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时候得罪颜承衣也不明智,聂枣敷衍道:“我尽力吧。”
“你想拒绝我的建议?”
反复握了握拳,聂枣终于转头看向那个烦人的男人:“我做什么不做什么又如何,你觉得于七殿下会有什么影响么?还是说,你觉得他现在这个样子已经很好了?”
夏白泽的现状当然不能说很好。
不说话不交流,一年内笑容仅少。
颜承衣终于稍微动容,他略略皱眉:“你有办法改变?”
“不能说一定成功,但可一试。”
“不会害他?”
“当然。”
“那好,若你成功,此次我送你进城的人情一笔勾销。”
聂枣刮目:“看不出来,你还是个好哥哥。”
颜承衣淡淡笑:“若伤他半分,休怪我不客气。”
又是一个弟控吗……
聂枣有点累爱。
这个男人对她万般冷淡,对家人倒是还不错。
不过,聂枣也该庆幸,这次她的任务不是去伤透夏白泽的心,抑或是让他爱自己爱的死去活来。
任务的要求很简单:让夏白泽如常人说话交流。
☆、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夏白泽依然是夏白泽。
不言不语,不声不响,维持着自聂枣走前就没变过的作息。
雨夜,夏白泽没有外出,只留在屋内看书。
听雨落荷,风声飒飒。
聂枣将做好的桂花糕点套好,放在乳狗身上,让它驮着送到夏白泽面前。
隔遥远距离,聂枣看见夏白泽愣了愣,即便狗在他周围打转,他也不敢伸手去碰。直到那狗蹭了许久夏白泽的裤脚,他才稍稍伸手触及雪白的绒毛,狗亲昵的蹭着夏白泽的手指,完全没有一丝攻击性。
――这是自然,聂枣挑的是全狗舍最乖巧听话的一只。
又过了一会,夏白泽才动手解开狗身上绑着的囊袋,袋子里桂花糕的清香应该已经透了出来,夏白泽看了一眼,但并没有吃。
第二天,聂枣依然如此。
第三天,第四天。
夏白泽终于怀着好奇的心情,捏着桂花糕一角尝了尝。
聂枣买的是帝都闻名的花记桂花糕,每日出笼便被抢光,她还是花了钱雇人排队才能买到。
桂花糕的滋味似乎俘虏了夏白泽,摇下一口之后,他呆了好一会,嘴唇抿了半晌,但最终又将桂花糕放下。
隔了几日,他才又多咬了一口。
聂枣叹气,她所料未错,这个人并不是真的冷情冷心,他只是既防备又没有安全感。
“诶,七殿下啊,七殿下是不怎么说话,不过人不凶的。上次他泡温泉的时候,小七加错了水,烫得皮肤都红了,七殿下也没怪他!”
“亲密的人,这……七殿下从不亲近人,特别是女子。若非要说的话人倒是没有,但七殿下倒是挺喜欢守门那位山人养的狗。”
“喜欢的东西,这我倒真不知,不过每次送去的小食,殿下吃得最多的应当是……桂花糕?”
聂枣就这么连续坚持了一个多月,每日都送,准点准时,不曾遗漏一次。
在攻略对象时,她从来不缺少耐心。
夏白泽终于能够接受每日送来的桂花糕,然而品尝着入口即化清爽香甜的糕点,夏白泽一次也没有好奇过送来的人,他只是将此纳入了自己生活环节的一部分。
又过了半个月,聂枣中断了一天。
夏白泽的反应很有趣,夏白泽朝着往常会送来的地方忘了忘,略微有些不安,但很快放下。
隔日,聂枣在桂花糕以外,还附赠了一张短纸笺,言明是因为昨日染了风寒才没能来送。
夏白泽盯着纸笺上几行字看了良久,久到聂枣都以为夏白泽已经睡着,才看他起身回屋。
返送回来的囊袋里,放了一张新的纸笺,油墨新干,工工整整的写了三个字。
望安康。
虽然是自己努力的成果,聂枣还是不禁有些雀跃。
此后她经常在运送的过程中加塞一些小纸条,上面会写些听闻或看到的趣事或干脆发些小女儿家的牢骚。夏白泽看完,虽说少有回复,但十次里总有一次。
就这么一来一回,已入了秋。
***
刺杀圣上的刺客始终没能抓到,帝都禁封也终于撑不住解禁。
期间颜承衣来过一次,他虽为颜家家主却不任官职只有袭承爵位,因而也不受控于帝都,生意往来常常十天半个月不在帝都,偶尔回来便会去看看夏白泽。待发现聂枣只是做个侍女,连真容也不曾用上,于夏白泽更是毫无改进(颜承衣看来),倒叹了几声,极无诚意的表达遗憾。
不过,看得出,他们关系确实不错。
颜承衣来时,夏白泽总会稍微打乱一些自己的作息,去陪颜承衣。
虽然两人在一起,也是颜承衣一个人说,夏白泽默默点头,但兄友弟恭的样子,倒也显得温存。
入秋后,帝都更冷了许多。
多年不曾领略这份寒气,聂枣把自己裹得更严实了些。
府里新来的小姑娘没经验的跑去骚扰夏白泽,第二天不出意外的接到遣送出府的决议。
这小姑娘比小兰硬气,接到消息二话不说冲到夏白泽面前,抽抽噎噎问:“七殿下,是奴婢哪里做的不好吗?你……你为什么要送我走?”
夏白泽似乎被吓了一跳,倒退了好几步。
他一弱势,那小姑娘自然更强势,跨近两步,竟一把抱住了夏白泽。
“七殿下,我喜……”
还没能说完,夏白泽受惊般用力一推,小姑娘踉跄两步被硬是推入了寒凉的池塘中。
而就在那小姑娘挣扎着往上爬时,站在池塘边的夏白泽仿佛沾染了什么恶心的东西一样,一手撑着桌台,一手捂着颈脖脸色青白的干呕着。
被救上来,小姑娘倔强的咬着牙,却也是很受打击的样子。
当晚,聂枣第一次收到了夏白泽主动发来的纸笺,只有两个字。
害怕。
第二天,聂枣送了两倍量的桂花糕过去,纸笺上回过去两个字:别怕,同时边上还绘了一个微笑的小人。
夏白泽翻开纸笺的时候,对着那张薄薄的纸,摩挲了许久。
而后,聂枣看见夏白泽略略勾起嘴角,扬起了一个清淡至极的笑容。
庄妃颜氏是出了名的美人,夏白泽肖似母妃,一张脸自也差不到那里去,更因为性情缘故,带上了几分如霜如雪的冷冽寒意,如今绽开笑容便如冰山融雪,一夕间千树万树梨花开,美不胜收。
之后的纸笺往来,夏白泽的字要比之前多上不少。
聂枣也敢试探着问一些其他的问题,比如夏白泽经常练枪,是很喜欢枪法么?
夏白泽回她,曾见一人舞过,极好看,便不自觉模仿。
聂枣的心不自觉跳快了几拍,她问那人是谁?
夏白泽回她,柴峥言。
柴峥言这个名字早随着柴家的覆灭淹没在了帝都的繁盛之下,再是战力彪炳军功赫赫又如何,他到底是个罪人,在他人眼里也早已伏诛,聂枣以为根本不会有人记得。
没曾想,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见到这个名字。
反复看着那三个字,聂枣心软得像水。
聂枣问,柴峥言是谁?
夏白泽回她,枪神,很厉害。空了一行,夏白泽才又写,我曾跟他学过,可惜没能拜师。
聂枣心一跳,问他,能说说么?
夏白泽像是一下开了闸,回了聂枣长长一封信,不是用小笺,而是用的信纸。
聂枣捧着这封写满柴峥言的信,几乎舍不得读。
夏白泽说他是先在擂台上看到柴峥言舞枪,而后被那绚烂的枪法蛊惑,自己也学了起来。一次偶然碰到柴峥言,柴峥言见他也练枪便忍不住上前指导了一番,如何握枪如何发力用何等的姿势,皆是极有耐心细细讲解,哪怕他并无回应也并不生气,只好脾气的笑笑。也因此,无论外界如何传闻,夏白泽始终敬他如师。
真是没出息啊。
聂枣把那信反复读了十来遍,直到烂熟于心。
满足感充盈着内心,是淡淡的与有荣焉。
看那,就算已经过去这么久,就算你仍然昏睡生死不知,也依然有人在惦记着你。
阿言。
***
之后的某日,聂枣问夏白泽,为什么不说话。
夏白泽迅速烧掉了那张纸笺,像是从未看到。
比起一个叛逆罪人,却对这件事更加讳莫如深,实在是奇怪。
这样平静的日子,持续到庄妃颜氏再一次来访。
夏白泽再次坐在院中发呆,神情茫然无措,像是根本不知如何自处。
颜氏虽不是颜家的嫡长女,但也出自族里身份很高的房中,再加上样貌出众,她入宫没多久就怀孕诞下了三皇子并封妃,几年后,又生下夏白泽,进一步封了庄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