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坐在主位上,与温贵嫔对视一眼,沉声道:“姬良使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中了毒?”
太医颔首说道:“小主确是中了毒。微臣探了小主的脉象,又仔细查验了她近来所食所接触之物,可以确定小主中的是一种混合的毒素。需要以蒸熟的桃花作引,这才能发挥效用,否则便只是一剂无功无过的方子罢了。这方子普通人知道的甚少,微臣也是早年无意间读过此方才得以推断,好在这毒性虽来得又快又猛,却并不致命,只需喝几剂汤药便可。”
闻言,皇后面色稍霁,点点头说道:“姬良使无碍便是最好。”
她微微侧目对雨荷说:“从凤仪宫拨出留一人在醉雀阁一同照料姬良使。”
一旁坐着的温贵嫔一脸的担忧,说道:“皇后娘娘,臣妾听太医说,此方知道的人甚少,又是这样精妙的药理,普通人岂能知道这些?臣妾是鸾鸣宫主位,竟不知是何人在臣妾眼皮子底下悄无声息地给姬良使下了药,若是不彻查,臣妾怕是寝食难安。”
皇后皱眉说道:“此人心思歹毒,竟敢在宫中下此黑手,本宫定会彻查,绝不轻饶!”
“来人!”皇后冷斥一声,对跪在地上的一众宫人说道:“今日姬良使接触过的人,吃过的吃食,经手的东西,样样都得查验一番,不得缺漏!醉雀阁的宫人全部拉去受训处审问!即日起,鸾鸣宫上下不允许任何人进出,待查出真相再作打算。”
见皇后行事果决,温贵嫔也稍稍放了点心,只是看看外面的情形,还是忍不住有些后怕。
只是这一封禁便是整个鸾鸣宫,除了醉雀阁,还有她自己的主殿和留春馆的妙御女,怕是都不能幸免了。
皇后沉着面色起身,觑了眼周围噤若寒蝉的宫人和里屋哀嚎不止的姬良使,脸色极冷。
新妃入宫不久就出了这样的事,她不仅没落个好,反而惹了陛下不痛快,她倒是要查查,究竟是谁!
圆日西沉,灿漫的霞光被夜色吞没。
宫内陆陆续续亮起烛火。
苏皎皎刚刚用罢晚膳,被鱼霭侍奉着漱口净手,下午出去的鱼滢正从筠雾馆的门口进来。
她左右看了看,将门拉上,这才福了福身,将自己探到的消息传过去:“奴婢去的时候鸾鸣宫已经封了,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进不去,周围把的很严。奴婢认识太医署的熬药医女,便随口聊了两句,只知道姬良使的毒极为精妙,是需要蒸熟的桃花作药引的,别的再没敢问了。”
苏皎皎缓缓地抿一口茶,说着:“蒸熟的桃花?”
正值春日,桃花多被用作糕点之中,宫内妃嫔多多少少都会进食一些桃花糕点。下毒之人心思缜密,让人防不胜防。
高位妃嫔是不屑于这么快就对新妃下手的,那新人中究竟是谁,竟有这样的心机?
入夜没多久,外面忽而起了一阵冷风,不出一会儿便下起了薄薄的雨。
苏皎皎压下思绪推开窗,从如雾的雨丝间看向天上的月亮。
春夜多情,冷香沁人,晚风带着凉凉的潮意。
隐隐约约地,从宫道上传来由远及近的铃声。她倚在窗沿,眉眼间含了一丝似有若无的娇怜媚意。
是凤鸾春恩车。
第12章 侍寝夜
晋封
若是陛下点寝,凤鸾春恩车便会接着侍寝的妃嫔一路先去汤泉,在汤泉沐浴焚香后,再更衣化淡妆,送往陛下的太极殿。
侍寝时的规矩早在掖庭学规矩的时候就已经了然于心。
可当时尚且年幼,听得似懂非懂,纵使近些日子她反复地揣摩思衬。可这三年过去,苏皎皎一想起不久后会发生的事情,仍难免紧张。
男女之间的事不同于玩弄心计,是情愫上头时的欲擒故纵,是情到浓时的交缠。
苏皎皎未经人事,心中有些惴惴。
她从热气缥缈的温泉中冒头出来,一头顺亮乌黑的长发散在背后。纤纤玉足点在玉石台阶上,轻唤了声:“嬷嬷。”
候在门口的司寝嬷嬷闻声进来,面上笑的得宜:“奴婢扶小主。”
苏皎皎温和一笑,将手递过去。
才被花瓣温泉浸润过的手湿润有弹性,在亮堂堂的烛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嬷嬷为她包上薄绸,感叹了声:“小主生了这般好看的一双手,如玉一般。”
苏皎皎羞涩笑笑,咬着下唇不说话。
若说宫中的活计哪些最好,司寝嬷嬷便是其中之一。但凡是侍寝去的宫妃无一不是欢天喜地的,嬷嬷们又是侍奉陛下的人,人人都想讨好。
嬷嬷们最有眼力见儿,对每一位侍寝的妃嫔都客客气气,只因她们知道,这一夜过后,眼前的这位保不齐便能得宠。
她们奉承苏皎皎是真心实意,同时也是为了和她这位新妃释放善意的信息。她只管乖觉地受着,让嬷嬷们喜欢,再提点一二,便是最好不过了。
裹着薄绸坐在铜镜前的苏皎皎看向镜中的自己,氤氲了水汽的双眸盈盈,双颊飞粉,又作出一幅惹人怜惜的模样,让人挑不出毛病。
她柔声问:“嬷嬷,您平时侍奉陛下辛苦,给我上妆的时候不必太费心,只管不出错便好。”
这一声您唤的嬷嬷受宠若惊,当即便哎哟了一声,和蔼地笑着说:”小主可使不得,纵使今日不来侍寝,您也是正儿八经地选侍,奴婢一届宫人,怎担得起您尊称。“
嬷嬷轻轻扶着苏皎皎的肩,从镜中仔细端详苏皎皎的容貌,斟酌说着:“小主生的绝色,肤质又如凝脂般细腻,过重的脂粉反而会盖住您原本的肌肤和五官,只需要薄薄一层,稍作装饰,便足够楚楚可怜,让人心生怜爱了。”
苏皎皎羞赧地笑,点点头:“都听您的。”
得了苏皎皎的认可,司寝的几位嬷嬷商量了两句,便开始为她涂香膏上妆。
宫妃们多傲气,对宫人就算客气,也是居高临下的态度。司寝嬷嬷们在宫里这些年,早见惯了金银财宝,若拿钱来,她们未必真的肯上心。
在宫中为奴为婢这些年,谁不想要一份尊敬呢。
苏皎皎给的便是敬重。
有了前面的铺垫,几位嬷嬷们果真格外的细致。在宫里干了一辈子,嬷嬷们手法娴熟,上出来的妆比之鱼滢还要精致上许多。
最后穿衣的时候,苏皎皎正欲站起来去穿侍寝时才须穿的寝衣,一侧站着的嬷嬷却笑着摁了摁她的手,意味不明地笑着说:“小主今日不必穿这个。”
在她不解的目光下,嬷嬷拍了两下手,从门外低头走进一个端着锦盒的宫女。
两位嬷嬷上前去将锦盒上的衣裳抖开,展露给苏皎皎看。她起初有些不解,盯着那间衣裳看了半晌,才后知后觉地红了脸。
这衣裳是半青半紫的薄纱绸裙,抖开时如一片星光灿灿,样式比之寻常的寝衣都要大胆许多。烛光熠熠,衣料在光下泛着流光,似有星点。
若不细看,便和书中的仙女穿的一般仙气,但细细看过去却魅惑十足。
她实在羞窘,低声问:“这是……”
嬷嬷侍奉着她将衣服穿上,这才压低了声儿,慈祥地笑道:“陛下特意赏赐,新妃中也是头一份儿的,小主尽管好好侍奉陛下。”
凤鸾春恩车载着苏皎皎从汤泉送到太极殿时,后殿里静悄悄地,只听得见细微的风声。
宫门在“嘎吱――”一声中合上,偌大的殿内便只剩下了苏皎皎一个人。
按着规矩,这个时候她应该自己去龙床之上躺着,静候陛下从前殿处理完公务。但初次到太极殿,殿中又无人,苏皎皎便不着急去床上躺着,反而莲步轻移,看向了四周的装潢。
太极殿的房顶比后宫的宫殿都要高上不少。苏皎皎仰头看过去,层层重叠的帷幔轻纱纵横交错,于暗光中渗入不见底的黑暗中,恍然给她一种无穷尽的渺小感。
殿内的摆设并不繁冗,但每一件拿出来都巧夺天工,摆放的极为精妙。苏皎皎一步步深入,穿过层层轻纱帷幔,从最里的龙床上传来清冷而从容的嗓音:“过来。”
苏皎皎心里一惊,没想到陛下竟然已经在等她,有些后怕于自己的不谨慎。
她立刻换了副神情,加快了步子,从帷幔中穿过,走到沈淮的面前。站定那一刻,她身后星光潋滟的轻纱随微风飘起,如梦似幻。
苏皎皎向沈淮行礼,娇颜半垂,露出雪白的一段颈,再往下看,是沈淮刻意安排的旖旎风光。
臣服在沈淮面前的苏皎皎是梨花仙子,是林中精怪,是他这几日梦中反复想起念念难忘的美人。她跪在他面前时,甚至比白天看到的时候还要摄人心魄。
这件衣服是为她量身打造,现在看起来再合适不过。
仙女又如何?如今还不是落进他的掌中。
沈淮盯着她看了半晌,这才喉头一滚,轻笑了声:“到朕这儿来。”
苏皎皎怯生生地抬头,红着脸往陛下那看。谁知刚欲起身的时候,却被他使力一带,整个人便如一只风中蝴蝶,无法控制自己地落入他的怀抱。
不同于白日在梨林龙辇上那回,那回并没做什么,只是在陛下怀里坐了坐。
这回是侍寝夜,她和眼前的天子是眉目相对,肌理相贴,她都觉得自己的呼吸有些烫,心口也因紧张而砰砰跳起来。
沈淮骨节分明的手指抚上她的檀口,意味不明地点了两下。他眸色深沉,带着帝王毫不掩饰的欲。苏皎皎这回是真的羞红了脸,如一只绵软幼猫般依偎在陛下怀里,无措地,勾上他的衣襟。
龙床之上的帷幔被沈淮拂掌放下,他却没有像朱充衣侍寝时熄灭烛火,而是任由烛光亮着,居高临下地欣赏苏皎皎娇软羞涩的美景。
夜深露重,门口值守的宫女轮了一班,殿内的惹人脸红的声响才堪堪停息。进去为陛下和妃嫔洁身的宫女看着情况要进殿,谁知殿内烛光一灭,蔡山才低声说:“不必进去了。”
陛下今日兴致高昂,熄灭烛光便是不想让人打搅的意思,看来这宫里,又要多一位得宠的新妃了……
次日,沈淮上朝时间早,率先醒来。
苏皎皎还偎在他臂弯睡觉,眼角泛着红,依稀带有泪痕。
看着她楚楚可怜的睡颜,沈淮不自觉的心情不错。他懒懒扯唇笑了下,摩挲了一下她柔软的唇瓣,才抽身从床上起身。
昨晚是她初夜,他却克制不住自己将人欺负地狠了些。说来新鲜,苏皎皎越是嘤嘤哭着,他就越是想让她哭得再狠些,在别的女人身上却没这心思。
她今天醒的时候,少不得会吃些苦头。
沈淮被人侍奉着洗漱更衣,回头看一眼床上的苏皎皎,淡声说着:“封苏氏为美人,今日不必去向皇后请安。”
蔡山笑着说:“苏美人真是好福气,奴才替苏美人向陛下谢恩。”
宫女为沈淮整理好仪容,正欲去上朝时,床上的苏皎皎微微动了动身子,轻轻“嘶”了一声。
沈淮耳力好,自然听到了这一声。他步子没停,也没回头,淡声说了句:“朕记得库房里有殷州上供的芙蓉脂和流光锦,再让太医署备玉肌膏给她一并送去。”
作者有话说:
沈淮:又当人又不当人
第13章 苏美人
请安
沈淮上朝走了差不多一炷香的时候,苏皎皎才悠悠转醒。
她刚想起身,谁知刚一动弹,浑身便像车碾过似的,自下而上传来酸涩的痛感,叫她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哪是侍寝,这是来受刑来了。
被人摁着暴打一顿,醒来以后也不过如此。
门口等候的御前宫女见苏皎皎醒了,三四人施施然上前,浅笑着说:“小主醒了。”她们一齐为苏皎皎行大礼,恭恭敬敬的:“奴婢给苏美人请安。”
苏皎皎有片刻的怔然。
苏美人?
她知道沈淮对她应该是满意的,她也曾猜过初封的位份,保守在宝林和才人之间,却没敢再往上想。只因钟美人那样显赫的世家,又是新一批的宫妃也才封了美人的位份。她入宫三年寂寂无闻,论家世又稍弱了些许,谁知陛下抬爱,竟也给了这样高的位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