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巨大的恐惧感深深攫住了她。
岁安只觉自己的心脏被挤压压缩,她窒息不已,喘息困难,忽然间就想起了……想起来那哥哥曾对她说的话:
“小公主,你知道那城门后面有什么吗。”
“有吃人的豺狼虎豹。”
“岁安,你就是那只被吃的兔子。”
“岁安,你会后悔的。”
……
谢珏曾对她说过的话一遍遍回响在耳边。
哥哥说这里有豺狼虎豹。
豺狼虎豹在哪里呢。
她,她……
岁安怔怔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色惨白。
基于求生本能而生的恐惧感令岁安忍不住想要逃离这里,但是……一想到临行前她父皇对她说的话,岁安刚刚刚刚抬起的脚又放下。
她,她不能走。
她不希望周国打仗,不希望周国的人生活在战火里,不希望……有人死去。
父皇和她说过,若是她不乖乖和亲,便会有很多人死……
还有皇兄。
不,不可以。
萧岁安,你,你是周国的公主。
你不能逃。
少女死死咬着唇,唇都被咬破渗出血来时,才把那些恐惧压了下去,
鲜血将少女的唇瓣染得更红。
很疼,但岁安却没有皱眉再哭。
她擦擦眼泪,攥紧手,对着镜里的自己扯着嘴角笑了下。
岁安一身婚嫁喜服,继续坐在镜前,安静地坐着。
似是连呼吸都静了下来,清浅似无。
屋内一片死寂,外头外头声乐震天,丝竹管弦、乐师吟唱之声缓缓飘来。
飘到岁安耳边。
除此之外,似还有诸多宾客的交谈之语。
岁安昨日无意中听到宫女说,因为陈国国君寿宴将近,别国的皇室来此参加宴席祝贺。
那周国呢。
周国会不会也有人来。
若是有人来此,她可以问问皇兄的消息。
就在岁安恍惚垂眸时,外头传来一阵声音。
“周国岁安公主可在此?”
是稍显粗粝的男声。
岁安愣了会,正觉得很是熟悉时,有宫女上前通报。
“公主殿下,一人自称是周国将军,想求见公主殿下。”
听此,岁安倏地站起身,身子一晃差点站立不住倒在地上。
“快,快……”少女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俨然跟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让他进来……”
听此,宫女便领命退下,去外殿传话了。
在那么一瞬间,听到周国将军这四个字,岁安下意识便以为是她皇兄,然而待后面冷静下来稳定心神后,岁安才发现……来的不可能是她皇兄。
那声音不是皇兄,而是她皇兄的属下。
为何皇兄没来呢。
难道……
心里陡生不好预感,岁安浑身发凉之际,赵启走了进来。
“臣赵启参加公主殿下。”赵启跪下参拜,朝岁安行礼。
在别国遇到周国之人,岁安的眼睛一下就红了。
“赵将军你快起来,”岁安忙叫他起来,焦急问,“皇兄呢,我的皇兄呢……”
岁安拖着一身繁重嫁衣走到赵启跟前,长长裙摆曳地:“皇兄怎么不来看我……”
她双眸浸满泪雾,手紧紧抓着赵启手臂,抽抽噎噎地问他。
赵启叹了一口气,眉目间亦满是愁容和不忍。
他偏过头,思忖片刻后,艰难开口:“公主殿下,将军已经,已经……”
赵启这话还没说完,岁安心一沉,面色已然苍白如纸,往后退了好几步,直直撞到了妆台的边角处。
赫然一痛,少女花容失色,脑袋亦是昏沉,不停地问:“兄长怎么了……”
“赵将军,我兄长怎么了……”
“皇兄……”
“皇兄……”
诸多画面闪过岁安脑袋,皇兄的模样,临行前皇兄对她叮嘱的话,他朝她保证……他一定会平安回来的话……
岁安自到陈国来便接连失眠,几日都未睡觉,此刻的脑袋亦是昏昏沉沉,诸多光怪陆离的场景闪过眼前后,她脑子里竟然浮现了谢珏的脸。
岁安忽地一愣,心快速下坠之际,遍体生寒。
岁安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会想到哥哥……
为什么想到哥哥会觉得害怕……
而赵启听到岁安话后眉头紧锁。
他面色沉重,思了片刻后头低了下去,最终还是把这话说了出来:“公主殿下,将军如今被关押在刑部大牢,无法来看公主了。”
轰的一声,似是有惊雷砸下,将岁安方才还混乱的意识砸了个清醒。
仿若迎头一闷棍,岁安头晕目眩,肩膀缩着瑟瑟发抖,半晌才稳住心神,双眸泛红。
“父皇,父皇明明答应我,只要,只要我去陈国和亲,皇兄就不会有事。”
“为什么,为什么他要把皇兄关起来……”
岁安目光涣散,脸色苍白,更衬唇红如血。
“将军在即将大胜之际退军三十里,陛下龙颜大怒,命人将将军押回了京城,不准任何人探视。”
赵启扼腕,说到此事后,他微黑的脸都被气到发红。
但他余光一撇,看到他们周国的这公主时,转而又道,“这次要是陈国肯借兵马相助,陛下许是会放过殿下,若是陈国不肯相助,怕是殿下性命堪忧了……”
听此,岁安脸白如纸,脸上已是毫无血色,许久都说不出话来。
“不过公主殿下安好,将军也可安心了。”赵启不过一小小副将,亦非皇室之人,他左右不了圣意裁决,只能寄希望于面前的公主。
在说了萧淮安之事后,他话锋一转问道:“对了,那人可有对你做什么?公主殿下可曾受伤?”
岁安还沉在她皇兄被关一事里,听到这话许久才反应过来,她茫然问,心里亦觉奇怪:“那人……是指谁?”
“公主殿下不知?”赵启道,“公主殿下不是被郢国皇子谢珏劫走的吗?”
“周郢两国交战,谢珏以公主殿下的性命威胁将军,命将军退军三十里,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今日他来陈国,定是想挑拨我们周国与陈国关系,让陈国国国君拒绝与我们联盟……”
忽然间,好似脑袋被人打了一闷棍,岁安脑袋空白,顿觉天旋地转。
“谢,谢珏,郢国皇子……”
“陈珏。”
那些过往的画面走马灯一般闪过眼前,一个荒唐的想法在她心里蔓延开来。
那个哥哥的脸又闪过眼前。
“不会的,不会的……”
“不会的……”
那个想法掠过脑海时,岁安双腿发软,身子将倒之际,外头响起一阵高亢嘹亮之声。
“吉时已到――”
“大礼开始――”
很快便有宫女进来,提醒她:“吉时已到,大典将要开始,公主殿下该去行礼了。”
――
岁安去了。
在礼仪官高声的颂唱下,她一步步朝宴满宾客的大殿走去。
大殿之上宾客满座,明明是一场喜宴,却听不到一丝祝贺之声,静的可怕,甚至是毛骨悚然。
她穿着火红嫁衣,缀着金线流苏的裙摆缓缓拖过红毯,朝立在殿中的那位新郎走去。
她所谓的夫君。
但岁安却看不清他的脸。
她手执团扇,发红眼角微垂,余光扫过殿内,却发现周边人都面目模糊,她看不清他们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