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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零章

绿光与无梦之夜 苍远 9122 2024-06-30 14:55

  你相信过那些神秘的东西吗?神话、巫术、塔罗牌、卜卦……这些东西可不可信都已经是无聊的老话题了。

  我知道某种东西,那对绝大多数人来说,大概也就像我列举的那几项一样,现代科学无法探测,无可证明,但我能像那些有阴阳眼的人说鬼一样告诉你那并不是什么怪力乱神的东西,我有证据,就在我的身体里,我和它有着连结。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它,是神、是某种能量、还是以人类的文字无法给出称呼的东西。

  有人因其重生、有人因其受苦。

  我不知道我属于哪一种,或许都有。

  这个东西……不行,不能老是这个东西、那个东西的叫,事实上人们有给他一个名字,但是每次说出这个词总让人有种莫名的尷尬,大概就像是你上班时对你的同事叫你线上游戏里的暱称一样,不过这个称呼是我们一致认为最符合它的。

  「绿光」

  别嫌弃这个名字不够有气氛,因为如果你看过,你也会觉得很贴切。

  ……但我希望你永远不会有见识到绿光的一天。

  ※

  绿色的天空、诡异的风景和空无一人的街道,这已经不是黎一第一次做这么梦了,或许是第二次,也可能是第三次,前几次的记忆有些模糊,但他知道这些景象并不是全然的陌生。大多时候人在做梦时,不管四周的一切多么超现实,他都不会意识到自己在梦境里,不过这时的黎一很清楚自己肯定不是身在现实世界,像是灵魂出窍,虽然他依旧能看见自己的手脚,但他有种自己的肉体似乎被丢在什么很远的地方的奇妙感觉。

  黎一抬起头,这个梦里的一切都不怎么让人舒服,天空是奇怪的绿色,很不像任何色光或色料能够呈现的绿色(他甚至怀疑那不是绿色),那片绿色像是有生命似的,有种脉动,有什么在其中飘忽不定,看久了会让他晕眩想吐;而风景也是令人难以解释的那种,要是想用一个词汇来形容这儿的景色的话,那肯定是「破碎」。

  这里有着破碎的风景,高大的龙眼树、玻璃帷幕大楼、水田和老公寓全都紧密的存在在四周,毫无逻辑,像是一幅杂乱的拼贴画。

  真是让人不适的梦啊──黎一这么想着。

  他佇立的原地,不知道何去何从,他从来没有做过这么让他不知如何是好的梦,或许他可以迫使自己醒来,但总有种就算醒后再次入睡还是会回到这里,而最后他决定选定一个方向开始前进。

  走着走着,他经过了一段像是欧洲村庄小径的道路,来到了阴暗狭窄的防火巷,接着出了巷口,看到了一座红色并有着拱形设计的大桥,他走上了桥,桥上虽然有着许多车辆,但它们都是静止不动的,从车窗看进去也没有人。

  这座桥不算长但也不短,他花了好一阵子才走下桥,桥下接的是一条约五米宽的柏油路,路的两侧则是宽广的稻田,他感觉到四周变亮也变热了,还吹来了徐徐的微风,看向道路的前方,一个人影朝他走近,那是他在梦里遇到的第一个人,那是个穿着素雅洋装的少女,一头黑色长发没什么造型过,随意的披在肩上,她踏着轻快的步伐小跑着朝他过来,最后少女停在了他面前,绽开稚嫩且灿烂笑荣,朝他说道:

  「今天下午数学课的小考取消了。」

  黎一不明白少女为何要对自己说这些,正当他想开口说些什么时,少女又自顾自地继续说话。

  「礼拜六要来喔,不然以后我们就很难再聚在一起了。」

  来什么?少女上句不对下文的话让黎一一头雾水。

  「我跟你说喔,小一──」

  碰!

  少女的话被一声巨响打断,伴随着这声响,黎一看到的是女孩的头部被什么东西击中的画面,她的脸部凹陷扭曲变得和她那头长发一般漆黑,纤细的身体倒在地上,脸上那抹黑迅速的扩散到整个身体,她的身体像是瞬间被烧焦一样变成一团纯黑的物体,然后逐渐像倒塌的沙堡一样散了一地,最后像被地面吸收似的消失了。

  目睹了这个景象的黎一有些错愕,「这是个噩梦吗?」他不禁这样想,他转头四处查看,想知道少女究竟是被什么东西击中,结果他看到了有人站在他身后的远处,手上拿着一把大概是枪的东西,但他也只能看到这么多了。

  碰!

  又一声巨响,黎一感觉到强烈的绿光和衝击撞在自己的脸上,他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他的视觉被刺眼强势的一抹绿色霸佔。

  这阵绿光来的很快,去得也很快,当他再度恢復视觉的时候,他看到的是一个再熟悉不过的画面──他房间里的天花板,很明显他已经从梦里惊醒了。

  是被杀死了吗?黎一眨了眨眼睛,似乎是那道绿光还在他眼前,惹得他双眼发酸。

  黎一恍神了一会儿,才发现了从窗帘缝隙透进来的阳光。现在已经天亮了,伸手拿起手机,萤幕上头写着9:43,接着他瞥见了袖口处的某个东西。

  肯定是因为这个才会做那种恶梦──黎一心中碎念着。

  绿色的天空、绿色的光、绿色……他恨死绿色了。一边埋怨着,黎一一边爬下床,他本想再躺一下,但他晚点有重要的事,他可没办法放下焦虑舒适地躺在床上。

  ※

  2022年的5月28日下午三点,台湾的气候本就闷热,以月份上来说虽还不到夏季,但强烈的阳光和高温却已不饶人。

  这里是一处不怎么热闹的街道,工厂与铁皮屋林立,加上尚未到人们上下班的时间,所以除了偶尔有进出工厂的货车外路上几乎没有什么东西在移动,这条路上每个平日差不多都是这样的光景,十分的无聊,但就算只是这样一条街道,偶尔还是会有客人来访。

  一辆掛着红字车牌的黑色轿车在路边停了下来,一名男子下了车,那人染着一头灰蓝色的头发,发型看上去有被认真打理过,身上穿了件薄款的休间西装,手上掛着看起来很有设计感的手錶和饰品,整个人跟这条满是工厂及老旧公寓的街区格格不入。

  男子关上了车门,拿出了手机,点开了通讯软体上某人传给他的图片,图片是一张google的截图,一串地址和地图,上头写着「新北市新庄区安泰北路151号」。他看了看四周,找寻着符合的门牌,最后在一栋透天厝前方。透天厝的铁捲门大开,他想看看里头,却被停在门口的黑色休旅车挡住了视线,他在门口停留了几秒,才决定走进去。

  他往里头走,看到了成堆的黑色箱子和掛满电线和杂物的架子,看上去相当杂乱,也没看见有人在,于是开始犹豫是否继续走。

  「请问是要找罗哥吗?他今天不会来喔。」

  某人的声音从里头传了出来,然后才见到一个人影从堆的约有两米高的箱子后走出来,那是个长相秀气的青年,他身高不高,脑后扎着马尾,要不是他的嗓音,不然或许第一眼会让人认错性别。青年朝他走来,问道:「有什么事吗?」

  男子问道:「请问这里有周衍这个人吗?」

  「他现在不在,不过你如果有事要找他,你可以留下电话和姓名,我帮你转告他。」青年从架子上翻出了一叠便条纸和一支印着某个议员候选人选举资讯的原子笔递给他。

  「如果他晚点会来的话,我可以等。」虽然这么说,但男子还是在便条纸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和手机号码,然后递回去。

  「萧黎一,09……」青年复述了一次便条纸上的讯息,问:「……一?萧黎是复姓吗?」

  「不是,姓萧,黎一是名。」男子纠正,并且又问了一次他要找的人是否晚些会出现。

  「也是,现在应该已经很少会拿一二三取名字了。」青年碎唸了一句,才想起眼前的人似乎还问了什么其他的东西:「喔,他啊,他很随兴的,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出现,我不建议你在这里等。」

  「没关係,我不赶时间。」

  「里面很热喔,这边没有冷气。」

  听了对方的话,黎一理解道对方似乎不想让自己留在里面,但他今天可不能就这样回去。

  「如果你不方便让我在里面,我可以在门口等。」黎一说完,就转身走了出去。

  盯着黎一站在门口的身影思索了一会儿,青年叹了口气,将写着对方资讯的便条纸撕下,折起来塞进口袋,然后拿起了自己放在箱子上的饮料,走到黎一的身后,看着对方佈了一层汗水的后颈,问他:「你不热吗?」

  黎一回答:「还好。」

  事实上黎一被自己身上这件休间西装外套搞得不太好受,五月底的气温实在不适合穿着外套在下午的室外行走,但他现在并不想脱下自己的外套。

  「你不把外套脱掉吗?」

  「不用,没关係。」

  青年仔细的打量这位不速之客,从头发的造型到脚上的皮鞋,最后他的视线停留在那人的左手手腕,那儿有一抹绿色,而且并不是撞伤瘀青时那种偏黄带紫的绿色,是像是鹿角蕨叶子的那样的绿。

  青年问道:「你手上那个是刺青吗?」

  黎一抬手看了一下自己的手腕,回答:「呃……只是不小心沾到东西而已。」

  「喔,我还以为你是因为那个才要来找我的。」青年点了点头,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包菸,抽出了一跟递给对方。

  「哈?」

  「对,抱歉,我刚刚稍微骗了你一下,我就是周衍。」看见对方的脸上浮现了一丝不悦,周衍摆出了一个不是很真诚的抱歉的表情:「别这样看我,谁知道你是不是来找我讨债的,来一根吗?」

  黎一撇开了脸,说:「我不抽菸。」

  「ok,很健康。好了,那我们进去谈谈吧。」

  ※

  那日的夜晚很平静,黎一手头上的工作也刚好都处理完了,巴浩──他养的猫,虎斑纹,一岁大,今天也很难得的安静在沙发上睡觉,连平常在外头横行的改车飆仔们今天好像也在家休息,没在街上肆虐。

  这样一个安静美好的时刻,他应该要倒杯咖啡躺在沙发上看书或电影,但他这时却怎么也放松不下来。

  黎一将左手的袖子捲起至手肘处,露出前臂,他的皮肤上头佈满了绿色斑纹,他不知道自己是生了病还是怎样,这些绿色斑点大约从一个月前开始出现在他的上臂,起初他不以为意,直到那些绿色开始扩散,从本来的一两块半块指甲大小的斑点开始扩大成不规则的纹路,并且数量还开始增加,那可不是瘀青和色素沉淀可以解释的,况且那顏色根本不像是人类身上会自然出现的,那是像植物那样的绿色,简直像是他的皮肤底下长出了绿色的藤蔓。当然他并不是没有去看过医生,从普通的皮肤科诊所检查到医院的切片抽血化验都做过了,所有的检查结果都显示他的身体并无异状。

  虽然身体没有检查出问题,但是这样的情况,他怎么可能就这么安心?即使那些绿斑对他无害,他也不想放任它们每天扩散,那东西已经快蔓延到他的手腕了。

  黎一正陷入烦躁时,他的妹妹正从房间里出来,用不是很温柔的语气关心自己的哥哥:「又在看手?你那个绿绿的到底是怎样啦?」

  「不知道。」黎一将袖子放下,眼不见为净,用平淡的语气说:「反正看去医院检查都说没问题,就这样吧。」

  「喂,真的假的啦!你最好不要是得什么罕见疾病,你死了房贷谁付?」

  「萧薇你现在搬出去,马上。」萧薇并不是他妹妹原本的名字,她名叫萧薇晴,但正如大部分的兄妹一样,友善的互动是不太可能的。

  「兇屁,我是关心你。」薇晴一把拉过她兄长的手,扯高他的袖管,仔细地盯着他那些诡异的绿斑。

  「好看吗?」

  「妈的超噁。」

  黎一把自己的手臂抽了回来,不打算再理会自己的妹妹,走向沙发,用力把自己摔在抱枕堆里,巴浩因为这个动静而吓了一跳,牠快速地弹起来跳下沙发,留黎一一人瘫在里头。

  「欸欸,认真说,我想起来了,我有个朋友之前好像也跟你一样,但他后来好像就没有了。」薇晴再次拉过黎一的手,这次她拿出了手机,将那些绿斑拍成照片。

  黎一没有反抗,消极地想着反正现在不管做什么行动,都不能阻止情况变得更糟,或许下个礼拜自己的脸上也会长满绿斑,再过一个月,他就会变成一个绿种人,然后依旧身体健康的活下去。

  拍完照的薇晴放开了黎一,抱着手机打着讯息走回自己的房间,黎一不认为自己的妹妹能给予自己任何的帮助,但还是在心里默默地称讚了一下试图为自己做点什么的她,不过就一点点。黎一甚至不知不觉的开始想着自己要是得了罕见绝症掛了,留薇晴独自一人该怎么办,但很快的他就开始耻笑这些想法,他觉得自己很白痴,他应该要相信现代医学,现在这个年代就算有治不好的病,基本上也能得知自己出问题了,不会像这样得到一个「一切正常」的结论。

  黎一从沙发上爬起来,走到厨房给自己冲杯咖啡,而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冲咖啡干嘛,他不喜欢晚上喝咖啡,此时也没有想要喝咖啡,最后他发着呆,端着一杯看起来稀到不行的即溶咖啡回到沙发,啜饮着清淡的咖啡,盯着漆黑的电视萤幕。

  不知过了多久,门把转开的声音拉回了黎一飘渺的意识,他望向声音的方向,看到了薇晴正捧着手机,用一种他一看就觉得没好事的表情看着他。

  「怎样?不要用那种脸看我,我是要死了是不是?」黎一没好气的说。

  薇晴小跑着过来,坐到黎一身旁,将手机画面凑到他面前,问:「这是什么意思?」

  手机萤幕上显示着薇晴和某人的对话,薇晴贴给了对方黎一手臂的照片,并问:「你之前是不是也这样?我哥最近手上也出现这个绿绿的。」而对方回了一串删节号表示静默后,打了一句:「节哀。」

  「他叫我节哀是什么意思?」薇晴问道,语气有些着急。

  你不要问我啊,看到这样的回覆我不是会更慌张吗?黎一心中这么想着。

  就在这时,对方又发来了条讯息,写说:「跟你说没用,给我你哥的id,我直接跟他讲。」

  兄妹俩互看了一眼,薇晴什么也没说,直接将黎一的id给了对方,过了几秒才打破沉默,乾笑着说:「他应该是在整我吧?」

  黎一则是又啜了一口咖啡,回覆:「是吧,叫你朋友别开这种缺德玩笑。」

  叮。

  伴随着清脆的铃声,黎一放在一旁桌面上的手机亮起了萤幕,这个动静将好不容易开始轻松些的气氛又瞬间扼杀了。黎一默默地伸手拿起了自己的手机点开刚才跳出的那则讯息,讯息来自语薇晴对话的人,写着「你好,薇晴跟我说了你的事,就是身上出现绿色斑纹的事。」

  黎一点开了对话页面,看着讯息却不知道怎么回覆,不过则讯息很快一则一则的跳了出来。

  「我是认真的,这个还满严重的。」

  「看医生没用。」

  「你去找一个叫周衍的人。」

  「我等等传地址和地图给你。」

  「没骗你。」

  「如果你真的被骗,欢迎找我算帐。」

  「因为你是薇晴的哥哥我才帮你。」

  一连串短句佔满了画面,最后跳出了一张google地图的截图。

  薇晴看着黎一的手机画面,犹豫地问了一句:「你觉得呢?」而黎一只是回了对方一句:「谢谢」

  「你相信他吗?」「先相信看看啊。」「如果他耍你怎么办?」「那就去找他算帐啊,他自己说的。」

  薇晴感到有些意外,虽然她觉得自己的朋友应该不会乱开玩笑,但单看这段文字感觉就是某种民间疗法,她不觉得自己理性、推崇科学实证的兄长会接受这样的建议,但想想她哥能做的检查也都做了,在这种得不到解答的情况下或许也慌了,即使他总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那个人不是你朋友吗?你不信任他?」

  「也不是啦……」

  「啊随便啦,我要先睡了。」说完,黎一将手机塞进口袋里,走到厨房将杯子里难喝的咖啡倒掉,走回房间。

  时间晚了,再焦虑或者是去想自己的决定多白痴也只是增加失眠的可能而已,他躺上了床,将手机插上充电线摆在一旁,那时他瞥见了自己的手腕,他觉得那抹绿色似乎又变得更大了。然后他叹了口气,跟自己说别再想那些了,最后花了一段不短的时间才让自己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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