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命军从起事到现在,已经屡经分薄,也进行了屡次补充。分薄的是骨干,思想坚定,勇敢无畏;补充的则多是淳朴厚道的农家子弟,以及挑选出来的降兵降将。
而革命军的扩充有自己比较独特的做法。为了更好地让新兵成长,也为了牢靠地掌握部队,一直贯彻的是以老带新的方式。更准确地来说应该是补充,没有成建制的新兵,而是老部队不断地注入新鲜血液,膨胀到一定程度后再成建制地拆分。
有老兵带着,新兵能最快地掌握老兵的经验;有老兵带着,新兵在战阵上便有主心骨。这样拆分的部队,经过一两次实战,新兵就会很快成熟,甚至步入老兵行列,对真正的新兵蛋子开始言传身教。
经过这种形式扩充的军队,战斗力在初期肯定有所下降,但骨架犹存,下降的程度便可以控制在一定范围内。而这种扩充对老兵来说,则是一个比较容易提升的机会,多数班长、排长都是经年老兵。如果你再上进,多学习,多识字,便可以申请去随军军校学习,向中级军阶迈进。
而即便身为老兵,又没有得到提升,但军饷待遇等方面也会有所不同。最起码,军饷和抚恤是按服役时间和军功递增的,退役后的安置待遇也按年头和功劳有很大增加。
是的,虽然名为革命军,但却在走正规化建军的道路。毕竟革命是大家的事情,是为了国家强大,民族崛起,生活富裕且安宁;毕竟革命军的将来是维护国内安定、抵御外侮的国家军队;毕竟不能奢求每一个战士都是充满激情、全无私心的革命者,只要他们有朴实的、正当的要求,也就不悖于革命后要实现的目标。
《革命军人伤残抚恤法》、《军人家属优待法》、《兵役法》等等,已经开始在革命军内部通告实施,只等着根据地建成,时机成熟,便以“西南革命军政府”名义公之于世。政府对政府,这是拉开正式抗衡的帷幕,占据道义的正统,与清廷展开名正言顺的战争。
而“西南革命军政府”要颁布的还不仅仅是关于军人的法律法规,还将有其他一系列的法律条文和通告。关系到国内各阶层民众利益的,关系到外国人的利益的。为的便是最大限度地减少阻力,减少恐慌,增进了解,减少列强干涉的动机和理由。
而一个不仅仅是反政府武装,而是志在天下的政权,必须有稳固的根据地,必须有具有号召力和诱惑力的政策、宗旨。然后才能在占领区恢复生产、发展生产、招徕民众,再从不断扩大的占领区获取源源不断的赋税和士兵。
所以,这次在广西起事,复兴会便不满足于外界所认定的一次起义,一次暴动。而是要逐步亮明车马,开始与清廷争夺道义和正统的高点。而广泛的合作、争取是不可避免的,“不劫掠,不勒索,不伤百姓,不强征民伕,不夺正当私产,公平买卖,保护工商,保护外国人生命财产……”,诸项政策随着革命军的不断胜利,通过报纸媒体广为宣传。
没错,这不是太平天国或义和团式的暴乱和叛乱,而是有组织、有领导、有秩序、有智慧的反对清廷统治的革命斗争。
“说起来,劫富济贫是很容易引起底层百姓的共鸣,因为仇富仇官在中国是一种普遍的情绪。但这不符合我们的长远目标,且很容易被贴上土匪、暴徒的标签。”
“对百姓的施恩应该是逐步的,而不是一步到位的。感恩的边际效应,什么?你们不懂?那就用古话来解释,升米恩,斗米仇。在目前的情况下,只要把清廷的苛捐杂税减除一些,老百姓就感恩戴德了,剩下的留到以后。”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先把这个革命军政府的架子搭起来,政务人员既是工作,也是学习,更是增长实践经验。”
“要长期坚持并且要不断壮大,关键便是形成能基本自给自足的运作体系。注意,我说的是基本,也就是说总部会尽力支援。但你们也要尽最大的努力,开辟各种渠道,来进行补给。以战养战是一个办法,缴获可能是最直接的;生产呢,制造呢,比如复装子弹、自制手榴弹,甚至是黑火药,都要非常重视。你们要有艰苦奋斗的心理准备,要有面对各种封锁依然能坚持下去的精神意志。”
“战斗是不可避免的,但却是可以选择的。要尽量进行有价值的战斗,有利于物资缴获,有利于队伍壮大,有利于扩张并稳固占领的。这方面是要你们灵活掌握的,毕竟战场形势瞬息万变,你们是最直观了解的。最重要的便是谨慎,不冒进,不冲动,不打无把握之仗。”
“将决定性的战役分解成若干次战斗,积小胜为大胜,这是稳妥之道。如果某次战斗失利,主力尚在,也容易进行调整,以利再战。换句话说,你们不要奢望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决定胜负,也不会因为一次挫败而崩溃。要留些余地,留点弹性空间,不做孤注一掷的豪赌。”
“责任重大啊!你一声令下,关系到很多人的生死,那些人也有父母妻儿,一招差错,毁了多少人家,添了多少孤寡。后悔,有个屁用,人死了还能再活过来?你们,还有革命军的所有将士,是我们复兴会费尽心血培养出来的骨干,是精英。革命要牺牲,这不可避免,但不是无谓的牺牲。死,要死得其所,要绽放出最耀眼的光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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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整整开了半天,大小官员能到的全参加,有提问,也有回答,更多的则是陈文强在语重心长地告诫提醒,阐述着注意事项和路线方针。
虽然广东新军打跑了“叛逆”龙济光,占领镇南关关城,与革命军对峙。但击破新军的计划已经制定完成,与琼州也联系完毕,大反攻马上便要展开。而陈文强也要走了。
一个月过去了,已经超出了预期的时间。陈文强给革命军留下了什么呢?是琼州参谋部经过反复商议研究的方针政策,是精准的选人用人,是三大支队的建立,是根据地建设的雏形,是有底线、有原则的招降纳叛,是建立不以战争中抢掠杀戮平民百姓为寻常之事的标准……
叱诧风云,决战沙场,指挥如神,万敌莫挡。嗯,这样的梦想离陈文强是越来越远了,恐怕也是不切实际的梦想。名将啊,那得用尸骨堆积起来的经验,无数死亡之中锻炼出来的冷酷,血肉横飞中磨炼的勇气。他虽然也指挥过几仗,但还远远不够。何况,他的目标不是这个,他也自认不是那块料。
尽管陈文强不得不离开,对革命军的将士们还有着不少的担心,但也有着乐观的期待。这到底是一支新生的力量,人际关系比较简单,不那么复杂。而以年轻人为主的部队,总是充满朝气,充满着建功立业的渴望。随着不断的扩充,装备的加强,以及军校军官的涌入,思想理论、战术观念和眼界见识的提高,这支军队将是充满希望、前途光明的铁军洪流。
公平,这是革命军中最大的特点。有很多军官是凭着勇敢和战功而得到提拔擢升的,年龄不大,也没有什么背景,完全是自己打拼出来的。越是这样,越会激起其他人的干劲儿,对战斗充满着渴望,这样蓬勃向上的精神状态让陈文强感到欣慰。
所以,不管你是热心革命,还是吃粮拿饷,只要你好好干,尽到军人的本分,就总会有你的好处。当然,对于违纪、怠战、怕死畏缩等的惩罚也是前所未有的严厉。恩威并重,赏罚分明,从来便是一支强军所具有的特点。
而且,另一个能使革命军成为强军的优势则是广西兵。从两千多年前西瓯国君译吁宋带领五万岭南土著士兵,令秦军伏尸数十万开始,广西兵一直是广西军队战斗力强悍的标志。而一个地方出精兵的传统,历经数千年不变实为中国所仅有!
同时,广西也是最具反抗精神的地区,面对着朝廷、官府的苛待压榨,广西民众经常掀起“抗捐减粮”等反抗运动。这无疑为革命军的扩充壮大提供了有利条件。
穿草鞋、善爬山、会游泳,能吃苦且个性勇悍,在陈文强眼中,这绝对是好士兵的上佳人选。
“能练出三至五万精兵,革命也就成功在即了。”陈文强颇为感慨,在夜色中,在炮台上,了望着远处的镇南关关城,“任重而道远,但我们已经有了一个好的开端,不是吗?”
“是的,良好的开端。”葛智初重复着,停顿了一下,沉声说道:“打败了广东新军,广西再没有成建制的清军,东拼西凑的各地巡军,乌合之众,不足为虑。”
“蚁多能吃象,还要考虑到其他省调来的清军。”陈文强谨慎地说道:“不过,军队纷杂,人心不一,倒是最大的弊端,如果打得好,岂不成了革命军的运输队?”说着,他笑了起来,“没有枪、没有炮,清廷给我们造;没有吃、没有穿,自有那清军送上前。呵呵,满顺口的。”
“清廷腐败无能,清军战力低下,革命军还真的需要从他们手中缴获物资,这也是能够长期坚持并且发展壮大的一个有利条件吧!”葛智初笑了两声,说道:“总部的支援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而且以后随着清军的封锁,会越来越困难吧?”
“你能有这样的考虑,很好。”陈文强赞赏地点了点头,沉吟着说道:“这就是我要留给你们巨量钞票的主要原因。虽然暂时还不能花用,但以后或许有机会。其实,无论是弹药、粮草、军饷等等,最终都要归结到钱财上。总部会想方设法,使中侨银行的钞票在广西、云南进行流通,以方便你们的财政运行。”
“中侨银行?”葛智初欲言又止,终于是没有询问。
陈文强看了他一眼,也不想多作解释。全是金银的话,他支应不起,而以钞代银,现在的时机还不成熟。况且这其中涉及到的机密太多,也不是葛智初应该知道的。
“这个赵声,革命意志坚定,军事能力也是有的。”陈文强岔开了话题,谆谆提醒道:“练兵有一套,且能扎硬寨、打死仗。但就是这样,才要参谋团多加注意,特别是你这个参谋长,更要多引导。毕竟,现在的革命军是不适合与敌人硬打硬拼的。”
“我明白了。”葛智初犹豫了一下,试探着问道:“为何总部不把赵声同志调走,先到军校学习一段时间?”
“因为他是新军标统。”陈文强简短地解释道:“他的反正将给清廷很大的震惊,并产生对新军不信任的根由。嗯,这是一个很复杂的问题,你只要尽职尽责,再有吴帅的遥控指挥,革命军就不会行差走错。我呢,也会与赵声长谈一回,使他了解革命军以后的作战要点。”
葛智初点了点头,对这些他是有信心的。毕竟赵声虽然将被委任为西南革命军的总指挥,但按照革命军的职权划分,他也不能独擅专权。一来是参谋团的制约,二来则是因为有了电台,军事行动的上报批准得以成为现实。
“开始了——”陈文强微微抿起嘴角,望着镇南关西关突然冒起的火头。
火头越来越大,越来越亮,枪声、爆炸声隐隐传来,对广东新军的内外夹攻开始了。
堡垒最易被从内部攻破。有了赵声、戴庆有等潜伏人员,击败广东新军便成为了比较简单的事情。
管带戴庆有带领亲信在夜半开城,引领着革命军直插城内各个驻军营地,战斗进行得迅猛而不激烈。完全没有防备的新军在突然而猛烈的打击下,混乱不堪。再加上赵声等长官的命令和劝降,很快便放弃了抵抗。只有管带胡兆琼督促部下拼命顽抗,最后以身死而告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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