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侯夫人在他们走后对李夫人道:“睿亲王专门给云儿送的帖子?云儿的才名我是如雷贯耳,怎么你还不让他下场?”
诸葛云今年二十二岁,十八岁定亲,结果女方染了疾病过世,此后议婚也多有波折,他便一直耽搁了下来。
李夫人无奈的说道;“他不喜科举,一心追求山水意境,同我说学圣贤书若只为做官,眼界太低……唉,您也晓得,我只生了他一个,诸葛家这些年也有些家私,老爷也说朝局变化太快,云儿性情懒散实在是不是入官场的材料,还不如让他一心求个词臣的名头,将来恩萌个官职也就是了。”
安平侯夫人知晓尽十年来,李夫人几笔重要的生意都做得顺风顺水,甚至她搭着李夫人的关系也赚了不少,诸葛家虽是看着清贵,然家底不弱于安平侯府,诸葛大人虽是御史,但确实个老好人,绝不轻易得罪人,朝臣称诸葛大人为纸糊御史!
不过,皇上很信任他,但凡他所弹劾的官员,大多都遭到贬谪,因此哪怕他一年也上不了几本弹劾折子,但朝野上下的官员不敢轻视纸糊御史。
诸葛家倒也不是非要诸葛云出仕不可。
“二妹一向精明,既然你拿定主意,我也不好劝说。”安平侯夫人抿了抿发鬓,“清贵词臣也好,合乎云儿的性情。”
李夫人垂下眼睑,“左右……亏待不了云儿就是了,大姐,我同你交一句实话,云儿的前程不需要任何人操心,他这辈子就是个清贵的命儿,同大富大贵无缘。”
安平侯夫人笑道:“任谁都看得出他是清贵的,有二妹夫在,他准保错不了,对了,三妹妹家的如儿同他很要好?早些年在深闺中,三妹妹得罪了你,你也别再记挂在心上了,我看如儿是个好的。”
“那点小事,我早忘了。”
李夫人明白安平侯夫人的意思,放弃了同安平侯结亲的念头,商琬再好,大姐看不上自家儿子,她也不能上杆子贴冷屁股,“只要云儿喜欢,我是无不依的。”
“婚姻大事,父母做主,你怎能光听云儿的?”
“他的事一直安排得很好,云儿的婚事……随他得好,毕竟同他过一辈子的人是他的妻子,我也盼着云儿能过得好。”
在商琬不知情的状况下,安平侯夫人,商琬的母亲已经商琬备选的婚事给推了,清贵的诸葛家,怎配得上满门荣耀的安平侯府?
诸葛云的母亲李夫人也并非是执意求娶商琬的人,诸葛云的前程,绝不需要担心!
……
诚亲王府,曾柔来到了书房所在的跨院,站在门口对诚亲王的长随道:“我有事想见王爷。”
长随面容微苦,“您稍等,奴才进去通禀主子。”
不大一会功夫,屋里传来诚亲王冷漠的声音,“不见!”
长随出门无奈对曾柔道:“您有事可以转告奴才,等王爷不忙时,奴才代您转告……”
书房不会只有一间,旁边连着好几间厢房,曾柔转身进了厢房,坐在了椅子上,说道:“我可以等。”
“王妃殿下……您这不是让奴才为难么?”
曾柔打量着厢房的布置,一如诚亲王好清雅的性情,摆设质朴,处处彰显着清雅的气息。
曾柔随手从书柜上抽出一本书卷,头都没抬的说道:“你既然叫我王妃,为主子办事不是你应该的?我一不用你伺候,二不用你传话,说什么为难?只要我还是诚亲王妃,在诚亲王府里想做什么不成?”
她说话的声音很高,中气十足,隔壁书房的诚亲王听得一清二楚,只听到哐当茶杯落地的声音,诚亲王道:“你过来!”
长随小多子震惊的望着看书的诚亲王妃,心底一阵阵的冒着凉气,作为一直跟着诚亲王的奴才,他清楚得晓得诚亲王妃不是很得主子的心,他虽然不敢不尊重王妃,但心底一直以为王妃注定失宠,王妃打理王府后院拿手,但论起抓住主子的心,王妃远远不如商琬小姐……
他对王妃多有轻视,可今日……他才晓得主子不愿意放弃商琬,但王妃却可以气得沉稳的主子摔茶杯。
“你过来!”
诚亲王的声音越来越严厉,小多子眼巴巴的看了一眼安然读书的诚亲王妃,讪讪的说道:“王妃殿下……”
“王爷不是让你过去么?我这用不上你伺候!”
“……”
小多子双腿有些软,“奴才听着主子是叫您。”
唰拉门帘响动,诚亲王站在门口对曾柔怒目而视,”这里是外书房,若是本王没记错的话,这里的奴才容不得你多嘴。”
“王爷一向爱重妾身,外书房的奴才妾身多说两句怎么着?”
曾柔慢慢的放下书卷,抬头迎向诚亲王的目光,“外书房也是诚亲王府的,难道王爷身边的长随妾身说不得?是妾身陪着王爷过一辈子,还是奴才陪着您?”
小多子等人扑通扑通的跪倒请罪,他们统一感到呼吸有点急促,王妃殿下不好惹……王妃和主子闹别扭,倒霉得是他们!
商琬小姐对他们可比王妃和蔼多了,他们也很尊敬商琬小姐……可他们现在惧怕诚王妃,王妃似随时能要了他们性命的修罗!
曾柔几十年积累下的底蕴别说压眼前的这群奴才,便是压重生的诚亲王也毫无压力,轮回三世,她什么没经历过?什么没见过?主政天下,她亲手打造了两个盛世。
虽然她已经不在前两世,但曾柔相信那两个世界会永远流传着她的传说。
诚亲王眸光带了一抹的惊讶,两世加起来,他从未见过曾柔会如此的气势逼人,锋芒毕露!
诚亲王冷静下来,问道:“你找本王有何事?”
“为了妾身的兄长。”曾柔理所当然的向诚亲王说:“兄长谋了一个缺,但却是看守宫门的侍卫,王爷入宫散朝进进出出皇宫必然会见到他,兄长只做个芝麻的侍卫多伤王爷的面子?”
“晓得的人会以为王爷刚正不阿,不肯徇私,不晓得人,还不说妾身不得王爷的心?王爷对妾身的好都是装出来的……”
曾柔面容一改,哀伤的叹息:“妾身眼下唯一让妯娌们羡慕便是得王爷爱重,若是王爷另有所爱的消息传遍京城,妾身被人奚落到是没什么,万一王爷被人指责负心虚伪,您多冤呀。”
诚亲王问道:”曾小强做了宫中侍卫?”
“您叫声内兄也无损王爷的威风,便是皇上对皇后的兄长,有时也会称内兄。”
“你拿曾小强同柳斐比?”
柳斐的功勋堪称冠绝大金朝,他做了一辈子的国舅,同样为大金朝立下汗马功劳,柳斐颠覆了国舅的传统认知,提起安国公谁不翘大拇指?
况且柳斐同皇帝君臣相得,皇后无子还能稳坐中宫,除了皇上不愿意废后外,最重要的一点,皇上不愿意让柳斐难过,柳斐同皇后一母同胞,是最最亲厚的兄妹。
曾小强……那一点比得上柳斐?
虽然诚亲王不得不承认,上辈子曾小强也是名臣,但他比柳斐狡猾多了,柳斐对父皇是赤胆忠心,增小强却不是……
“虽然定国公战功累累,可王爷怎知我哥哥比不上他?”
曾柔玩味的看着诚亲王,“上次科举舞弊案让我哥哥丢了伯爵爵位,但皇上最后不是饶过了他?王爷也应该知晓换一个人,只怕早就折在天牢中了,可我哥哥平安的出了天牢,外人只会奚落嘲讽我哥哥,但我最近翻看了那桩案子……是有人想要置我哥哥于死地,我哥哥逃脱惩罚我以为已经很不错了。”
“我不过是个王妃,同人没有结怨,王爷不觉得我哥哥这件事是冲着您来的?没有妻族的支持,王爷不觉得少一条臂膀?也不知谁这么歹毒……”
诚亲王紧紧的抿着嘴唇,他总不能告诉曾柔为了旧怨他联合商琬自断臂膀……那也是商琬唯一一次同他亲近。
“你明晃晃的为娘家讨好处?为你兄长出头?”
“不成么?”
曾柔理所当然的说道:“若是我连娘家的兄弟都不关心,算是什么善良贤惠的人?“
善良?诚亲王被这个词堵得很难受,曾柔能同善良沾边?
曾柔起身款款的走向诚亲王,“我哥哥过得好,妾身同王爷也有脸面,妾身知晓王爷为难,但以王爷今日的权位,不敢说让我哥哥做一等侍卫,但大内的三等侍卫对王爷来说并不困难,王爷就不能看在我有孕的情况下,高抬贵手帮帮我哥哥?”
诚亲王躲开了曾柔伸过来的手臂,“本王不会徇私!”
他越躲,曾柔越是有心撩拨他。
“怎么算徇私呢?我哥哥武艺不错,文采也不错,不是舞弊案被人牵连,他早就高中了,他做三等侍卫还算屈才了呢,便是选拔也会选我哥哥,王爷这叫举贤不避亲!是光明正大的为国招揽贤臣。”
“你……”
诚亲王瞪着曾柔,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能说……他胳膊一沉,一时不查,发觉曾柔已经挽住了他的胳膊,诚亲王仿佛碰到了瘟疫一般,甩开曾柔:“放开!”
曾柔身体顺势一歪,直接倒在诚亲王怀里,笑盈盈的说道:“王爷这是作甚?有奴才看着呢,莫非这是王爷喜好的情调?妾身……妾身还是喜欢含蓄的。“
在诚亲王动怒前,曾柔像是避嫌一般的远离诚亲王的怀抱,庄重的说道:“往后谁再同王爷这样,准是没安好心打算勾引您!女子还是应以妇德为先,轻佻勾人的女子都是妖精,王爷有着远大的志向,您不能不防。妾身既然为王爷的王妃,自然得时常劝解王爷,这些都是妾身应该做的。”
……
谁感谢你?
诚亲王抬脚就向外面走,曾柔在后面说:“王爷,等等妾身,妾身陪您一起进宫给母妃请安。”
“本王不去……”
“王爷不能这么说嘛,母妃总有些消息想告诉您,十皇子即将大婚,他的王妃人选,王爷不想知晓么?”
诚亲王被曾柔拽出了王府,一起进宫去见淑妃娘娘,这辆标识着诚亲王的马车堂而皇之的行驶在京城大街上,夫妻同行印证了诚亲王挚爱王妃的传言。
商琬坐在临街的茶楼窗口,看到了诚亲王片刻不离的小多子……他又骗了她?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一个很美好的人被疯子取代的话,桃子有点不忍心鸟。
☆、第八十五章 高手
微风徐徐吹拂起商琬额前的留海,她那双美瞳似悲似怨,似哀伤似无情,茶楼外种植下的红枫叶子随风起舞,更映衬商琬此时的心绪。
商琬迟迟无法将目光从早已远去的马车上收回……
他说,重活一次,他无法再钟情于毒妇曾柔――但满京城人都知晓诚亲王夫妇鹣鲽情深,诚亲王爱慕于诚亲王妃,为此他不惜违抗皇帝的意愿,不纳侧妃繁衍子嗣。
他说,重活一生,只愿意同商琬弥补前世的遗憾,同商琬一生一世一双人,共享天下富贵――但如今诚王妃有孕在身,他陪伴在诚王妃身畔,时时刻刻向旁人表明,他想同谁岁月静好。
他说,重活一生,他要报复曾小强,不愿意再受国舅兼权臣的戏耍――但曾小强如今还活着,虽然不如上辈子如意富贵,在科场舞弊案中,若是诚亲王不是网开一面,曾小强绝不仅仅只是丢掉爵位。
他不恨曾小强么?他恨,可为什么还要留下曾小强的性命?
商琬嘴角勾出一抹嘲讽来,诚亲王戒不掉曾柔,若是曾家被定为谋逆大罪,曾柔便是皇子妃依然会死得悄无声息……诚亲王到底要欺骗她多久?
她说过今生不愿同诚亲王再相见,可商琬在面对诚亲王的纠缠时,还是忍不住心动……商琬可以决定她的夫婿,但无法命令她的心,上辈子她太主动才会被他弃如草芥,这辈子她的拒绝和不在意会不会在诚亲王心里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上辈子她痴恋了诚亲王一辈子,这一世她希望反过来,让诚亲王心里永远有她,追逐着她的影子,诚亲王府后院的女人都是她的替代品!
商琬想让诚亲王尝一尝求而不得的滋味,尝一尝被心仪的人拒绝的滋味。
她是不是离着诚亲王太远了?
坐在她身边的表妹们小声的交谈,这间宽敞的茶室,云集了整个京城顶顶有名声的清客词人。
居于正中间的自然是一袭金袍面容俊朗的十皇子睿亲王,在他下手处的位置就是俊美无双,笑容若暖阳,温文尔雅名满京城的大才子诸葛云。
诸葛云没有参加任何一科科举应试,年纪也不过二十刚出头,可京城早有传说,同他秉烛夜谈的举子可高中二甲,其中有一人的实策文章经过他的调拨,那人更是高中一甲探花。
当然这种传说并未得到证实,可探花郎在白衣诸葛云面前毕恭毕敬,以师礼相待是举止皆知的。
由此百姓,朝臣多有议论,诸葛云并非是不能科举,而是他不屑于科举为官,他在清流仕林中名声颇为响亮,被儒生们称为真正淡泊名利的名士。
备受皇帝宠爱的睿亲王和颜悦色对待诸葛云,旁人并不认为很惊奇。
诸葛云含笑同众人应酬,他并非恣意放纵承袭魏晋风骨的名士。
他身上的淡薄,宁静,祥和,温润的气息更让旁人心折,在这间聚集年轻一辈英才的茶室中,唯有诸葛云可同皇子睿亲王一较高下。
也只有他能保持本心的应对睿亲王,他如同辉月一般安静,静静的绽放他温润的光华,也唯有他不会被睿亲王抢走一身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