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才走一步,前方土地忽地一路鼓起。
一直到她脚前才停下。
藤蔓自地下破土而出!
“对不起。”
华亭处于少年时期的道歉嗓音, 与之同时响起。
他很抱歉, 现在才到达中等城市,现在才记起对他而言最重要的人。
云琛拥住失落的藤蔓,笑意盈盈道:“我很想你。”
华亭感受到对方温暖的身躯, 开心却又羞涩地扭动藤蔓,小声地说:“我也很想你。”
一人一城踏在夕阳余晖上,慢慢地往回走。
纤细柔软的枝条缠绕住云琛的手指,华亭刚回到中等城市没多久,正在整合从前和这段时间的记忆。
一般是等空闲时间,譬如入睡的时候再做读取, 除非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需要立即知道。
每个城市意志恢复记忆后的步骤皆是如此。
一人一城安静地走着,华亭回来了,笼罩在云琛心头的迷雾忽地散去了。
他们无需说太多话,只要这样陪伴着对方就好。
云琛捡着最近有趣的事告诉华亭,基本都是她从纪洛神那听到的那些。
更重要的事,等华亭去了沧浪亭,其他城市意志会事无巨细地全部告知于他。
华亭津津有味地听着, 时不时评价一两句。
很久没有听到云云说话,哪怕她没说任何内容,只要听见她的声音,他也会很开心。
云琛提及老王八。
华亭震惊无比,移动的藤蔓当场停下,“老王八居然吃下过一块九州像碎片?”
他还没有去读取这段时间的记忆。
“那……”他又很快反应过来,“爸爸之前做的事就是在提醒我们老王八有异常吗!”
云琛点头。
辛苦夏丰年始终暗戳戳地提醒,他们却领悟的那么晚。
华亭根据关键词抽取了这段时间的记忆,他大致了解了老王八现今为华亭一霸的情况。
“真不可思议。”
“还有更不可思议的事。”云琛难得鼓起双颊,做出孩子般的举动,她说:“我刚才从神京回来,神京他做了一件特别可怕的事,让我把喝的水全吐他身上了。”
华亭:“!”
神京能做什么事,竟然让云琛反应这么大。
不该呀,神京属于城市意志里性格非常靠谱的那一类……
云琛没有卖关子,直接说出情况解决华亭的困惑。
“他竟然叫我弟媳!”
“嗯?”华亭以为他听错了,他问:“哪两个字?”
云琛回:“弟兄的弟,媳妇的媳。就是弟弟的媳妇那个词,城市意志里也分长幼辈分吗?”
华亭即刻化身小结巴:“为、为、为什么神京会这么叫你!”
云琛嘀咕:“还不是你一直叫我夫人,裴大哥什么事都告诉神京,神京一听就让其他城市意志也改口……”
藤蔓停下,不再游动,云琛被他牵着手,不得不一起停下。
枝条狂魔乱舞,簇叶激动地颤动,华亭如同被戳中小心思的青春期害羞小男生般说:“我没有这么喊过你,我都叫你云云。”
他尾音有些下降,“你之前不许我这么叫你,我就没有当着你的面叫过。”
华亭至今都委屈。
云琛捉住对方的话柄,虚着眼问:“阳奉阴违?”
华亭马上补充道:“背着你也没叫过,我特别听你的话。”
张永福曾调侃华亭是个‘耙耳朵’,果真眼力狠辣,一眼看透本质。
云琛不再逗华亭。
“你这次小城市的时候,特别热情。”她抬起另一只手,指尖戳戳华亭缠在她手指上的藤蔓,“走吧,天快黑了,爸爸会等我们吃饭。”
华亭决定现在就调取之前的记忆。
他稍稍分神,记忆画面一幅幅从他脑海中划过,声音、触感、气味和情绪皆在。
他看见――
容貌少许狼狈的少女趴伏在他的城市像上,知道他未恢复记忆后,眼中流露出的失落与灿烂笑容的鲜明对比。
华亭心上骤然绽开一个血泡,血泡里包含的是内疚和自责。
但很快,他发现心中已没有内疚和自责能待的地方。
羞耻把它们全部挤走了!
他都做了什么!
华亭瞠目结舌地感受到记忆里的自己有多么大胆,以及无耻。
他竟然又哭又撒娇地让云云对他心软。
他还用枝条把云云全部缠住,不分部位,他跟着云琛上课学习后就没干过这种事了!
他甚至还在夏丰年追来打他的时候,把藤蔓藏进云云的衣服里,还跑进了贴身衣物里,待了很久才出来……
还这里摸摸,那里蹭蹭,可谓是占便宜不要脸的典范代表。
善良信任他的云云竟然一点都没有防备。
他那么珍惜的称呼,记忆里的自己居然像个复读机不停地重复!
如果华亭现在是人形,他一定挖个巨大的坑,把自己埋进去,自此永眠于地下。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
记忆里的他,不能说和这一模一样,根本就是毫不相干。
华亭大受打击,藤蔓蔫儿吧唧地松开云琛的手指,趴在地上,游动速度宛如一条濒死的小蛇。
隔着隐隐白雾,可以看见砖石房那高大的围墙黑影就在前方不远处,天边的太阳还在尽力散发出今天最后一点光芒。
云琛蹲下,拇指和食指捏起藤蔓,晃动两下。
“你怎么了?”
华亭有气无力道:“云云,你还喜欢我吗?”
云琛一愣,不解道:“当然喜欢,为什么问这个?”
华亭没有隐瞒,把记忆里自己的小心思说了出来,他感到羞愧。
“我很开心,你不管什么样子,都会喜欢我。”
“不要去想这些已经发生的事情了。”云琛笑眯眯地抱起藤蔓,往围墙方向走动。
她说:“我喜欢任何一个模样的你。”
华亭用被云琛抱在怀里的藤蔓,抬起枝条顶端的一点,软软地蹭了蹭她的脸。
云琛发痒,笑着将脸压下,和肩膀夹住藤蔓,不让他乱动。
她低声说:“……你现在也可以那样叫我。”
华亭起初没反应过来,旋即他欣喜若狂,羞涩但又坚定地轻轻喊了一声。
“夫人。”
四周在这一刻仿佛升温不少,遍布城市的藤蔓因城市意志的高兴而盛开花海。
清香四溢,云琛耳朵通红,声若蚊喃地应下这声称呼。
明明这条路很短,一人一城却走了很久很久。
围墙里传来热闹的声响,众人交谈,间或有夏丰年一句“蠢货”的高声评价。
听见夏丰年的声音,一人一城头顶泼下一盆冷水,让他们立马恢复冷静。
云琛特别认真地说:“千万别让爸爸听见,他会不开心。”
华亭用力点动藤蔓,他不想和被鬼母打碎那次一样,再承担沉睡后令云琛难过的风险。
他们知道,夏丰年并非有意阻止他们或是怎样,只是他身为一个父亲,天生就对拐走女儿的东西看不顺眼。
云琛抱藤蔓的动作改为扛藤蔓,她推开装在围墙上的铁门。
吱呀一声。
“爸爸,我回来啦!”
露天庭院里摆放的大饭桌上堆满了菜,菜量很多,但并不精致。
从屋里拉出的一个电线,串着灯光昏黄的灯泡,用一根杆子竖在桌子上方,使得迷雾看起来没那么厚重,饭桌上的菜也能看清。
桌上多是能填饱肚子的粗粮,以及一些故意味重适合下饭的菜。
夏丰年阴阳怪气道:“请问那个知道礼义廉耻的华亭回来了吗?我还以为那么短一条路,你两还能再走半小时呢。”
云琛讪笑,华亭自觉认错。
果然那么近的距离,根本瞒不过夏丰年的感知。有时候他对特定事物的感知能力,比城市意志对自己城市都来得了解。
余朝嘉招呼云琛:“快来吃饭,我听纪洛神说你去完之江以后又去了神京,干嘛去了?”
裴生音抬了下头,他好像还不知道。
云琛坐在夏丰年和余朝嘉的中间,拿起桌上的筷子,简单地概括完神京叫她过去的事。
夏丰年几乎把桌上最好的菜都夹进了她的碗里,让她很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