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前方的军队远要比我察觉的更早,在我还未靠近的时候就已是停驻下来。严整的士卒规则地排成一列,横戟相向,中间那人,警觉地注视着我的一举一动,带着敌意询问:“来者何人?”
我勒马,没敢再往前凑。虽说刘备亲封我为军师,但是,军中上下未必都识得我。
顿了顿,我坦坦荡荡地与那人对视,回答:“襄阳李子染,刘军副军师在此,麻烦兵兄让路。”
那队阻挡住我的士卒身后,大军的主力依旧在前行,且有加快行军速度的趋势。
庞统知晓我会追来,所以,他是故意的,故意留下一对士卒托住我。
果然,那人听闻到我的身份后,并未转敌对为恭敬,而是更为警惕地看着我,说道:“庞军师早嘱咐过,今日行军必会有人冒充李军师前来捣乱,不过,你既非益州士卒,亦非张鲁部下,还是赶快离开得好,不然,恕我等冒犯。”
随即,整队兵士更往前行了几步。
我蹙眉,暗骂庞统混蛋,竟这般无耻地阻断我的去路。他到底是在朝着自己命定的结局走去,还是根本就是自己想死?!
骂着,我索性豁出去了,既然早就不要性命,又何必在乎这一列士卒的威胁,何况,以庞统对我的疼爱,多半是有嘱咐他们不得伤我分毫的。想着,我便驾马迎上去,冷肃道:“信不信随你,给我让开!”
“还请公子不要自讨苦吃。”那人一个眼神,两旁的士卒便错落地又进了几步,直到围成一个半圆将我包括其中。
我还是不信他们会伤害我,遂依旧从容不迫地重复,“我再说一遍,给我让开!”
这次,他们没再同我言语,而是径直地拥堵上来,牢牢将我环在一个圈内。随后,长戟如风,看似杂乱五章却有条有理地穿刺而出,一轮又一轮,虽避过了我的要害,但,并未手下留情。
该死!
没想到,庞统为了阻止我,竟是下了狠心。偏偏,我离营离得匆忙,未携任何兵器,如此,徒手拼搏下去,只怕还不待我追上庞统就已是伤重昏迷了。
这般,倒不如学学孔明……“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我不避不闪,实实在在地挨了一戟,而后,借着士兵拔戟的空当,反手就是握住,一个侧挑,趁其不备以巧力夺过他手中的长戟。
有了兵器,我学过武艺的优势便显现出来了,尽管还是很吃力,但,很快地就将那个包围圈破开一个口子。那个口子不大,却已足够我冲出去,再者,我驾着马,任那些步兵跑得再快也难以追得上。
随后,一路无阻。
再度靠近,倒是无人阻拦,相反的,庞统亲自迎上前来,看着我半身是血,无奈地叹了口气,笑道:“这若是给孔明知晓,我定会死得很惨。”
我冷哼,瞪着他,恨不得在他身上钻出几个洞来。别说孔明,现在就是我自己都很想弄死他。
不过,在弄死他之前,我得先确保他有命回去,于是,认真的,严肃地,我问:“庞士元,最后一遍,你到底肯不肯放弃攻占雒城?”
他笑,一副豁然开朗的模样,逗趣,“我总算知晓孔明为何会对你动心了,原来,是因为你这不依不饶的性子,还真是怎么都不肯妥协啊。”
孔明对我动心?!
“胡说八道!”我才不信呢,他若是要对我动心早就动了,怎么会任着我等那个答案等了这么久?!……不对,现在关键根本就不在此,而是在庞统,“庞士元,你少给我避重就轻!”如今,我想要的就只是一个确切的回答,其他的,都可以待此事过后再谈。
“不会。”他扬唇,笑意盎然,却在盎然的笑意中融进了前所未有的坚定,“阿硕,我不会放弃。”
说着,他拉了拉缰绳,决绝转身,“你回去吧。”
我却没动,对着他坚毅的背影,轻缓而平淡地说道:“那我陪你一起去。”也许,多了我这么一个不该出现的人,一切都会不同。所谓的“蝴蝶效应”不就是这么个意思吗?
“胡闹!”但,他不赞同,再度回身同我四目相对,用着从未有过的严厉语气责备我,“承彦含辛茹苦养育你这么多年就是为了让你陪我去送死的?!孔明信任你,允你随军出征,你就是这么辜负他的?!阿硕,你这么做乃是不孝不贞!”
责备完,他又柔软了态度,规劝,“你我不同,我无所牵绊,你却还有很多,有承彦,有孔明,还有不弃。也许,你可以都不在乎,但是,你忍心孔明为你伤怀吗?忍心黄夫人为你病倒吗?阿硕,你不是小姑娘了,该分辨得出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我默然,一瞬间,坚定的心思动摇起来。
他说得没错,我终究还是有太多的牵挂存在,不愿看着娘亲为我病倒,不愿看着孔明为我伤怀,可,若是我走了,庞统呢?他要怎么办?他什么都没有,可是,不弃有孔明,老爹和娘亲,孔明也会照顾得很好,所以,即使我死了,他们一样可以活得很好吧。
因此,我努力地微笑,反问:“庞士元,你还真当你是我的兄长啊?就算你真是,我也未必需要听你的。”
我很执拗,绝非三言两语就可以哄骗的。
他皱眉,拿我没有办法的摇着头,“阿硕,你可以不听我的,但,我不会让你陪着我去。”说罢,他转眸看了看周围的兵士,淡淡然地说道:“你看,这里有三千将士,除去先前派去阻挡你的十个,还有两千九百九十。若是你自己不肯走,那我唯有命他们其中的一千绑你走,到时,三千剩下不多,即便原先我还可能活下来,也变得不可能了,所以,若是我真的死了,也是你害的。”
“你……”这分明是耍赖和威胁!绑我回军营根本就不需要一千将士,好不好!我不满,愤愤地与他对视,反威胁他,“那好啊,等到你死了,我就立刻去找那个舞姬,把她千刀万剐,让她陪你下……”
“你不会。”可是,还不等我说完,庞统就是笑着打断,“曾经,顾劭言我嘴硬心软,如今,我倒觉得更适合你。”
“好了,阿硕,就到这吧。”随即,再不理睬我的劝告,他毅然决然地驾马回到军前,抬起手,高声:“行军――”
“庞……”
我启唇,欲要骂他。可,就在此时两旁的山崖之上发出细碎的声响,接着,便见无数敌军乍然惊现,居高临下地将我们所有人困死在道路之上。
领着那群敌军的是一个熟悉的面孔,浓眉星眸,挺鼻厚唇,颇具男子气概。那人看着我们,带着睥睨天下的蔑视,似笑非笑的道:“二位军师不用推拒,今日怕是谁也走不了了。”
闻言,我再次隐忍不住地低咒,该死!
如今,真的是想撤也撤不出去了。
而庞统的反应与我的如出一撤,倒不是因为他突然就不想死了,而是因为我还在。于是,他想也没想地就挥手下命,“全军准备,盾手后撤!”
同时,高山之上,熟悉的男子冷峻出声,亦是下命,“弓箭手准备!”
接着,我就听到两个同步的声音,一个高声喊着:“保护李军师。”一个平平淡淡,“放箭!”
霎时,箭如雨下。
我被盾手强拉下马,团团保护在盾牌之后,安然无恙却能将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那些羽箭拥簇在一起,然后,渐渐散开,快速的,无情地刺入毫无防备的将士们的身体里,有的全然没入,有的只没入一点点,可是,就只要那么一点点便足以夺走他们的性命……
而庞统,那个毫不犹豫地将盾手推来保护我的混蛋,正举着长剑笨拙吃力地阻挡。
“回去!”突然,我喊叫,带着女子特有的尖细,穿透着保护在我身前的每一个盾手,“都回去!保护庞军师!”
明明,保护我不需要所有的盾手,为什么还要将他们全都调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