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张看下来,都没什么大事。
堵在胸前的重物刹那散去不少,夏明月抬起头:“我能先去看看我朋友吗?”
灯光下,她的脸颊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白,让那双眼显得更黑,也更没有神色。
她看着脆弱,连说话时吐露而出的气息都满是易碎之感。
警方原本还想教训几句,可是看她这副样子,所有的恨铁不成钢都卡在了嗓子眼,最后化作一道浓长的叹息,民警摆摆手作罢;“算了算了,你先去看你朋友,没大碍的话直接到派出所报到。”
夏明月独自来到病房,贺以舟背对向她,裸着上身,窄腰宽肩,肌肉线条结实而又漂亮。因为肤色过白,遍布在上面的淤青突兀刺眼。
他尚未察觉到出现在门前的夏明月,敛着睫毛让护士给他进行包扎。
“好了,伤口切记不要沾水,外用的药物按时涂抹。”
“嗯。”贺以舟抚向伤口处,“谢谢。”
“不客气。”
护士推着推车离开,他扯过椅子上的衬衫往身上套,因为手臂有伤,动作透出几分笨拙。
夏明月看不过去,上前在对方错愕的视线下取代了他的动作。
贺以舟缓缓抬了抬眉峰,没有拒绝,配合地抬高手臂,让她帮忙把袖子拢上。
夏明月的身形盖住阳光。
她低眉垂眼,厚重浓长的睫毛于苍白的皮肤上透落一层青影,流连在身前的指尖破开一道口子,伤口不深,该是在用烟灰缸砸人时不小心伤到的。
夏明月浑然不觉,专注地为他系衣扣。
白色的纽扣一颗一颗向上系好,他的胸膛扎着几处显眼的瘀伤,夏明月生怕触到男人痛处,动作小心得不能再小心。
系到喉结处最后一刻衣扣,手忽然被他宽厚的掌心一把包握住。
力道不重,夏明月稍稍抽力就能挣脱。
他拿起旁边剩余的消毒酒精,说:“会有点疼。”
夏明月这才注意到指腹的伤痕。
当酒精棉触及皮肤,细细密密的刺痛如尖针般扎了过来,连带着大脑都跟着清醒。
她克制住自己才没把手指抽出,仰起眸,看见男人那双平湖似的双眼垂敛着,嘴角是新添的伤痕,无端让那张清寂的面容显出几分宛如少年般的不羁。
夏明月又想起不久前他揍人的画面。
印象中的贺以舟好像都是平和的,寡淡的性格下包裹着柔情,对动物也好,对人也好,都是用自己的方式极力保护着。
今天还是第一次……看他这么生气。
夏明月心中微微动了动,情不自禁伸出手触碰他嘴角的青紫。
他条件反射地向后躲了一瞬,觉察到是夏明月,又向前靠近,主动贴上她微凉的指腹。
她一下一下摩挲着那片滚烫的青痕,心脏好像也跟着烫灼起来。
而后弯腰附身,蜻蜓点水的一吻落在了他的嘴角。
消毒酒精混合着口红的香气一股脑钻进贺以舟鼻腔,还有摩挲而来的柔软。他的脊梁瞬间紧绷,未等做出回应,夏明月已经起身离开。
她抿了抿唇,抬指将垂落下来的碎发拨弄至耳后,声音细碎:“你以后……别这么冲动。”
他沉吟须臾,逐字逐句:“这不是冲动,是本能。”
夏明月哑然愣住。
贺以舟不轻不重捏着她的指骨,凝视着上面的伤痕:“何况,你比我更冲动。”
但凡夏明月力道大一点,角度再偏离那么几毫米,那个男人就不会好端端从医院出去。
夏明月也意识到这一点,后知后怕,脖颈生出浅浅寒凉。
当时除了看热闹的,还有不少人拍照录像,如今她声名狼藉,等视频流露,八成又要戴一顶“故意杀人”的帽子。
不过……
夏明月抿紧嘴唇,“我不在乎。”她固执说道,“我也是出于本能。”
她只是想让他们停下来。
那个时候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如果不做点什么,贺以舟会死的。
贺以舟没想到刚才还害怕的不行的小姑娘会说出这样一番话,看向她的眼神猛然温柔下来,“他们动手在先,监控和店员都是证据,至于别人说什么,你不用去看,也不用在意。”
夏明月不放心地看向他刚刚包扎好的胳膊:“你现在能出院吗?要不要继续休息会儿?”
“没事。”贺以舟故意晃了下手腕,看得她一阵心惊胆战,“早点处理完,也早点安心。”
**
两人并肩相行。
此时的医院熙熙攘攘,大厅中挂号看病的路人认出了夏明月的脸,顷刻间无数视线朝她袭来。
这些眼神与夏明月所经历过的都不同。
它们就像是沾满恶意的毒刺,蛰伏在四面八方,就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将她刺成千疮百孔的惨状。
明明是站在最为安全的医院里,夏明月却感觉到危险,感觉到恐惧,每走一步腿根都在抖,内心遏制不住的产生出想要逃离的想法。
贺以舟有所洞悉,眼眸扫了眼四周,之后驻足将她一把揽入怀里,结实宽厚的臂膀如城池壁垒般为她阻隔开一切探究。
他低声在她耳边说:“别怕。”
贺以舟的保护抵挡了不少多余的视线,然而夏明月并没有好受多少,寒气在后背萦绕,直至走出医院也不曾消弭。
作者有话说:
随机小红包~
第26章
派出所, 挑事者已在里面等候。
夏明月的那一烟灰缸打消他最开始的气焰,加上警方半个多钟头的教育,对方早就没有了一进门时的嚣张跋扈, 低头耷脑, 老老实实听着民警训诫。
看见夏明月和贺以舟进来,他抬了下脑袋, 看了一眼又迅速别开头。
两人在对面入座。
双方就绪, 负责调解的民警直言了当:“你们是私了,还是走程序。”
挑事者先与贺以舟对视,旋即又看向身边的妻子, 似是在等妻子拿主意。
妻子气势汹汹道:“他们把我男人伤成这样, 怎么着也不能算了!按照法律规定的赔, 不然我们就法庭见!!”
夏明月闻言便要发作, 下一秒就被贺以舟拦下。
他从容地看着面前二人,说:“对于你丈夫所遭受的伤害,我们自然不会逃避责任,怎么赔,该赔多少, 等鉴定下来我们一分钱也不会少。但是……”他话锋一转,“相反的,你们也要承担我们的损失。”
“损失?!”男人一听,脾气也上来, 指着脑袋说,“老子……我脑袋都开瓢了!你们有什么损失?你们再有损失,能有我们的损失大?还有, 我老婆穿你们衣服过敏, 这事儿还没算呢!”
夏明月不禁冷笑:“穿我们衣服?那我想请问, 购买记录在哪里?”
“我……”
夏明月强言打断他:“在店里的时候,我就好言好语地希望你能提供我购买记录,可是你们非但没有,反倒是恼羞成怒肆意打砸。”
夫妻刻意避开闹事不谈,咬准衣服说事:“那你敢保证那不是你们家衣服吗?你管我从哪里买的,我穿你们衣服出事,你们就应该赔!”
夏明月疲惫地靠在椅背上。
她早就看清了,这两人就是存心挑事,爱占他人便宜的一丘之貉。
她不想多费口舌,扭头对调解民警说:“那件衣服是我们家生产的不假。但是它出产自三年前,因为销量不佳,工本费又比较高昂,所以在两年前就停止了生产和售卖,信息都真实可查,不信就让人把我电脑拿来,上面都有信息。”
夏明月的眼梢扫向对方:“所以我合理猜测,二位买的是二手闲置。一件三年前的旧衣物,你凭什么就认定是衣服导致过敏,而不是其他因素?我想问问,在你们气势汹汹来找我讨要说法的时候,你们有没有做过过敏原检测?还是说你们只是想找个借口从我这里坑一笔?”
他们两人不说话,显然是被戳中了心思。
民警直接发令:“购买记录呢?现在拿出来给我们看。”
事到如今,就算他们想隐瞒也不成。
女人畏畏缩缩,不情不愿地将咸鱼交易递过去,如夏明月猜疑的那般,她买的是二手闲置,卖家清晰在交易页面写着轻度瑕疵。
民警态度强硬:“你说你过敏,做过检测没?”
女人想矢口否认,可是眼下的环境让她不敢撒谎,片刻点点头,“做、做过?”
“检测单在不在?医生说什么原因引起的。”
她吞吞吐吐不肯说。
警察不耐烦,声音更大了些:“我告诉你们别想瞒着,你以为你不说我们就查不出来?”
女人面似菜色,半晌才不自然地说出缘由:“……香水。”
衣服毕竟是别人穿过的,到货后她没清洗,残留在上面的香水直接引起过敏反应。
警察听后不满:“既然是香水,你们为什么还要去人家店里闹?!”
他说:“我们看了网上新闻,这女人害人家姑娘性命,我们不服气,就想给他点教训。”男人还在不死心地为自己辩解,“警察叔叔,我们这是维持正义,不是故意挑事,你可别……”
这番话让夏明月的心里泛起冷笑。
她现在是被众人架在断头台上的死刑犯,凡是路过之人都可以朝她唾一口唾沫,丢几片菜叶子。她人人喊打,人人喊骂,谁不想借此机会过来踩她一脚?
借正义之名,行低劣之事。
一个个巧言令色说得好听,其实为的不过是那点蝇头小利。
“闭嘴!”警察也厌烦他的说辞,语气极其糟糕,“端正自己的态度,谁是你叔叔。”
他唯唯诺诺地闭了嘴。
“你是想私了,还是走程序。”
这句话民警是对着夏明月问的。
她平静看着桌对面的几人,他们面目可憎,只一眼便让夏明月厌恶。从私心来讲,她巴不得把这几人送进号子里,就算关不了几天,但也能留下案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