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我哥有一点儿像《天龙八部》里的慕容复,脑子里有种根深蒂固的念头,想要光复过去的好时光。”凌冬至叹了口气,“不过好歹慕容复还有一帮子属下呢,他什么都没有,除了一根固执的傻筋,唉。”
庄洲淡淡说道:“不一样。慕容复想要光复的东西是很虚无的,青树想要恢复的东西却非常实在:族人、亲情、记忆中固有的生活模式。”而这些东西在凌冬至的脑子里是没有一丁点儿印象的,所以他才会觉得青树的想法像慕容复。
凌冬至大概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拍拍庄洲的手叹了口气,“你别怪他。”
一点儿不怪也是不可能的。但是眼下气氛正好,庄洲自然不会把话题扯到很煞风景的方向上去。再说青树只是出差,能呆在滨海市的时间应该不会太长。
“他是不是快走了?”
凌冬至想了想,“好像说这周之内。”
庄洲决定大度一把,“走之前咱们给他践行吧。”
凌冬至笑着点头,“好。”
计划往往赶不上变化快。凌冬至这边刚刚把践行的日期定在了周末,转天一早青树就给他打电话说已经订好了机票,当天就要赶回去了。
“怎么这么急?”凌冬至十分意外,“是出了什么事吗?”
青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兴奋,“青豆给我打电话,说她找到两个人,有可能是咱们一族的。因为没有正面接触过,她也不能十分肯定,想让我早点儿回去,跟她一起设法证实一下。”
凌冬至差点儿脱口说出他也跟着过去的话。转念想起自己还带着几个要参加高考学生,六月之前是无论如何也走不开的。
“青豆是在什么地方发现的?”
“那个地方距离青石镇不远,但是地理位置很偏,叫平安集。我和青豆也没去过,青豆是听她的朋友说的。那两个朋友跟着单位出门野游,在那个地方投宿。回来说平安集上有家医馆特别出名,附近山洼里的牛啊猪啊有毛病都送到这里给医治。说医馆里的两个大夫特别神奇,就像能听懂动物们说话似的。”
凌冬至心头一跳。
“青豆当时也是挺激动,跟他们打听那两个大夫长什么样,她朋友说两个大夫都很年轻,长得特别好看。”青树说到这里,声音里不自觉的透出了笑音,“小鱼,你没发现咱们一族的人都长得不错吗?”
凌冬至望天翻了个白眼,“别跟我提咱们一族,我就只见过你。”而且他们俩还是堂兄弟,长得像本来就是很正常的。
青树笑了起来,“我是说真的。咱们一族的人都长得很好。小时候在族里的事我还记得一些,村里的大叔大妈,甚至咱们的村长爷爷都长得很英俊呢。”
再英俊又有什么用,还不是窝在深山老林里什么人也不敢见,一天到晚的担心自己一族的秘密会不会泄露,引来什么麻烦。凌冬至在心里吐槽,同时又有种心酸的感觉。他们这一族过的到底是有多憋屈啊。
电话另一端的青树没有体会到凌冬至的心情,相反,时间过去这么久终于有了一点消息,他相当兴奋,“是两个男性。小鱼,你知道吗,咱们这一族的人,女性是没有那种与动物沟通的能力的。如果真是女孩子的话,还真是没有办法去证实了。幸亏是两个男性……”
凌冬至呆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我离开山里的时候都多大了?”青树对他这个问题很是不以为然,“很多事我都记得了。我妈还有村子里那些阿姨、姐姐妹妹我都接触过啊,这些事情对咱们一族的人来说根本就是常识好不好。”
凌冬至的脑子有点儿混乱。青树所说的常识对于他来说却是从来也不知道的东西,山神一族的血脉里到底还隐藏着多少秘密呢?凌冬至有些理解青树对于青豆的重视了,原来是因为截止目前为止,青豆不仅仅是青树的小妹妹,是曾经与他共患难的族人,更是唯一一个被确定了身份的山神族女性。
凌冬至酸溜溜地想:原来青豆这么值钱啊。
不过紧接着他就想到了另外的问题,青树要跑来跑去地找人,仅靠他那点儿薪水,他的日子会过得很拮据。寻找族人毕竟不是青树一个人的事儿,凌冬至盘算着应该从那笔基金里拨出一部分钱来作为寻人的经费。这样一来,青树自己的生活就能比较有保障不说,找人的时候也不至于因为金钱方面的原因缩手缩脚。
这个事儿他还需要跟程安妮商量一下具体运作方面的事情。凌冬至想了想决定暂时不告诉青树。
“几点的飞机?”凌冬至问他,“我有课的话让庄洲过去送你。”
青树说了时间,又说:“不用麻烦你们,左队长会送我去机场的。”
凌冬至沉默了一霎,试探地问:“你跟左队长关系很好?”
“当然啦。”青树回答的大大咧咧的,“我们不论在工作上配合的很好,在训练场上也配合的非常好。”
凌冬至有点儿纠结要不要告诉他左队长十有八九是个弯的,并且很有可能对青树有那么一点儿想法呢?他觉得自己很有可能是想多了,但是他确实有过这样的猜测,如果假装自己什么也没想到的话……万一事后证明是真的,那他会觉得对不起青树的。
青树又说:“老爷们之间的交情不就是打出来的么?”
凌冬至,“……”
好吧,看样子青树是个直的。他是不是可以放心一点儿了呢?
青树洋洋得意地说:“真动手的话,左队长打不过我。单说体能,你哥能甩他几条街去。根本不是对手,哈哈。”
凌冬至默默擦一把汗,他还是决定什么都不说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正好满百章,送一章小番外给大家做福利吧~
番外小鱼,小鱼(二)
“长山,长山。”
小鱼爸不用抬头也知道喊他的是村头老柿树上搭窝的那只山雀,这小家伙脾气急得很,动不动就急三火四的,村里人都学会了慢半拍听它说话。
“怎么了?”小鱼爸低着头摆弄着院子里的干菜,随口问道:“又出什么事了?”
这几天太阳足,小鱼爸又把秋天时候存下来的干菜拿出来翻晒一遍。山里的冬天长,要到四月初才会渐渐暖和起来,除了白菜、土豆和萝卜这一类比较容易储存的菜之外,山里人要靠各种干菜和咸菜来支撑他们度过漫长的冬天。小鱼他们家也一样,入冬之前除了收拾地窖储粮储菜,小鱼妈还挺着大肚子在院子里晾晒了不少干菜。蘑菇、木耳、各种野菜,都是来自大山的慷慨赏赐。
山雀在房檐上蹦蹦跳跳,语气着急的不得了,“荣伯他们到底去哪里了,怎么还没回来?我有急事要找他!”
荣伯是村长,今天轮到他带着村里的另外一个小队去打猎,这会儿应该还在回来的路上。
小鱼爸安抚它说:“马上就回来了,别急。”
山雀急的走来走去,嘴里叽叽喳喳地说:“哎呀,你不知道,这回是真的出事了!从山里飞出来一群山鸦,我听它们说,这些天它们总是感觉头晕目眩的,睡觉也睡不安稳。只怕山里要出大事了!”
小鱼爸正翻弄干蘑菇的手不由得停顿了一下。这几天村子里样的鸡鸭也有些暴躁,还有几只看家护院的狗,也都烦躁得很。问它们又问不出什么来,只说莫名其妙的心慌。这种情形以前也曾经遇到过,但是小鱼爸真的不愿往那个方向去想。
但是身为山神一族的男人,他深知动物们的感官远比人类要敏锐许多。如果他们都感觉到了什么不妥的话,只怕真的是要发生什么大事了。
小鱼爸直起身擦了擦手,抬脚朝着窑洞走去。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小婴儿咯咯咯的笑声和小鱼妈逗弄孩子的温柔的声音。
小鱼爸抿了抿嘴角,推门走了进去。
小小的婴儿睡觉的时间远比清醒的时间长,有趣的是他每次醒来都好像高兴的不得了,喝几口奶也能把他乐的咯咯咯笑个不停。
小鱼妈刚给孩子喂过奶,正小心翼翼地把他竖起来拍后背。小婴儿稚嫩的小脸正对着小鱼爸的方向,粉嫩嫩的小嘴巴咧开着,一脸高兴的样子。小鱼爸明知道这么小的孩子离远一点儿就什么也看不见,还是觉得孩子在冲着他笑。
小鱼爸忍不住叹了口气。
“怎么啦?”小鱼妈转过身,看到他脸上的表情时微微流露出惊讶的表情,“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小鱼爸摇摇头,“现在还不好说。”想了想又补充说:“收拾一下东西,万一真出什么事别临时慌了手脚。我去其他人家那里也叮嘱一声。”
小鱼妈蓦然有些心慌,“他爸……”
小鱼爸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山雀说山里有动静,恐怕真的会有地震。现在具体什么情况还不知道,咱们先做好准备。”
小鱼妈点点头,低头看着怀里的小鱼。刚刚吃饱的小鱼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吧嗒吧嗒小嘴,闭上了眼睛。
小鱼妈忍不住抱紧了孩子。
小鱼爸把娘俩揽进怀里,“别怕,咱们会没事的。”
小鱼妈点点头,眼圈微微泛红。
101、白日梦 ...
青树办好登记手续的时候,凌冬至还没赶过来,庄洲站在稍远一点儿的地方跟左鹤聊天,眼神不时地瞄着大门的方向。他们之前是说一起来送青树,不过凌冬至觉得庄洲从郊区赶回城里接他再一起去机场有点儿绕,就让他忙完了自己去机场,然后他们在机场碰头。结果搞到现在青树都快要进安检了,凌冬至的人影都还没看见。
左鹤看了看时间,很有经验地得出了结论,“肯定是堵车了。”
青树稍稍有些遗憾,不过还是安慰庄洲说,“没赶过来也没事,反正再过两个月我就回来了。”有了左鹤的帮忙,他争取到一个夏季特训的名额还是不成问题的。
庄洲在心里阴暗地吐槽,谁着急啊。真是的,老子巴不得冬至赶不过来呢。
自从见到这个不知是真是假的堂哥之后,庄洲觉得凌冬至在他身上投注了太多的注意力了,已经快要到达他忍受的极限了。尤其这个不着调的家伙还想着怂恿凌冬至弄出个孩子来,简直是叔可忍婶不可忍。
还好凌冬至最后没同意。
说起来自己还真是白糟心了一场。庄洲想到这里的时候,觉得心里更憋屈了。这种大舅哥急着把带颜色的帽子往自己脑袋上扣的感觉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他可不相信青树说的话,一个熊孩子能满足他对于那个已经败落的部族的光复梦想吗?有了第一个,难道他不会怂恿他们弄出第二个、甚至第三个吗?
所以这件事越分析就越是不可原谅!
左鹤出去接电话,青树终于找到机会跟庄洲单独聊聊,于是拽着他走到一个相对清静的角落,主动开口道歉,“那天在电话里说的不清楚,今天我再补充两句。总之这件事我不该提。但是请你相信,我绝对没有勉强冬至去做什么的意思。”
这话不好回答。庄洲又不想说出“没关系”之类的违心的话,于是呆着一张脸看着他,心说你想勉强就勉强啦?我家冬至是那么好勉强的吗?
青树见他不吭声,略略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他心里其实一直有点儿看庄洲不顺眼,好容易找到一个弟弟,还没捂热乎就发现居然是个弯的,这和他的预想差距太大,心里难免会有点儿落差。他又不能把火气撒在弟弟头上,所以对庄洲有点儿怨气实在太正常。但看不顺眼是一回事儿,他并没想着要把人家给搅和黄了。
气氛有点儿尴尬,青树不由得叹了口气,“那天冬至跟我说,就算以后有孩子,也不会让孩子背上负担长大。我这些天一直在想或许他是对的,我们这一族的人都活的太累了,多少年一直东躲西藏的,对外面的世界既抱有憧憬,同时又充满戒备。如果没有了那种古怪的血脉,或许大家都能活的轻松一些。”
一个部族要想顺利地延续下去,到底需要多少人他不知道。但他知道仅凭几个人、十几个人、几十个人是绝对不可能的。
从一开始,他的构想就是一场白日梦。
庄洲忍不住问他,“那你还接着找你们的族人吗?”
“找。”青树回答的斩钉截铁,“必须找,就算这个种族最终会消失,但在它消失之前,我还是希望所有活着的人都能活的好好的。”
庄洲理解不了这种“族人就是亲人”的感情,不过青树这种执着的劲头还是让人微微动容。在这个世界上,总会有一些人会主动地承担起除了自己之外的责任,会把自己的存在放在一个很小的位置上,去关注更多的人。这种胸怀或者与青树曾经的经历相关,或者是他的职业赋予他的使命感。庄洲自认不是这种人,他的冬至也不是。
对于这个曾经破坏他家庭和睦的家伙,庄洲头一次生出了一种钦佩的感觉。
庄洲拍了拍他的肩膀,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正经了起来,“如果有什么是我能帮上忙的,你尽管开口。冬至的亲人,对我来说不是外人。”
青树看了他一会儿,点点头。
左鹤打完电话回来,拉着青树嘱咐工作上的事。庄洲有些顾虑他们的话题,觉得自己还是不听比较好,就借口打电话走开几步。
大概离得远了,庄洲忽然觉得自己好像看清了一些什么东西。左鹤看着青树时的眼神,和记忆中他看凌冬至的眼神微妙地重合在一起。庄洲有些疑惑这人到底清楚不清楚自己面对的人是哪一个?
庄洲琢磨了一会儿,又觉得自己有点儿吃饱了撑的胡思乱想。左鹤是个非常理智的人,不会因为对某个人有了好感就要死要活,感情这种东西在他心里的分量只怕还没有抓住一个罪犯来的实在。他的那点儿好感很有可能至始至终也只是好感。
凌冬至紧赶慢赶地赶到机场时,青树已经要进安检了。两个人只来得及匆匆忙忙相互嘱咐了几句就不得不挥手告别,还好再过两个月他还能回来,而且还能在滨海呆足半年。
凌冬至不放心地追问左鹤,“左队长,我哥真的能争取到过来培训的资格吗?”
“我不能说百分之百。” 左鹤想了想,“不过,没有什么特殊情况的话,应该是跑不了他一个名额的。邀请函由这边发,我们完全可以用之前曾经合作过的理由直接点名要人。”
凌冬至还是不太放心,“那你会跟那边提名让我哥过来么?”
左鹤失笑,“怎么你这么不放心我?”
凌冬至忙说:“哪能呢,我这不是关心则乱么。嗳,这会儿我哥也不在场,你直截了当的跟我说说我哥他工作表现到底怎么样吧。你尽管放心,我绝对不会暗地里传小话,再到我哥那里去说你什么的。”
左鹤富有穿透力的目光在他的脸上扫来扫去,像要分辨两个人五官上的细微不同,“你哥哥跟你一样富有观察力,办案的时候往往能够发现最细微的线索。头脑冷静、性格沉稳、身手也非常好。”
凌冬至高兴了,“是真心话吗?”
左鹤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绝对真心。”
旁边的庄洲皱了皱眉,单纯听他们俩人的对话好像完全没有问题,但是搭配上左鹤别有深意的目光怎么看着就那么别扭了呢?这货该不会对凌冬至还有什么想法吧?他家冬至有时候精明的很,有时候又傻头傻脑的,真让人不放心。
凌冬至不了解他们这个行当,往停车场走的时候忍不住又问了一个不着调的问题,“你们系统内部人员调动……难办不?”
左鹤无言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