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曾经是邪神，神域所有人都憎恶的邪神。

　　茉岚的上一个主人叫赫尔莫德，赫尔莫德总是在说邪神的坏话，他听了很多很多遍，他已经记在心里。

　　可是那个很坏很坏的邪神，他笑起来比最光明的神明还要无暇、纯净、美好。任谁也看不出来，他竟是个邪神。

　　那时候邪神已经是整个神域的王。

　　他赐予他神格，赐予他智慧，赐予他说话的能力。

　　天马茉岚，是一匹得到救赎的马。

　　茉岚走出幻境的时候，脸上还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他们走出了雾霭杉林，每个人脸上都是不一样的表情。

　　茉岚问他们：“你们在林子里，遇到了什么？”

　　颜北夕说：“幻境。”

　　小马莉跟着说：“嗯，幻境。”

　　颜北夕一副平静的样子，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小马莉的呼吸颇有些乱，明显刚刚在幻境里遇到了不好的事情，他的脸色也有些烦躁。

　　颜北夕问小马莉：“你以前，来过冥国吗？”

　　小马莉说：“来过。”

　　颜北夕：“你走过冥国之路？”

　　小马莉答：“没有，大帝不需要走这条路。”

　　但他们现在必须走这条路。

　　小马莉对冥国之路不怎么熟悉，但他遇到过后，总能激发起些微的印象。

　　“雾霭杉林的幻境，如果在里面迷失了，就永远走不出来。”

　　小马莉知道他是他自己，他不是魔狼萨尔，也不是魔狼萨尔之子，他就是他自己。

　　他知道诸神之战，知道当年的惨烈，但是那些过往，和现在的他自己已经没有任何关系。

　　幸好，他有名字，他叫小马莉。

　　茉岚是幸运的，他得到了救赎，他不再是一匹天马，不是神明的坐骑和附属。

　　然而，掩藏在死亡女神内心深处的东西，从来不曾湮灭过。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她只是在某一瞬间，察觉到自己身处在虚妄的幻境之中，她想醒来，便醒过来了。

　　醒过来以后，一切都消失殆尽。

　　她抬起头，望向天边那抹像月亮一样的影子。

　　她不能确定这是月亮，还是不是月亮。

　　他们坐在杉林出口的一截树墩上。

　　这棵树生前很大，拥有粗壮的枝干，不知活了多少年，经历过多少岁月，可惜已经死掉了。

　　冥国之路很长，很长。

　　这是颜北夕必须要走的路，与光明神他们无关，这是她自己的事情。她是一定要回来的。

　　“你真的要帮光明神？”茉岚犹豫地问。

　　“帮他干嘛？”颜北夕疑惑。

　　小马莉像看傻子一样看茉岚：“幸好神域的人，都像你这么傻。”

　　茉岚犹豫：“神明，不是向来信守承诺的吗？”

　　小马莉敲了茉岚的脑壳：“傻呀你，我们是坏人！”

　　说完，他笑嘻嘻地看向颜北夕，“对吧？”

　　颜北夕想了想，笑了：“准确地说，我们是双面间谍、卧底、墙头草，我们只关心我们自己。”

　　“在这个世界上生存，真的很不容易，很不容易。”

　　“既然他们要划分界限，区分正义与邪恶，光明与黑暗，我们当然也不能坐以待毙。”

　　颜北夕知道，她幼年时就被众神流放，众神要她死，末世也要她死，可是她偏偏不会死。

　　她就是死亡本身。

　　她要做最强大的神明。

　　黑暗冷绝的冥国之路，唤醒了她骨子里刻下的、血液中流淌的、内心深处掩埋的，那些不为人知的东西。

　　但她知道，黑暗，不是黑暗。所谓光明，也不是真正的光明。世间本没有什么光与暗。

　　正如世间永远有白天和黑夜，黑与白、正与邪，永远都是相对的。

　　只是永远有人打着光明的旗号，去行丑恶的事。去杀戮那些异己，标榜自己的正义。

　　他们面前是一条蜿蜒曲折的小溪，溪水缓缓地流动，从上游漂下来许多玫瑰花的蓓蕾。

　　他们溯溪而上，听见夜莺的歌声。

　　明亮的星辰闪烁在天幕上。

　　他们往前走去，往前走去，夜风在呜咽悲吟，远远地飘过来缥缈的人唱歌的声音。

　　传说在冥国有一位美丽的海妖罗蕾莱。

　　她拥有世间最完美的歌喉，所有人都会被她的歌声所吸引。她美貌绝伦，却也是至为危险的存在。

　　“去，还是不去？”颜北夕问。

　　小马莉深沉思考：“去吧？”

　　“大魔狼哪去了？”颜北夕四处张望。

　　大魔狼就是天马茉岚。颜北夕还是喜欢自己给天马起的名字，她喜欢沙雕一点的。“魔狼”变成相近发音的“茉岚”，就没意思了。

　　颜北夕和小马莉侧目看去，茉岚已经被海妖的歌声吸引，往溪流上游缓缓走去。他的眼神涣散，神色间透出对一切美好事物的向往。这歌声，太动听，太迷人了。

　　小马莉一不留神也中招了，他的眼中渐渐失去光彩，一步一步地朝溪流上游走去。玫瑰花的蓓蕾还在顺着溪水往下飘，夜莺还在唱它婉转的轻歌。

　　海妖的歌声似苍凉，又似凄婉，像清泉、像冰峰、像冷杉，像天使一般纯净，像恶魔一般魅惑众生。

　　颜北夕喊了他们俩好几声，没喊醒。

　　她跟着茉岚和小马莉，往上游漫不经心地走。

　　罗蕾莱坐在岩石上唱歌。

　　她的怀里抱着巨大竖琴，指尖偶尔在琴弦上轻轻拨动。

　　“你来了。”

　　海妖拨着琴弦，用世间最美妙的嗓音对颜北夕说。

　　“我来了。”

　　颜北夕平静地看着罗蕾莱。

　　颜北夕对外界永远保持警惕。

　　海妖从冰冷的岩石上站起来。

　　竖琴凭空立在岩石上，也不倒，动也不动，是魔法。

　　罗蕾莱微笑着走近，伸手要摸小马莉的头。

　　被颜北夕挡住了。

　　“你应该知道我是谁。”颜北夕说。

　　罗蕾莱勾起迷人嘴角，曼妙优雅的身躯缓缓下跪。

　　“亲爱的死亡女神，您回来了。”

　　“我是您最忠实的部下，我的名字是，罗蕾莱。”

　　“前面的路不好走，人家可是特意来接您的。”

　　颜北夕抽了抽嘴角，确认过她只是性格如此，没有恶意，便稍微放松了警惕。

　　“你在试探我？”颜北夕不咸不淡地问。

　　罗蕾莱眼中闪过一丝惊慌：“属下不敢。”

　　“但，您比我想象中，还要强大。”

　　“国主！整个冥国都在等您回来执掌大局！”

　　颜北夕依旧云淡风轻，随意点了点头。

　　她的眼睛看向小马莉和茉岚，心念一动，罗蕾莱的幻术登时解除。

　　比精神力，颜北夕到现在都没遇到过对手。

　　之前没有动作，是因为她想看看，这究竟是一种什么把戏。

　　罗蕾莱的眼中惊诧之色尽显，旋即敛了神色，循规蹈矩地领他们往后面的路走去。

　　茉岚和小马莉回过神来时，还有些茫然，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出现在这里，眼前这个女妖又是谁？

　　罗蕾莱忍不住还是摸了摸小马莉的头，娇笑着道：“小狼崽都长这么大了。”

　　小马莉一个激灵，吓坏了：

　　“喂！别摸我的头。”

　　作者有话要说：突然发现小马莉谐音“小毛驴”。

　　小马莉：“我是小毛驴，我有名字，我是小毛驴。”

　　“请你不要摸小毛驴的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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