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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陶桃的故事1

宴亭录(1V1古言)双C 闲雨 6207 2024-06-30 14:36

  秦惜晚蹲下身,看着面前衣衫褴褛的小女孩。

  “从今往后,你就跟着我吧。”

  小女孩眨巴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小嘴里含着秦惜晚给她的饴糖,用力点了点头,满脸喜色地说:“太好了,姐姐这么漂亮,就像天上的神女一样,我能服侍姐姐,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

  秦惜晚忍不住笑了起来,“别瞎说,我跟你娘年纪差不多,哪里能叫姐姐!你也不用服侍我,我让你跟着我,是要收你做徒弟的。”

  “收我做徒弟?”

  “是啊,你跟着我,学好了本事,以后就不会再有坏人欺负你。”

  小女孩咂吮着嘴里的饴糖,疑惑地说:“可是我什么都不懂,能学什么?”

  “偃术、机关术、剑术,都是我青宴山所长,我瞧你根骨和资质都不错,这几样本事你都是可以修习的。”

  “听起来都很厉害,”小女孩有点拿不定主意,“那您觉得我适合哪个呢?”

  “这要看你自己的兴趣,”秦惜晚正色道,“不过无论哪一门本事,你既然选定了,就必须日复一日刻苦精修,你需记住,没有坚定的意志和吃苦的决心,是成不了事的。”

  “这样啊,那我想想……”小女孩吞了吞口水,犹豫着说:“吃苦我是不怕的,但是做人偶和机关,听起来好像有点枯燥,我娘说我从小就坐不住,这两样我怕我学不会。”

  “那剑术呢?”秦惜晚和蔼地问她。

  “我不怎么喜欢打打杀杀,”小女孩面露苦色,“主要是我……我见血就怕。”

  秦惜晚也有些为难,这孩子过世的母亲与她颇有渊源,她辗转收到她母亲托人送来的消息后,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个流落在市集坊间的孩子,难道说真把她带回青宴山做一个普通的侍女?

  她再次打量了一下身量尚幼的女孩。

  小姑娘八岁左右,并没有因家境落魄而耽误了生长,看起来颇为健康,比起同龄孩子还高出少许,四肢细长,身骨匀停,小脸蛋红扑扑肉乎乎,下颌却收成个美人尖,一双桃花眼睁得圆圆,刷子似的睫毛又黑又亮,瞳仁里头汪着清澈水光,透着一股明丽鲜活的机灵劲儿。

  秦惜晚迟疑片刻,方道:“那……我青宴山还有一门绝学名魅术,你可愿修习?”

  “媚术?”小女孩舔了舔唇角的糖粒子,头却摇得似拨浪鼓,“那不是我娘口中那些狐媚子勾人的把戏?我不学。”

  “魅术者,魅心也,人心万象,幻生幻灭,”秦惜晚试着解释,“贪嗔痴慢疑,人心妄念不可穷尽,比比皆是弱点,化这些弱点为己所用,便能拥有无往不利的力量,所以——魅术实乃控心之术。”

  小女孩眼睛顿时一亮,“控心之术?哇!这是真的厉害!”

  秦惜晚颔首,“人有七情六欲,你刚说的那种不过只针对色,欲,只能称之为低等的妖媚之术,实则魅术包罗万象,移魂之法,摄心之技,乃至相术、咒术、幻术,无不在其中……”

  “那我就学这个吧,”小女孩摸索着腰间一个小布囊,两根手指头探进去,没一会儿捻出一粒炒黄豆丢进嘴里,“不过听您说的有些复杂,您觉得我能学会么?”

  “魅术入门并不算难,多讲求以形入术,魅术精深者,往往不是极美,便是极丑,能一眼给人留下深刻印象,施术可事半功倍。”秦惜晚微微一笑,“你长得很美,人也机灵,当然学得会,但要精通就不容易了,说起来连我也只是懂些皮毛而已,所以我也不太有把握能教会你。”

  她顿了一顿,“你若果真要学这个,我只能领你入门,我师傅过世前曾留下一本《魅经》,你若拜我为师,我可将这本《魅经》传与你,能不能学好魅术,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小女孩不再犹豫,后退两步,咚的一声跪倒在地,“陶桃叩见师傅!师傅放心,陶桃入门后,一定精修苦练,将《魅经》发扬光大,绝不辜负师傅和师祖期望!”

  秦惜晚递给她一枚玉佩,点头笑道:“好,这玉佩你拿去换了钱,该交割的就交割,两个时辰后,我在城外那株老槐树下等你。”

  陶桃一路小跑,溜进市坊中一间食肆后院的柴房,将自己的几件破旧衣物打了个包,蹑手蹑脚出了柴房,想了想,又猫着腰摸进后厨。

  她打开放炒黄豆粒子的瓦罐,正要伸手去拿,“啪”的一声,一根柳条抽到手背上,她手中一把黄豆粒子顿时哗啦啦撒了一地。

  “小丫头,厨忙的时候死哪去了?”说话的是食肆的主人,“该干的活儿不干,整天就知道偷吃!”

  陶桃疼得泪珠子在眼眶里乱转,却将小胸脯一挺,“我整天要干那么多活儿,你又不给我饭吃,工钱也一个铜板不给,我不偷吃,难道饿死?”

  食肆主人冷笑一声,“饿死?别打量我不知道,有人拿了厨房的好东西喂你,不然你能长这么多肉?”

  陶桃一口咬死,“就是我自己偷的!谁也没拿东西给我吃过!这都是我该拿的,不是我,你的生意能这么好?那道槐叶淘,若不是我建议吴妈妈和面时加入槐叶汁,面条切细,煮熟后放入井水冰一冰,拿出来一拌能这么好吃?还有那道蟹酿橙,也是我提议说把蟹肉剥壳,放进挖空的橙子里蒸,还有——”

  “停!打住,”食肆主人皮笑肉不笑道,“这么说,你今天就去给我想一道小食来,好的话,今天允你吃晚饭。”

  陶桃“呸”了一声,轻蔑地说:“我不稀罕!我马上要上青宴山,跟着仙女学本事去啦,我以后会变得很厉害,你虽整天使唤我打骂我,也不给我饭吃,不过总算收留了我,姑娘我就放你一马,今后不与你为难。”

  “好大的口气,原来有新去处了,那青宴山是个什么玩意儿?我怕么?”食肆主人啧啧两声,扬了扬手中柳条,“要走可以,把你这两年的食宿费留下。”

  “我哪儿来的钱?你别欺人太甚!”陶桃抱着头往外跑,一头撞进一个宽厚的怀抱。

  “吴妈妈!”她喊一声,赶紧缩进厨娘的怀里。

  吴妈妈摸了摸小女孩的头,瞥一眼食肆主人,淡淡道,“放她走吧,多少钱,从我工钱里扣便是。”

  食肆主人冷笑两声,丢掉柳条去了前堂。

  吴妈妈一声不响把陶桃拉进厨房,从橱柜里托出几张荷叶饼放在油纸上,又去翻捡腌肉。

  陶桃瞪着荷叶饼挣扎了一番,终于道:“我不要了,吴妈妈,我上了青宴山,今后就不缺吃的了,免得他回头发现了又叨唠您,我……我就想要两把炒豆粒子,路上混嘴儿。”

  吴妈妈手一顿,“今天就要走吗?”

  陶桃点头,拉了拉吴妈妈的袖子,悄声说:“我有师傅给我的钱,只是不想给他。”

  她把秦惜晚给她换钱的玉佩塞进吴妈妈手里,“您拿这个换了钱,自己开一家食肆,您手艺这么好,何苦在这儿受气。”

  吴妈妈收了玉佩放进怀里,又摸了摸她的头,叹了一声,摘了她腰间的布囊去给她装豆粒子。

  “……玉佩我给你收着,你若是在那个什么青宴山过得不好,还回来找我。”

  陶桃一张小脸上露出憧憬之意,“吴妈妈放心,仙女姐姐,哦不,我师傅很好的,她会教我很厉害的本事。”

  她拉了拉背上的破包袱,扯了扯衣摆,“那我去找师傅了,等我有空了,就下山来看您。”

  “既这么着,就好生学本事,”吴妈妈把满当当的布囊递给她,叮嘱道,“不要偷懒,不学成就不要来看我。”

  “好。”陶桃应了,踌躇满志地别了吴妈妈,出了厨房。

  她站在院子里,抬头眯起眼睛往远处眺望。

  午后天光明澈,天边白云下,远处重山隐隐现出一带青绿灰影,浮在空中,飘飘渺渺,要天气很好的时候才看得见。

  那是她从未踏足过的地方,但她知道,那里浅翠浓青,水韵风澄,一定很美。

  哎呀,今天可真是个好天气呢!

  太阳很快落下去了。

  刺骨腥寒的山风夹着怪异的呜咽声一阵阵地吹来,过了一片厚厚的黑色针叶林,方才止住了势头,只在黑暗的天地间悄无声息地浮荡着。

  “呲”的一声,黑暗中亮起一点火光,很快火苗窜进火堆里变成了大火,橙亮刺眼的光肆意跳跃,四散窝在这片空地上的妖物们纷纷惊恐地望过来,待看见是白日里那只小狐妖在点火,妖心下俱是鄙夷,起身寻了更远的地方蜷缩下来。

  沧澜妖域里的妖,没听说过哪只是吃熟肉的,妖就该生啖活嚼,像妖域外那些人类一般把肉烤熟了吃,哪里还配做一只妖!

  再说,哪有狐妖长这么胖的!这里的雌性狐妖,哪个不是身条纤细,浑身上下没几两肉,若是撕了吞进口中,都不够塞牙缝。

  众妖口中的“胖狐妖”这会儿已经在火上架起了几串生肉,手法娴熟地刷上蜂蜜和调料,不一会儿,肉串滋滋冒出油来,恼人的香味飘散开,众妖忙不迭起身,挪得更远。

  那烤肉的狐妖确实比这孔针山上的狐妖多长了不少肉,圆圆的肩头,鼓鼓的胸脯,不停翻转着肉串的手腕连着一截小臂丰腻脂滑,看上去倒比火上的肉串可口许多。

  她旁若无妖地摸出腰囊里一个小瓶子,往肉串上撒着气味怪异的粉末。

  “这也是“死心塌地”药粉吗?其实你不用再撒了,我吃了你的东西,从此都死心塌地跟着你啦。”胖狐妖身边的一只衢鸟妖盯着她手上的肉串,垂涎地咽着口水。

  “不是,”胖狐妖道,“这是藿香粉,撒了这个滋味更妙。”

  “哦,那你刚刚还没讲完,你后来去看吴妈妈了吗?”衢鸟妖问道,又提醒她,“你的尾巴要烧着了。”

  胖狐妖闻言大惊,回头一看,赶紧丢了瓶子把狐尾上的火星吹灭,小心地把毛绒绒的一大簇银色狐毛拢到身后。

  哎,拖着这假尾巴真是太不方便了,然而没有这假狐尾,就没法在这沧湳妖域里混下去,现下还是得小心对待它。

  “就是没有啊……”假狐妖右手整理完尾巴,重新把左手捏的肉串放到火上,一边烤一边说:“吴妈妈说我要学成后才准去找她,我学到如今,魅术也只算入门水准,哪里有脸去找她!”

  她说完,又摸出一个小瓶子,仔细地把里头的粉末撒在肉串上。

  “这又是什么药粉?”肉串上金黄色的油滴下来,火燃得更旺,将小鸟妖头上未褪完的羽毛和长长的鸟尾映得五光十色。

  假狐妖一脸惋惜地回答,“不是药粉,是孜然粉,我也就剩这么一点了,今日便宜了你这小妖。”

  “闻着好奇怪。”小鸟妖吸了吸鼻子。为了分散对肉串的渴望,它又问道:“为什么你学了这么久,魅术还只刚入门?”

  假狐妖本不欲作答,奈何她白日里不小心把撒了“有问必答”和“真心实意”药粉的肉饼错吃了,这会儿不回答浑身烧得慌,于是只得无可奈何地哀叹一声。

  “万丈深渊终有底,唯有人心不可量。看透人心,掌控人心,哪里是件容易的事!更何况,师傅传给我的那本《魅经》,只有前几页上有字,后头的,全部都是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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