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她低眸瞧了眼愉才人平坦的腹部,貌似不经意般问着:“约莫还有几个月的时间,这孩子怎么处置,你可想好了?”
说起腹中孩子,愉才人垂眸看向肚子,不敢让祥贵人看到自己眼中流露出的不舍。
可不舍也没有丝毫法子,她伤了身子,始终是保不住孩子的。
想到这里,愉才人的神色顿时冷毅起来。
没有孩子又有什么关系,就如珍贵嫔一般,只要足够得宠站得够高,一样是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
实在不行,她日后也可以抢了别人的孩子来养。
眼下和祥贵人交好,再得到皇后的信任站稳脚跟,才是最重要的事。
她当然很清楚皇后是在利用她,可只要她有价值,就会有上位的机会,怕的是连被人利用的价值都没有。
就像那些进宫一年都还没见过陛下的良家子一般,也只比宫女过得好上那么一星半点,还不是任人磋磨!
要得宠,要富贵,更要活得有尊严。
当初宓贤妃给她的屈辱,她迟早要加倍奉还。
愉才人未曾抬眼,只轻轻摩挲着腹部,柔声说着:“姐姐,这个孩子一定会走得很有价值的……”
第98章 欲截胡
月下美人卧榻图
当晚, 月色朦胧。
银色的月光从支起的窗口流泄在窗柩,窗口摆着的一支芍药娇嫩舒卷,花瓣上浮着薄薄的一片月光。
苏皎皎正懒懒支额坐在窗前的软塌上看一本棋谱, 乌发松挽,身段玲珑。
从殿门进去, 便看见美人如画。
她清媚容颜带着倦懒,削肩细腰, 以大木窗外的皎皎明月作背景,恍若一幅月下美人卧榻图。
沈淮不曾叫人通传, 故意放轻了步子走进来,便刚好看见这样一幅美景。
伊人如斯, 岁月静好。
恍惚间, 心底涌上一阵难言的悸动来。
他低声朝着旁边的鱼滢吩咐着:“去取笔墨纸砚和颜料来。”
不说话不要紧,沈淮这一开口,反而惊醒了看棋谱看到快睡着的苏皎皎。
她转头看过去,神色顿时清明了几分, 一边说着陛下怎么来了, 一边就要起身。
沈淮莞尔低笑,温声说着:“坐下, 不必起身了。”
他走到苏皎皎对面去, 瑶仙殿侍奉的宫人有条不紊地从书房搬来书桌座椅,服侍着他坐下, 凌霄又细心地奉上杯棠梨春露茶。
此时, 鱼滢带着几个宫女轻手轻脚地把陛下要的东西摆好, 这才屈膝歉笑:“娘娘不善绘, 这些东西送来以后到现还是新的, 也不知缺不缺东西。陛下瞧瞧可有不妥, 若是有少的,奴婢再去找。”
看这情况,苏皎皎也猜到了陛下是想做什么。
以她入画,绘于纸上,她娇羞地嗔了陛下一眼,有些不好意思了:“陛下这么晚过来,还要拘着皎皎不能动,恐怕不出一会儿,皎皎就要睡着了。”
沈淮扫上一眼,朝鱼滢摆手示意她们下去,话却是对苏皎皎说的,调子里颇有些吊儿郎当的散漫劲儿:“睡着了也好,便是动也不能动的。”
“朕便是在你脸上画只小猪小狗,你也是不知道了。”
殿内的宫人都退到门外等候传召,苏皎皎还是起了身,不依地去勾陛下的脖子,说着:“陛下可不舍得。”
“今日陛下怎么得闲亲自来了?”
沈淮吻吻她额头,淡声说着:“奏折不多,却有烦心事,朕便想来看看你。”
苏皎皎仰头看他,软软地笑:“有烦心事,画皎皎就能心安了?”
她将脸颊在陛下的胸膛蹭了蹭,说着:“政务于陛下而言是得心应手,能让您心烦的,便是家事了吧?可是宫中哪个妃嫔惹了您不高兴?”
沈淮将她拦腰抱起来,并不多说,只粗浅说了句:“关于玄王的事,倒不十分要紧。你乖乖坐下,别乱动。”
苏皎皎被陛下抱到榻前,重新拿起那本棋谱,翻开到自己看的那一页,温声说着:“那陛下画吧,皎皎看棋谱。”
作画是长久的功夫,沈淮傍晚才来,时间十分紧迫。
但兴起作画是情趣,沈淮并不着急。
他亲自动手将笔取出,又调好颜色,正要动笔的时候,抬起头看着苏皎皎,脑中却忽然想起了玄王白日来太极殿同他说的请求。
“陛下,臣弟想请您革去臣弟身上的职务,允臣弟闲云野鹤,游历四方。”
玄王虽是皇室,但沈淮从未给他分过什么不堪重负的压力,至于闲云野鹤,更是不在话下,只是看他自己的心意罢了。
他没有亲手足,只有这么一个堂弟,还算感情不错。好端端的说要革去身上事务,沈淮自然是不能同意。
本以为他是一时兴起,谁知晚上尊长公主就遣人来宫中求见,说是玄王一事,还请陛下千万不要同意。
尊长公主素来疼爱玄王,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放着大好的前途不要,随着他自己的性子去游山玩水。
只是她们母子间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才惹得玄王想离开长安,沈淮也懒得多想,委婉拒绝便是了。
从来只有人奔着高官厚禄和荣华富贵去的,没见过有人自请去做一个凡夫俗子。
玄王聪慧又有能力,并不是那种会因一时兴起而做出冲动事的人,便是沈淮深知这点,这才有些烦躁,不愿他离开长安。
不过索性他已经婉拒,玄王就是还有此意,也会再考虑考虑。
月华如水,美人卧榻,沈淮执笔勾勒出她的轮廓,心也不知不觉地静了下来。
宫中妃嫔虽多,可苏皎皎却是最得他心意的那个。
在她身边只觉得舒心。
与此同时。
永安宫同心殿。
毓贵嫔坐在梳妆镜前,问着:“陛下今夜点寝了谁?”
服侍在侧的小宫女说着:“回娘娘,刚刚宫人来报,说陛下亲自去了瑶仙殿,许久未出,想来是要留宿了……”
说话的宫女自知毓贵嫔厌恶珍贵嫔,因此说这话的时候底气不足,小心打量着她的表情,声儿却说的越来越小,生怕毓贵嫔生了不悦,再朝她们发难。
果不其然,毓贵嫔一听到瑶仙殿三个字,神色立刻就变了。原本淡然试珠钗的脸色顿时带上几分恼意,将珠钗重重往桌子上一拍,怒道:“怎么又是瑶仙殿!”
这半个月来,表哥已经很少来她的同心殿了,反而是愉才人后来居上。
可就算恩宠更迭,苏氏那个贱人却一直稳稳地,地位不曾有分毫动摇,实在是可恨!
这时,绿宛从外面低着头进来,小声说着:“娘娘,多想无疑,您还是早些睡下吧。”
毓贵嫔正坐在梳妆镜前生气,从镜中一看到绿宛的脸,便想起春日宴那日,苏氏当众掌掴了绿宛的场景。
过去这么几日,绿宛的脸已经消肿了不少,但如今看着还是有些不自然。
绿宛是她的陪嫁丫头,又是贴身侍女,她也是为自己着想才被苏氏抓住了错处。绿宛挨打,就等同于她面上无光,毓贵嫔虽然生气,却也不会责怪绿宛,只是又气又心疼。
气自己没能斗得过苏氏那个伶牙俐齿,只会邀宠献媚迷惑表哥的女人,心疼绿宛在那个小太监手下受折辱。
当初绿夭就是因为苏氏才被宓贤妃重罚,如今绿宛也是如此。
她自问美貌,家世不错,又有表哥的另眼相待,在这宫里是独一无二的高贵,也看不上那些为了荣宠抢破头的女人,只觉得可怜。
只有在珍贵嫔那里屡屡受挫,又屡屡让她怒不可遏,她一定不会轻易放过!
毓贵嫔压下火气,起身去看绿宛的脸颊,放轻了声音说着:“药膏用完了吗?若是没了,本宫再让人去太医署给你拿一些回来,快些消肿才好。”
绿宛眼中顿时便含了泪水,摇头说着:“还有一些,能用上几日,多谢娘娘……”
她自幼跟在毓贵嫔身边,虽是个丫鬟,可在府上的时候也是人人敬重,连对她大呼小叫的人都不曾有过。
如今进了宫,做了娘娘的掌事宫女,整日里跟在屁股后头的人也是姐姐长,姑姑短的。
只有珍贵嫔不将她放在眼里,也不将毓贵嫔放在眼里,这么多的人,说打就打,害她这几日门都不能出,白白承受了不知多少人的嘲笑和眼光。
人人都说珍贵嫔性情温柔纯善,可她分明是个心狠手辣的女人。
绿宛用帕子擦去眼泪,哽咽道:“奴婢挨打不足惜,可奴婢难过的是,珍贵嫔如此跋扈,连娘娘也不放在眼里。今日陛下又去了珍贵嫔处,也不曾问过那日御花园口发生了何事,奴婢心里替您委屈……”
毓贵嫔轻轻摸了摸她的脸,冷声道:“珍贵嫔得宠,宫里不少人都上赶着巴结。就算是有人看到了,这话也未必传得到陛下的耳朵里,陛下若是不知道,又怎么可能会为本宫做主?”
这句话仿佛点醒了绿宛,她掀眸看向毓贵嫔,低声说着:“既然陛下不知道,那娘娘不如亲口告诉陛下,让陛下知道珍贵嫔的真面目。您是太后的侄女,陛下的表妹,您受了委屈,陛下定会为您出气的。”
“陛下今日不是还在瑶仙殿吗?您若是能将陛下请走,也能搓一搓珍贵嫔的锐气。”
毓贵嫔犹豫了瞬,说着:“可是表哥如今已经歇在了瑶仙殿,就算本宫派人去请,有苏氏那个狐媚子在旁边,陛下也一定不会来。”
“这……”绿宛拧眉想了想,突然想起祥贵人那回,便说着:“从前那次,娘娘不是也将陛下请来了吗?陛下就算被珍贵嫔蛊惑,也不会对娘娘的身子坐视不理。若是您被二皇子日夜啼哭扰得不能安眠,头痛不止,又心疼幼子年幼而不愿多说,陛下定会心疼您而赶来看望的。”
若是祥贵人,毓贵嫔尚且有几分把握,但苏氏……她也实在不敢肯定表哥的态度。
可不论如何,正如绿宛说的那样,她咽不下这口气。
夜深了,毓贵嫔看向窗外,起身朝着床榻的方向走去,冷声说着:“去,派人请陛下,就说本宫头疼不止,请陛下来看望。”
月上柳梢,勾勒好画的轮廓以后,沈淮才举起刚刚凌霄送来的那杯冷掉的茶抿了一口。
这茶凉掉后也口感颇好。
有梨花淡淡的香甜,又有茶叶的清冽,喝下还有淡淡的回甘,格外适口。
可这并非宫中有的贡品,沈淮也觉得有些新鲜。
他出声问着:“你宫里这是什么茶,如此特别。”
苏皎皎却不回答,只是将棋谱放下,星眸微亮,笑道:“能动啦?”
见陛下默许,她才轻轻摁了摁自己的肩膀,弯眸笑道:“臣妾取名棠梨春露茶,是皎皎用初春采的干梨花,酿成了梨花蜜自己配的。”
“用晨露煮沸,加半盏碧螺春的茶汤,配半勺梨花蜜,再点几滴海棠清酒便成了。”
沈淮低笑:“倒是巧思。”
他点两下跟前桌案:“皎皎,过来看看。”
苏皎皎轻快地起身走到陛下身边去,刚站定,就被陛下掌了纤腰,温热的触感隔着薄绸渗入肌理,她还没说话,外面便传来蔡山的声音。
问着:“陛下,同心殿那边遣人来报,说毓贵嫔娘娘日日因二皇子的哭声所扰,难以安枕,因此头痛不止,请陛下前去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