔伯妯娌一大群,丈夫性好渔色,整日里忙东忙西不得闲!”
龙有逆鳞,雪姐儿就是侯夫人的逆鳞!
侯夫人听到这贱人言辞捎带上了自己那苦命的女儿,丝毫没有反省的意思,终于绷不住了,脸色剧变,狠狠拍了下桌子,猛地站起来,指着郑氏的鼻子痛骂――
“雪姐儿之所以嫁了那样的人家,还不是因为你这个庶姐行为不端连累的?你自己自甘下贱,未婚先孕也就罢了,你以为匆忙下嫁就能遮了丑事?咱们这个圈子里谁不知道你的臭名声?你不止害了雪姐儿,害了安阳侯府的所有女孩儿,还连累你自己亲兄长至今娶不到媳妇!哼,恶有恶报,有这许多恶果,我倒要看看,你将来有什么报应!”
不待郑氏反驳,侯夫人一眼带过跟在郑氏后面的容家姑娘们,语速极快地冷笑道,“看你们这模样举止,也都是好姑娘,只是不幸摊上了这个臭名远扬的继母,倒不知是倒了哪辈子的血霉!老身给你们一个忠告,以后莫要跟着你们这个继母出门,不然,这辈子别想嫁出去了!”
容家的姑娘们听了侯夫人这番诛心的话,面面相觑,一时间惊慌失措,没了主意,竟不约而同地看向容昭。
容昭嘴角勾起一抹讽笑,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这侯夫人倒是好远道,想来也憋屈了许多年,终于守得云开了,这次一抒胸臆,吐尽心中浊气,如此酣畅淋漓,说不定将来都能多活几年了!
郑氏被侯夫人一番痛骂,简直是前所未有,一时间气愤难当,尖声道,“你也就是嘴上痛快了,敢这么说我,你是忘了爹的皮鞭的滋味了吧!你们还愣在这干什么?还不给我走?”
其他姑娘们害怕得微微发抖,你看我我看你,不情不愿、磨磨蹭蹭地正要依了郑氏。
这时,容昭袖着手,慢悠悠地开口了。
“回禀太太,我们自是要听从外祖母训下!实不敢耽误太太母子叙旧。”
郑氏闻言,简直不敢置信,双眼似要喷出火来,恶狠狠地瞪着容昭,这个小贱种,竟然在老贱人跟前落她脸面!
当下,郑氏气急败坏地道,“谁是你们外祖母?你们外祖母姓白!再敢不敬,回去后我饶不了你们!”
容昭依旧不疾不徐地道,“堂堂安阳侯夫人不是我们的外祖母,谁是我们外祖母?侯夫人之于太太,不正如太太之于我们姐妹吗?太太口中的‘外祖母’,不会是侯府后院的某个姨娘吧?太太,我们擅作主张认一个卑贱的姨娘为外祖母,只怕老爷得知了心中不快!太太,我们又何须如此自降身份?”
郑氏气得眼珠子都红了,理智全失,当下举起了巴掌,向容昭狠狠地甩下去,“贱货,你敢这么说我娘?反了你了!”
容昭可不会白白挨打,面上冷笑依旧,脚下飞快向后一退。
与此同时,侯夫人大怒道,“你们都是死人,居然敢让她在我这里这么放肆?”
一群丫鬟婆子便如从梦中惊醒一般,纷纷上前拦住了郑氏,郑氏自然不肯,拼命挣扎,那些丫鬟婆子哪一个都比她有力气,下了死劲抓她。
顿时,郑氏的发髻也散了,金钗玉簪也掉了,衣襟也开了,胭脂也花了,狼狈至极,场面一时乱纷纷的,最终还是丫鬟婆子们制住了郑氏。
容昭根本都没看郑氏,上前一步,向侯夫人徐徐地行了一礼,淡定地道,“让外祖母笑话了,我们太太最近身子不适,情绪很是不稳,老爷也让她好好休息,平日多抄抄《女戒》《女则》,无奈她一片孝心,要来侯府拜访,谁知竟突然病发,给外祖母添麻烦了!”
――她已经不得夫君的心了,所以,你们侯府若是要对付她,无需顾忌太多!
侯夫人也不知有没有听出容昭的潜台词,只是扬了扬眉毛,细细打量了一番容昭,“你是容家前夫人留下的嫡女?”
容昭沉稳地点了点头,“正是晚辈。”
侯夫人态度越发和蔼,“果然是个好孩子,气度不凡,聪慧知礼,外祖母没有看错人!”
容昭微微一笑,“多谢外祖母夸奖!”
侯夫人笑道,“我老了,最喜欢聪明伶俐的小姑娘,既然你们太太急着和她姨娘团聚,你们就留在我这里吧,保证让你们过得舒舒服服的。”
说着,冷笑着吩咐那些还抓着郑氏的丫鬟婆子道,“没听见五姑娘想她姨娘了?还不快快送去,免得耽误了人家母女团聚!”
容家姑娘们眼睁睁看着形容狼狈的郑氏被带走,一个个吓得噤若寒蝉,不敢作声。
唯有容昭,坦然地一笑,接过侯夫人的话,“那敢情好,我们姐妹几个没见过什么世面,哪怕在外祖母这里沾些福气,也够我们受用的了!”
容昭说这话,倒不全是奉承,这位可是后宅的最终胜利者,容家的姑娘们都没有经过系统的后宅生存学习,如今好容易近距离接触到宅斗达人,哪怕能跟着她学得一星半点的宅斗经验,也不是坏事!
更让容昭满意的是,她还是郑氏的死对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啊,这趟侯府行,真是没有白来!
第十六章 侯府行
容昭五姐妹在侯夫人这边待得十分愉快,容家姑娘们被郑氏害惨了,因此对她都没有好感,侯夫人自然看得分明,况且,容家姑娘虽举止不够大气,倒都有一副好相貌,容昭脱俗,容曦明艳,容晶娇俏,容昙秀雅,容晴娇憨,其中以容昭容曦更出类拔萃,只是若再加上气度举止言谈,容昭则远远甩开了其余姐妹,令侯夫人好感倍增。
“我老了,也不知你们小姑娘们家常里爱些什么,我打量着女孩儿们,多半还是喜欢精巧鲜艳的,所以给你们准备了一些,喜欢不喜欢的,也不许嫌弃。”
大约是侯夫人态度足够和蔼,刚才对待郑氏的方式也让她们隐隐有出气的痛快感觉,容家姑娘们面对侯夫人并不拘谨,就算是郑氏一脉的三个姑娘,如今也不和郑氏一条心了。
当下容晶开口道,“外祖母的赏赐,我们只有喜欢的,哪里会嫌弃呢!”
侯夫人微微一笑,“真是个伶俐的,喜欢就好。”
当下有五名丫鬟上前,一人手中捧了一个匣子,打开匣子,分奉给了容家五姐妹。
只见这匣子内里分成两格,一格中放着栩栩如生的宫花,鲜艳的薄绢裁成各种花型,拱着几颗米粒珠串成的嫩黄花蕊,精美至极;另一格放着一套小巧精致的纯金头面,镂空的细金丝缠绕成花型,大小正好适合小女孩儿佩戴。
只看这份礼物,就可以看出这位侯夫人的不简单,哪怕对郑氏带来的便宜女儿,准备的礼物也没有随手敷衍,只凭这等心思和胸襟,容昭深深觉得郑氏母女败得不冤。
“哇,好漂亮啊,我从来没见过这么美的绢花,就像真的一样!”五姑娘容晴惊叹地摸着她那匣子里的宫花。
容晴毕竟年幼,这般直白的赞美并不惹人讨厌,一时间,屋子里宾主尽欢。
这边正其乐融融,郑氏那边可就不怎么美妙了。
郑氏被众人推搡到一个破败的小院子里,待她看清那在床上躺着、苟延残喘中的老妪是何人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娘!”
那床上宛若七十老妪般苍老干瘦、枯发如草的女人,怎么会是自己那明艳照人美丽骄傲的娘亲?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爹呢?娘,你怎么了?”
指挥人抓着郑氏的嬷嬷是侯夫人的心腹,跟着侯夫人在这座侯府中憋屈了大半生,也不知吃了多少苦头,如今终于扬眉吐气,自然是不会放过仇人的,当下冷嘲热讽道,“大姑娘还想找侯爷告状,再害得我家夫人被侯爷拿鞭子抽打?可惜,侯爷,哦,不对,是前侯爷,如今正瘫痪在床,也就是这么一两天的事了,恐怕顾不上您这位心肝宝贝了!
说起来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前侯爷就是被床上这个贱妇勾搭着白日宣淫,居然还拉着屋里的丫头玩三人行,也不看看自己都多大岁数了,真是不知廉耻,连我们这些仆妇都羞于启齿,最后害得前侯爷得了马上风,当时就瘫痪了,如今的侯爷,可是我们夫人的亲子,安阳侯府尊贵的嫡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