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番外凌云2
凌云从郡柴县往东南一带游歷,路上发现不少难民四处漂泊,无家可归,他打探之下才晓得,原来这些人多半是从天城县出来的。天城县是这块大陆的首都,处地紧邻郡柴县与华县,皇宫就在这天城县内。
凌云作为浪人游歷四海,对朝代更替没甚么概念,只要世间平顺,何人来掌管天下都无所谓。但凌云奇怪的是这近百年来的和平,周旁又无外患,这四季分明也无天灾,风调雨顺作物丰收,儼然是太平之相,那这些人如何这么大阵仗迁移?
想必其中多有古怪。既然这群人是从天城县出来的,那源头就该从天城县查起,凌天一路游行至城都,门关处几个卫士正看压一群手无寸铁的老百姓,其中有人站在那群百姓前方,不晓得在说甚么,老百姓们各个惊慌摇头,像在抗拒甚么。
不多时,卫士将那群人给放了,却是不让那些百姓踏足城内,严守关口,老百姓左右为难,踌躇一阵,纷纷叹息着调头离去,也不晓得他们要去往何处。凌天过去拦住一人,探听情况,「长者还请留步。」
凌天揽下的是一位老先生,老先生见凌云容貌年轻,面目乾净俊俏,谈吐温文儒雅,周身环绕一股书卷气息,想来是个德高望重之人,不似那帮粗俗卫士只懂得盲目遵从,与之想比,老先生自然乐意与凌云交谈,他和气道,「小伙子留下老夫,可是有甚么事?」
凌云问,「为何那些城兵要揽下诸位,我在远处旁观好些时候,晓得诸位应当不是罪犯,为何那些城兵要拦查你们?而既然他们查完了,又为何不让你们回城里去,还要这般故意刁难?」
老先生叹息一声,说道,「我们确实不是罪犯,是当今朝廷下达命令欲要广收屋舍作为皇府厅室。唉,那老宅子是祖辈遗留下来给后人的念想,我们不愿上缴,那些卫士不近人情,一板一眼的,也不懂得通融,这一个个把我们抓来,就是要逼迫我们将宅契交出,我们不肯给,他们便不让我们进城,说是哪天我们愿意缴纳宅契时才让我们进城。可家就那么一间,没了家我们回了城有甚么用,还不是得要流离失所。与其如此,到还不如留着宅契,倘若哪天朝廷撤令了,我的孙子也还有个家可归。」
「朝廷竟这般对待老百姓。」
老百姓和朝廷这样耗着,总有一天能拖到朝廷撤令,只是这老先生年事已高,如何经得起这风吹日晒雨淋,还不见得能觅得一处容身之地。朝廷这番作为怕是要惹得民怨了。
凌云怀里拿出一袋钱交给老先生,这群老百姓是突然被抓出来的,大多没带财物在身,若这袋钱能助得几个人温饱,哪怕只是一些时日也是好的。凌云辞别老先生后,往城关过去,卫士见他是外地游客并不多做阻挠,如今天下太平,守卫的工作也放得极为宽松,只要不是这天城县中的百姓,卫士都是好言相待,凌云看着卫士良久,心中一言难尽。
藤蛇一族多半化形成人游歷世间,几个县城里都能瞧见藤蛇族人,凌云走在街头频频见着熟人,凌云在族中是为尊者,那些藤蛇妖敬爱他,相邀凌云一聚,凌云欣然接受,几隻藤蛇妖寻得一处茶楼,凌云将路上所见所闻与族人相告,几隻藤蛇听到后面那老先生的事情后,各个面色凝重,心有盘算。
其中一个藤蛇妖说,「凌大人,这朝廷内也有族人隐匿于此,不妨我们向他打探一二,这天下多年和平昌盛,如今这番朝廷政策倒是扰了苍生安寧,这有违我们藤蛇信念。」藤蛇多年与青鸟交好,多半也被青鸟感化了,倒是学着青鸟族一天到晚嚷嚷着天下和平大爱世间。
「如此,」凌云沉吟着,「明日我便去会一会你们言说的那个人。」
藤蛇妖传递消息快速,经一个晚上,朝廷内的藤蛇妖便得知凌云来天城县的事情,立刻安排上明天与凌云碰面的事情。经由族人相助,凌云来到皇宫会面圣上,这朝皇帝不是昏庸之辈,听得凌云说起城外之事也觉得事有蹊蹺,只是这朝廷政策是不能撤令的,圣上自有考量,凌云不必与他多言。既然已表明来歷,凌云便也不再与皇帝劝言甚么,两人间话家常,又高谈彼此志向,凌云游歷多年见识广,说得这世间人生百态,皇帝自小养在深宫中,去不了那么多地方,恨不得凌云将在外间所遇之事,说与他听,两人相谈甚欢,一日夜深,那些故事哪里那么快说完,皇帝不禁感叹和他相见恨晚。
皇帝欲要留下凌云,凌云推託不得,只好应声住下,正好他也能在此见证朝廷将要如何弥补那些老百姓。
凌云被安排在皇宫一处已故嬪妃的住所。据说当朝皇帝仅有一后一妃,下有二子,大臣想在给皇帝纳妃,皇帝却不愿,平日里皇帝与皇后的关係颇为疏远,在宫中人人皆知这皇帝不喜皇后,只是因先皇赐婚,他不得不娶。后来那些大臣諫言皇帝必须纳妃,多添子嗣,他觉得有理便也没阻挠,只是这一后一妃与他关係并不融洽,倒显得这孤单后宫里姐妹情深了。
皇宫内空房多争斗少,凌云游荡在此也不怕撞见了谁,坏了谁的好事,过得也自在。他所居的宫院里有座池塘,他素日无聊便在这池边歇息,兴起时吹吹曲子,通常在他觉得睏乏的时候,皇帝刚好忙完早朝恰巧来找他,恰巧的是每次皇帝来都是带着理由藉口的。凌云大他太多岁数,都成精了,如何看不出这皇帝打得如意算盘。
这日池塘里有动静,凌云停止吹笛的动作,侧头往池塘里瞧,只见荷叶中有个身影突窜出来,跳到一旁的小石子上,腮膀子鼓吹着,呱咕呱咕的叫。那边荷叶下又有几道身影闪过,不多时,池塘四周蛙声连连,那最初跳上来的小蛙被排挤在一侧,凌云打量一阵那隻小蛙,左看看右看看,总觉得牠和周围其他蛙都不同,顏色褐黄似烂泥,皮肤凹凸不平带颗粒,与一旁青绿色长得滑嫩水灵的蛙相比,这蛙确实是有些丑。
「这池塘里竟还有蛤蟆。」
「是朕放进去的。」说话声由远处传来,凌云回头一看,皇帝从圆形拱门探头进来,慢步来到他身侧,与他并肩坐在一处看池塘。
凌云好奇道,「何故?」
「你不觉得那蛤蟆长得像朕么,也是一身黄,不过我是龙袍的皇,牠是烂泥的黄。」
「圣上说笑了。」
「哎,我说得句句实理。你瞧牠们这般围着一隻落单的蛤蟆,像不像那些宫中大臣成天围绕着朕,可朕也是凡人,朕晓得自己不是那个能够带领苍生走向繁华的人,只是不巧生在帝皇家,不得已罢了,朕觉得朕与那蛤蟆神似,便将蛤蟆放进池塘里,想看牠日后是逃出这池塘呢,还是委身与那些青蛙们共处。」
凌云不解道,「圣上可是想退位?」
皇帝大笑几声,「想啊,这天皇龙位朕是坐不住的,可除了朕又有谁能坐?这蛤蟆就是朕一个寄託,牠若能安好,朕便也舒心了。凌云,你说这癩蛤蟆究竟能不能吃到天鹅肉呢?」
凌云摇头,「不能的。」
「我想也是,可偏生就是有人要将那天鹅肉处理妥当送来给朕吃。朕却不是蛤蟆,不能避而不吃。」
皇帝走后,凌云看回池塘,那蛤蟆还趴在石子上不肯下水,另一侧的石头上那些青蛙盯着牠看,两方势不两立,这时,池塘边草丛中缓缓冒出一隻乌龟,乌龟行动迟缓,青蛙并不怕牠,只见那乌龟停留在青蛙附近,缩回龟壳中,忽而探头,硬是将青蛙撞下去,青蛙跌入水中,水声噗通。
凌云看回那隻蛤蟆,笑道,「看来你也不是孤立无援啊。」
凌云观察几日,发现这蛤蟆确实和那乌龟是一路的,两隻小动物成天腻在一处,蛤蟆不喜与那些青蛙亲近,这乌龟就载着牠逛池塘,两隻不与青蛙有交流。凌云一时起兴致,朝着那蛤蟆奏曲祈福,盼着这蛤蟆日后能得到好运加冕,不受人欺负。
凌云在宫中逗留,转眼就是五年,当年朝廷徵收民房的事情已经平息,朝廷让那些被迫迁移的老百姓回归天城县,又命大臣重新规划腹地,不得佔了那些百姓任何一点便宜,再有此事传出便先从那些大臣的房子开始徵收。此事消停,百姓安康,天下繁盛。
凌云算算时日他也差不多该离开了,他在池塘边盘算的日后走向,一边等待皇帝过来,想与他当面辞行。
身后池塘突然有股躁动,凌云还未回身就察觉到异象,他愣了愣,只听嘭的一声,他回头时,身后站着一个面目清淡,模样矮小的女孩,女孩眼底黯淡,她抬眼朝凌云看了看,淡淡道,「带我走。」
凌云尷尬一声咳,忙着把女孩从池塘里带出来,将人拉到屋子里,凌云找件合适的衣物给她穿上,这女孩裸身站在院子里,若是被谁看去了他不好解释。凌云也没想过这蛤蟆竟在短短五年内成精又化形,他还可没遇过这样素质极佳的蛙精,蛙类成精的少,能化形更是世间少见,许是蛙类安逸,不需与人竞争便鲜少有蛙自发修练,所以这蛤蟆成精倒真是让凌云吃惊好一阵子。
皇帝来过了,凌云与他辞别,皇帝甚是不捨他走,凌云便将身上的玉牌交付与他,「这是我族中圣物,也是我贴身之物,东西我就寄放你这了,待我日后来取。」皇帝接过手,摩挲着玉牌上的字样,眸光晃了晃,看不出他的情绪,凌云听他悠悠道,「可有个暗语?若是日后你来时,朕不在了,有个暗语在,朕也好让人将此物交还与你。」
凌云点点头,沉吟道,「藤蛇。不若就藤蛇吧,我家乡就信仰藤蛇。」
「好。」
凌云问过蛤蟆后,晓得这蛤蟆精唤作夏嵐,夏嵐被带来池塘的时候尚未有悟性,对在池塘以前的事不大记得,凌云不晓得她是从哪里来的,只好把她带在身边一同游歷。夏嵐偷偷把乌龟也带出来了,这乌龟没有成精只是寻常生物,好在乌龟寿命长,他们也不担心因此耽误了乌龟。
凌云觉得这夏嵐是真的特别,以前游歷时常见坊间将蛤蟆与钱币结合,为生财之道,可这唤作夏嵐的蛤蟆虽是贪财,但却不爱咬钱币。凌云不记得是哪天了,夏嵐不知从哪里瞧见他身上有明珠,趁他不注意时偷偷顺走,还故意放嘴里叼着来找他,凌云见她这般,一个头两个大,伤透脑筋,这明珠他也不要了,就担心夏嵐会像那传说一样,叼着一大堆珠宝回来。可传说叼的那是金币,她怎么这样特立独行呢?
十年过去,当时的小女孩长大了。某天,夏嵐说想要自己去游歷,与凌云相约日后在天城县碰面,凌云应允,带着小龟与她分道扬鑣,一人一龟去往东海寻明珠,凌云打算之后见到夏嵐时,当作成年礼赠予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