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先看着瑞瑞,那可怜的孩子。”
老太太已经完全原谅了小儿媳妇刚才的殴打,都这时候春娟还想着她宝贝大孙子,这样的儿媳妇去哪挑。
出门骑上车子,周春娟就听见拐角处有卡车声。不过她并没有在意,反复思考着家里存折和身份证地址,留给她的时间不多。
于是等老太太一行人疲惫地回家时,没有预料中热腾腾地饭,也没有小孙子欢声笑语。屋里空空荡荡,放存折的抽屉开着,家里仅剩的几千块钱一分没剩。盖房子工钱还没结,小卖部也需要进货,整个家彻底乱了套。
当然这是后话,扶着苏姥姥进来后,一直不吭声地苏明菊咳嗽下开口:“孩子是无辜的,我想了想,现在只有一个办法。”
众人安静地听他说,王曼拈着手指,她心里有数,苏明菊不会说出什么她爱听的话。
“这件事继周哥受委屈最大,所以肯定不能让他养孩子。不过事情已经这样,传出去咱们谁家名声都不好听。我看这样,就把户口落在继周哥家里。现在计划生育查得严,农村第一胎是闺女的,再生个儿子不罚钱,这样也能省下一笔钱。但孩子是继民的,所以还是你养着。王叔王婶你们年纪也大了,有个小孙子在跟前,也是件欢喜的事。”
“不行。”
最先说出这俩字的,竟然是王继民!
王继周闭上嘴,有人反对他也乐得做好人。
“我把孩子抱回去,那不谁都知道孩子是我的。大哥房子这么宽敞,又不是住不开。大哥,我知道你现在很难受,但这难受只是一时的。往后养的日子久了,你就知道有儿子的好处。”
老太太点头:“是啊,我这年纪也受不了孩子闹腾。继周,你看我们都这么可怜,孩子也那么无辜,难道你就不能接受他。”
“三弟是他亲爹都不觉得他可怜他无辜,我这个做大伯的管得着?我还是那句话……”
没等他重复,卡车轰隆声靠近门口,从车上下来几个穿蓝制服的工人。工人们敲敲门进来:“是徐老呆的王记饼铺吧?”
王继周迎上去:“徐叔没在这。”
“没事,我们就是找卖煎饼果子的王记饼铺。昨天你们开业,书记连夜要求我们装裱了一副字画。因为太过仓促,那字画还没完全做好。真不好意思,我们今天就是帮您修好。”
王继周看向堆在餐厅一角的那副字,沾几位老爷子的光,昨天不少领导送来东西。小件的他收拾到后院,只有这幅两米宽的《念奴娇・赤壁怀古》,他还没来得及动。
“你们不说我还真没看出来,我这有点事……”
“没关系,你们可以继续谈,我们就缺个抛光,不吵也不脏。”
王曼走到父亲身后:“爸,叔叔们远道而来,他们肯定急着忙完回家,赶紧让他们进来吧。”
王继周让开门口,几位工人走到后面,那副不起眼地字画就这样突兀地出现在两家人的视线中。
“书记,哪位书记?”苏明竹这般问着,苏明菊皱眉看向左下角印章。
“是咱们市里的一把手?”
王继周点头:“就是他,还有不少人也送来贺礼。我们接着说,说一千道一万,这孩子跟我无关,你们爱谁养谁养。要是硬退给我,别怪我不顾情面往上告,县里不行我就市里。”
他特意加重市里俩字,王曼也跟上:“爸,阿奇临走前跟我说过,如果有事可以去找他,他去求杜爷爷。虽然我不知道杜爷爷是什么官,但杜叔叔都那么厉害,杜爷爷肯定更厉害。还有虞爷爷和邓奶奶,我们又没有做错事,他们肯定会帮我们。”
一位位重量任务地大名被摆出来,耍横的老太太几乎被吓破胆。
这个继子究竟认识了多少人?怎么他开个小店,连市-委书-记都要送自己写得字。万一他真告上去,民民是不是要被抓。
“这事我们改天再说。”
苏明菊和老太太全都改了口,都到这地步,王继周却不想再放人:“不是这两天就要去深圳接孩子,今天就商量出个结果。我的意思,孩子是谁的谁负责。父母双亡那些国家还有孤儿院,没道理父母双全扔给我。继民,你说是吧?”
“是。”
“那谁跟明竹一块去接孩子?”
“我不认识路。”
“警察应该认识路,没事,到时候他会带你去。”
“我去还不行,我跟着明竹去。”
“行,就这么定了。”王继周沉下脸:“金首饰应该还缺个最重的龙凤镯,老太太,你知道它在哪?”
“我……我给融了。”
“融掉的金子去了哪?”
“我给你找来。”
“找来交给二弟就行,我不想再看到你。凭良心说,我已经没办法,也没理由再对你尽孝。”
☆、第89章 -66
送瘟神般地赶走了两伙人,王继周拉着闺女钻进厨房。
“你怎么没去上学?”
王曼并没有仔细说:“爸,楠姐出了点事,我怕她想不开,所以跟老师请了假回来找她。”
“楠楠,她怎么了?”
“这是楠姐的*,没她允许我不可以随便告诉别人。”
王继周初时还有些不适应,闺女藏着小秘密不跟她说。不过听完她整句话他也就释然,的确有些事就得保密。
“行,我把阿胶熬好,等会忙完了咱们一块送过去。”
边说着王继周手下没停,把阿胶捣碎放进锅里细熬,他又开始和今天中午要用的绿豆面。忙得跟个陀螺似得,总算赶在对面工厂第一批人下班将这些准备好。
“还多亏有阿奇帮忙,他归置东西特别整齐。曼曼,你说咱们该给他点什么?”
“爸,你就不难受?”
打扫完桌子的王曼进厨房,终于问出了这问题,她亲眼见证父亲一直绷紧嘴唇忙活。
“难受?”王继周喃喃自语,没一会朗盛道:“我已经想开了,对牛弹琴绝对自找气受,反正咱们也没事。”
“你能想开就好,爸,阿胶熬好了,我去盛保温杯里。”
王继周将油条捞出来放在一边,又摆好辣椒酱,围着平底锅再一盆绿豆面,基本就是这样,来人可以直接开工做煎饼果子。
“曼曼,我给你打个金镯子?”
王曼一顿,好久才反应过来:“爸,那可是奶奶留给你的。”
王继周对老太太多数是恨,对他生母却只有木然。从小到大,生母在他记忆里,不过是清明和中元上坟时,那个连墓碑都没有的土坟包。说书人常说的那些孺慕之情、血浓于水,与他而言是一种永远模糊的感觉。
或许在很小的时候,在吃不饱还要被继母叫去干活时,他也曾经对土坟包寄托过感情,希望那里面可以钻出个温柔地妇人帮助他。可这种微妙地幻觉,随着他一次又一次地失望逐渐消耗殆尽,坟包亦重新变为一捧黄土。
“没事,有融了的那一大块金子。”
“那你留着送虞阿姨好了,王继民不就靠这骗回来个媳妇。”
王继周晒然:“小孩子竟瞎说,吃完饭下午可得去上学。”
“恩,如果楠姐没事我一定去。”
“她有事你就不去了?”
王曼郑重地点头:“反正我寒假已经把这一学期的内容自学完,少几天也没事。学校那边的事,我已经拜托过尹鹏和章磊帮忙。”
闺女竟然要不去上学,王继周眉头紧锁。他当然不会怀疑曼曼是故意逃学,那剩下唯一理由,就是虞家那事不小。
“楠楠到底出了什么事?”
“爸,我不是说不能告诉你。”
“我又不是外人,你就跟我说这一回。”王继周急的打翻一瓶辣椒酱,王曼上前扶起来,她从没见父亲如此焦急过。
“跟咱们家差不多,你出去可不要到处乱说,不然我有事再也不告诉你。”
跟咱们家?咱们家那么多事,我知道是哪桩。王继周正愁着,顺着闺女目光看去,她正瞅着厨房外餐厅里那一排长桌,刚才那里坐着苏、王两家。
不会吧?
“楠楠父母当年也为这个离婚?”
“爸,你想哪儿去了,虞阿姨不是这样的人。我也不确定,不过她生父,应该跟王继民差不多。”
哐当一声,又一瓶辣椒酱掀翻在地,厨房里满是一股辣味。王继周作势就要扯掉围裙,王曼忙拦住他:“店里有人来了,我先去虞家看看。”
“我跟你一块去,中午先打烊。”
王曼惊讶,父亲可是在冰雹天依旧坚持出摊的人,还有一次他高烧三十九度也把餐车推到那照常卖。他对赚钱这事的执着,她可看在眼里。
他一定很喜欢虞阿姨,所以才舍得下这头。
“爸,你现在去也没用。刚才咱们家那事,你会喜欢别人在场听?还是我去吧,探一下口风,不行我回来叫你。”
“也行。”
王继周斟酌再三,终于点头。守在灶台前,他心思却早已飘远。于是今天中午来买煎饼果子的工人发现,老王有些心不在焉。不是多给放一鸡蛋,就是绿豆面摊的很厚。
王曼提着保温盒,出四合院就看到杜奇,他坐在水盆边,这次不是在洗衣服,而是洗菜。
“曼曼。”
“阿奇,钱叔叔没做饭?”
“工程到了进山那段,他们这几天很忙,我正好闲着,就在家做点饭。”
王曼看着杜奇,还是那副古铜色的皮肤,但他背后就像长出了一双大翅膀,会做饭又会赚钱的男人最有魅力。
生在杜家这样的家庭,杜奇自带金汤匙光环,那他再会做饭和洗衣服,简直是完美。突然她有些怀疑,作为邻居,前世李晶晶怎么没近水楼台,把这朵花抱回家?
“这么看我做什么?”
王曼顿了顿:“杜奇,你觉得李晶晶这人怎么样?”
杜奇将菜控干净水:“你怎么突然关心起她?”
“我就是好奇,你快点说,来我跟你一块洗菜。”
进了招待所内部,王曼将白菜叶子一片片掰下来,在水上冲洗后放在盆里。批量进的白菜是菜农秋天时存放在地窖里的,现在还很不新鲜。菜叶一般没法吃,也就菜帮剁了可以做白菜汤。
没办法,八十年代全国人民还在靠天吃饭,四级蔬菜只是少数人的专利。冬日这个严寒不产菜的季节,只能吃地窖里存起来的萝卜白菜,一冬天下来嘴里能淡出鸟。
“她,怎么说呢?”杜奇有些迟疑,扭头看着王曼长长的睫毛,他不知不觉就把心里话说出来:“她跟你和虞楠不是一类人,虽然她父母不在身边,但是在家的那些人都很宠她。”
“在家?都有哪些人?”
“她二叔和爷爷奶奶吧,还有家里那些哥哥。”
二叔放在最前面,王曼心里大概有数,怪不得楠姐会直接那么肯定。连杜奇这个外人都看出来了,作为亲生女儿的楠姐再迟钝也能感觉出来。
“跟我们不是一类人?这是夸我和楠姐,还是夸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