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制的力量有多么强大,对人的控制和压迫达到了什么程度?
举个例子,就说袁世凯吧,曾经身兼九大要职,曾经编练了北洋新军,现在又位列中枢,历史上大中国由帝制转向民国时代的创新,近乎完全是出自此人,可是朝廷,或者说慈禧太后,却能够在谈笑之间,就轻易地摘下他的首级。
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几千年的封建专制,人们的思想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方式和事情。不遵,不服,似乎就只有举旗造反或者逃亡两条路可走。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造反和逃亡是不大会选择的,而对陈文强,却可以无所不用。当然,逃亡是最下策,他不认为会走到那个地步。
正因为有这样的心理准备,有退而保全的后路,陈文强才少有顾忌,才敢胆大妄为。
权倾朝野的袁世凯不敢忤逆朝廷,一个广东水师提督就更不敢逆命而行了。这与奉朝廷之命巡视南海,有与法国人作战的准备是不同性质的。
“屈辱?当然有,你以为我没心没肺?”李准叹了口气,“朝廷旨意,总督之命,我是无能为力。连百姓都引以为耻,又何况是水师官兵?”
“如果我在呢?”陈文强审视着李准,沉声问道:“如果我要你托病休养,由我代行水师提督之权呢?”
李准愣了一下,疑惑地看着陈文强,犹豫着问道:“你能背得起这责任吗?虽然你在广东的势力雄厚,但到底也是臣子。朝廷若真狠下心来,你,你难道――”
“退回琼州,自在逍遥。”陈文强淡淡一笑,说道:“即便远赴海外,我依然是个富豪。”
李准暗自松了口气,缓缓说道:“日本海军实力强大,又与我国离得甚近,你肯定是不想与之动武。否则,在交涉时,你不会一声不吭,暗中却布置抵日运动吧?所以,我估计你是要对澳葡采取强硬,以利划界谈判。或者你还有别的意图,我也不想费脑筋去猜了。”
陈文强微笑不语,只是颇含意味地看着李准。
“你调兵的事情还瞒不住我。”李准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现在,步兵是差不多够了,缺的是水师,是兵舰的助阵。这件事,委实令我为难啊!”
“正是知道李兄的为难,文强才要李兄托病,把这责任由文强来背。”陈文强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文强的为人行事,李兄还不了解吗,岂是少谋寡虑之人?又能惹出多大祸端?”
“你――”李准撇了撇嘴,“不保准。有时胆大包天,谁知道你能干出什么事情来?”
“那李兄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呀?”陈文强呵呵一笑,说道:“要不这样,李兄继续出去巡海,或者打着巡海的名义,去崖州休养段时间。”
李准沉思良久,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说道:“还是出去巡海吧,日人占着东兴岛,总要进行监视震慑,再用交涉解决。”
“可有实据了?”陈文强问道。
“广东按察使王秉恩博览群书,以康熙间有高凉镇总兵陈伦炯著《海图闻见录》中有东沙岛之图,已送外务部与日本公使,证明为中国土地。”李准脸上露出笑容,说道:“想来,据理力争之下,日人交还东兴岛还是大有希望的。”
“若朝廷凡事都能据理力争,那便好了。”陈文强有些鄙夷地冷笑,“庸碌无能,畏洋如虎,实是难以指望。”
“你看看你,凡事都要叫真。”李准好心地劝道:“国家贫弱,有些事情也是无可奈何嘛!”
陈文强翻了翻眼睛,不再多说,又与李准商议了一下水师舰只的分配问题,才告辞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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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家伙呢?
日本驻广州领事佐藤微微眯起眼睛,透过马车的车窗看着不远处的大门。六个武装警察威风凛凛地在门口站岗,美国驻广州总领默为德正被陈文强亲自送出,两人握手寒喧告别,态度既亲密又热情。
一个即便在广东也算不上官位显赫的家伙,竟然让佐藤连吃闭门羹,实在是一件奇怪又令人恼火的事情。但也让佐藤意识到,陈文强与他见过的满清官员是截然不同的,用日本人惯用的手段,恐怕无济于事。
而且,陈文强的职权范围并不包括外交事宜,对佐藤屡次不见,顶多是没有礼貌,是轻视,却让佐藤也找不到别的理由。
就如同正在持久化的抵日运动,一个民间自发,便使官方的禁止成了一纸空文。没办法,人家就是不喜欢日货,不买不用,你还能强迫不成?
而抵日运动的导火索是在广州点燃,但现在上海却是最积极、最热情、最有声势,也是使日本商品损失最大的中国口岸。
谁在上海既有族沪华人公会,又有兴义堂;谁在上海的影响力最大、人脉最广,能动用黑*白两道的力量,使下至码头苦力,上至商行货栈,都参与到抵日运动中来;谁又能在湘、鄂两省振臂一呼,便把抵日运动在内地展开?
没错,就是陈文强。他既是宪政派的中坚和智囊,与中国的商绅有着良好关系,又是全世界华人的骄傲的资本,在侨商中名声极好。抵日运动由中国扩散到海外,没有陈文强的策划联络,是不可能造成如此声势的。
还有美、德两国,对抵日运动抱着幸灾乐祸的态度,甚至是唯恐时间太短,力度太小。他们一边与陈文强频繁接触,扩大资本输出的渠道;一边又加大商品输出,与中国国货一起抢占日货被抵制后空出的市场份额。
看吧,看默为德那满脸春风的样子,不知道与陈文强又达成了什么不可告人的协议。
美国佬,佐藤皱紧了眉头。
日俄战争后,日本已经逐渐摆脱了作为小国对列强的依附状态,开始与美国这样的世界强国处于准平等的地位。而日本与美国这两个在太平洋上迅速崛起的大国的紧张关系也从此开始,成为帝国主义阵营中的不稳定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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