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很快就转为了妥帖而客套的笑,“谢公子所求的,就是盐引?”
毕竟盐引,比起一块可以牟利无数的盐场来说,实在是算不得什么。
“暗地里的银钱,自然比不得明面上的,而大人身居高位,站得太高,自然是比不得咱们这样的人物,手中银钱自有来路。”
“所以在下思来想去,才会想和大人做这桩交易。”
……
一直到那个世家子离开很久,高阳将方才那张油纸放在桌案上许久,皱着眉头,还在思忖着这件事。
高阳行事一向都谨慎,虽然这件事看着并无什么异常,但他还是觉得说不得是有诈,所以先是吩咐人前往荣县查探虚实,然后就是溯及这位谢熔的生平,还有现在整个江南,还能不能买到粗盐。
一旁的管事的连忙领命而去,虽然已经是夜中,但是因为高阳还未入寝,整个刺史府上下都是灯火通明。
高阳自然是没想过将那个世家子抓起来严加拷打的,让他不想吐出来也得吐出来,但是又怕当真问不出个结果来,反而误了大事,这件事毕竟是事关重大,还是稳住那个谢熔为好。
话虽如此,但是一想到和这个人闹了千金台,偏偏手中有捏着筹码,自己不得动分毫,高阳还是难免心中有些郁气。
况且方才那个谢熔,面上是一副恭恭敬敬的样子,但是话里话外却又听不出什么谦逊,就连装都怠于,高阳自从执掌整个芜州以来,什么时候有人敢这么和他说话?
若是旁人,高阳自然是要好好折磨一番,带入私牢之中,让人半死不活地求饶,但是这个人手中却又握了个不得了的消息,关系到他日后的仕途,说不定就是能从此平步青云了,叶氏和六皇子对着自己也能更为看重。
哪怕这件事还并不能确定真伪,但是只要还有这个可能,这个谢熔,就动不得。
整个芜州,还没出过自己想动,但是动不了的人物。
高阳目光阴鸷,缓缓转着自己手指上的扳指,许久了才吩咐站在一旁的管家,吩咐道:“去,将之前那个给本官带过来。”
管家一时有些没听懂,怕理解错了高阳的意思,凑近了,佝偻着身子小声问道:“不知道大人说的是……”
高阳原本就有郁气在心,此时听到管家这么不伶俐,踹了一脚在他的心窝,“一个个的人话都听不懂,本官养你们这群废物到底有什么用?自然是前些时候的那个硬骨头,今日本官亲自调-教调-教!”
管家连心窝都不敢捂,连连应声,“小的知晓,小的知晓了,小的现在就将人带过来。”
刺史府上下风声鹤唳,在旁伺候的仆役都是知晓大人今日生了一通闷气,但是偏偏却又没有发作,只是憋着,但若是谁惹了大人不快,多半就是要吃些苦头的。
刺史府上下哪有人不知道高阳的脾性,所以此时皆是垂首缩尾,生怕哪里惹了刺史大人不快。
而驶出刺史府的马车之中,明楹正在拨弄着小几上的烛灯。
她好似有些百无聊赖,手指戳着烛灯下的莲花台,傅怀砚在旁看着她的动作,手臂环在胸前,半晌了才问:“……皇妹方才不是说很累?”
他手撑在小桌上,“孤瞧着,倒也谈不上是很累。”
明楹的手收回去,因为想到方才的事情,虽然灯光晦暗,但是耳廓上还是忍不住爬上一点儿绯意。
“傅怀砚,”明楹唤他名字,“你怎么这么过分!”
她试图和他讲道理,“明明就很累,而且你那么久都没好,让我帮你又说我还不够累,你还想怎么个累法?”
傅怀砚倚着车壁,双手环胸,有点儿懒散地看她,“嗯?皇妹不知道吗,怎么个累法。”
他稍稍凑近了些,看着明楹此时的耳廓,手指碰上去,很轻地摩挲了下。
谈不上是很暧昧,顺着摸到了她耳下垂着的白玉耳铛。
因为他的触碰,耳铛正在很轻微的颤动,极好的水色在灯下显出氤氲的色泽。
马车车壁之上,能看到他们此时交缠的影子。
“怎么办啊杳杳。”他俯身靠近明楹,声音之中带着一点儿戏谑,“孤现在都还没做什么呢,耳朵就红成这样。”
“以后怎么办?”
他凑得有点儿太近了,身上的香味铺天盖地而来,明楹忍不住想到之前他们在屋中做的事情,甚至感觉此时自己手指都烫了一下。
她抬手推了推他,正色告诫道:“皇兄,你不能总想着这些事。君王从此不早朝,是昏君所为。”
她声音很小,努力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好似当真是在劝诫误入歧途的人回头是岸。
明楹的手抵在他的肩侧,傅怀砚抬了一下唇畔,顺着她的手腕朝着自己使了一点儿力气,明楹倏然落入他的怀中。
“君王从此不早朝。”傅怀砚重复了一下她方才的话,“那杳杳知不知道上一句是什么?”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明楹自然知晓。
她手指蜷缩了一下,感觉到自己的喉间也紧了一下,没应声,然后就听到他在这个时候低笑着开口。
“没坐实的罪名,孤可不认。”
作者有话说: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白居易
最近在调作息加上生理期,真的很抱歉啦宝贝们,原谅我现在这个风干小鱼卷吧・v・
本章红包~
第77章
此时的马车之中, 明楹能听到烛火噼里啪啦的声音。
她落在傅怀砚怀中,额头抵着他的胸膛,想了想然后小声唤他:“皇兄。”
傅怀砚嗯了声。
明楹起身, 抬眼看他, 此时漆黑而莹亮的瞳仁看着他, 连退避都没有,就这么看着他。
她的眼睛生得极为出挑,寻常的时候,也带着一层淡淡的水雾, 看着好似初生的狸奴,又像是莹润的珀石。
明楹手撑在傅怀砚身边, “……今天不行。”
傅怀砚还以为她此时这样郑重其事到底是为了什么,待听到她的话以后,也凑近问她, “嗯?孤在杳杳眼中, 看着有这么着急么?”
逼仄的车厢之中, 傅怀砚俯身下来, 阴影也随之覆了下来。
明楹都不知道他是怎么开口问出这种话的,半晌了都没说话, 然后才勾了一下他的小指,避而不答道:“反正今天不行。”
傅怀砚瞧着她现在的样子,忍不住捏了一下她的脸, 逼问道:“为什么?”
明楹抬手在他的面前,回道:“今天已经很累了。”
她抬眼看傅怀砚此时倒是神清气爽的样子,忍不住又认真道:“当真很累。所以我想了想, 还是改日再说。”
“有这么累?”傅怀砚抬手揉着她的手指, “别担心, 这次皇妹又不用受累。”
他的手指顺着明楹的指腹往手背碰去,明楹想到那日东宫的境况,即便他说是不累,但到时候必然不可能当真一点都不受累。
她看着他,犹豫了一下,才问:“你这才刚……皇兄就不需要养精蓄锐,修养一番吗?”
傅怀砚听她这话实在是有点儿忍不住,低声笑了许久,想着方才大概是当真把她累着了,很是好商量地回:“修养?这的确倒是不需要。不过皇妹都这么累了,还能为孤考虑,既然这样,那便明日吧。”
明楹小声哼了下,然后看着他道:“明日?皇兄方才还问我,你这哪里像是不着急的样子。”
傅怀砚点了点头,然后低眼看明楹,“方才随便问问的,杳杳当真了?”
他这话说得理所当然,好似根本不知道羞耻两个字怎么写。
他手指顺着扣住明楹的下颔,吻了下,然后靠近在她的耳边。
“况且这么些时日孤是怎么过来的,杳杳不知晓?”
温热的气息拂落在她的颈侧。
好似是一根布满绒毛的鸟羽,轻轻地触碰在她的肌肤之上。
“孤的自制力算不得很强。所以――”
“忍得,有点辛苦。”
明楹因为他此时的话,幅度很轻地缩了下,她抬眼看向傅怀砚,小声回道:“……那便明日?”
说这话的时候,多少都有点大义凛然,视死如归的意思了。
傅怀砚唇畔稍稍抬了下,嗯了声,面色倒是平淡无波。
只是明楹还是能感觉到,他此时倏而变得晦暗的瞳仁,好似压着惊涛,又好似带着山雨欲来的天色。
大概之前,当真是忍了很久。
恰在此时,马车从行驶之中停下,马车车夫拉紧缰绳,看着面前的景象,声音之中好似带些些许惊慌,“东家。前面好像是出现了一点儿状况。”
每次与傅怀砚靠近时,再听到旁人说话,明楹都会生出一点儿羞耻心。
她怕被旁人发现端倪,此时连忙应声,“怎么了?”
车夫声音压得有点儿低,他仔细瞧了瞧面前的景象,“小的听到了点动静,前面的巷子里,好像是有人在……行凶。”
明楹听得有点儿诧异,她下意识抬眼看向傅怀砚,与他对视了一眼。
傅怀砚从刚才开始,视线就一直都没有从她身上离开。
昏暗的灯火之中,他仿若凡尘俗扰都不曾涉及,只是敛眉看她。
这里毕竟是芜州,是江南三城之一,向来以富庶为名,即便是芜州刺史行事不端,但是明面上都是一片繁荣祥和,也不应当出现什么逞凶斗恶的事情。
明楹很快出声问道:“行凶?”
车夫点了点头,“是。这里靠近平康坊,所以小的估摸着,应当是千金台的人,其实也不算是少见。毕竟那里面的打手,也都不是吃白饭的,若是有什么赌徒是拿不出钱的,又或者是在其中闹事的,事后被拖出来教训也是常有的事情。”
车夫似乎是仔细分辨了一下前面小巷子里面传出来的声音,对着车厢之内问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两位东家应当不是芜州人吧?惹上这些人都没有什么好处的,就算是本地的商贾都不愿意与他们有什么过节,所以小的是想着……要不要绕道行驶?”
车夫其实也就是这么一问,毕竟但凡是个脑子正常些的,都会这些事避之不及。
谁会想要与这最鱼龙混杂的千金台扯上关联,更何况这两个人还不是芜州人士,就算是家中有些家底,但是强龙不压地头蛇,这个道理,大家也都知晓。
所以车夫虽说是这么问了,但是其实已经准备好转向了。
然后就听到车厢之中传来应声,“无妨。往前走吧。”
车夫登时疑心自己是听错了,手中的缰绳都险些掉在地上,他愣怔了许久,才实在忍不住回问道:“往前?东家方才听到小的说的话了吗?”
“无事。往前就好。”
车夫还想着再劝,但是听到车厢之中的人似乎并没有准备转圜的意思,琢磨了下,倒也没有再出声,只是默不作声地重新握紧缰绳。
其实也是,毕竟这千金台教训人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一辆过路的马车而已,那群人也未必想要多生事端,而从这里开始绕路回去的话,免不得要多费上小半个钟头。
车夫估摸着是这位东家应当是这个打算,况且这两位东家是初到芜州,怎么也不可能与千金台的那伙人起了什么过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