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是韩乾提的,既然提了离婚,就该和她划清界线,老死不相往来。
他派人去监视她,调查她,又是几个意思?岂不可笑。
“韩乾,你真是不怕丢人现眼。派人监视着自己的前妻,你是心理变态吗?!”
陆双怒吼,打心眼里杜绝掉自己对于韩乾这番行为所有美好的猜测。
说来惭愧,她一如既往的摸不透他,和他们年幼时没什么不同。几年过去了,她依旧没有任何长进。
“今天你带来爸爸墓前的孩子……是我们的孩子吗?”
韩乾再次问道,只不过这一次,他的态度更是柔和,眼底一闪而逝的凄楚,似是想要一个答案。
陆双早就猜到这个男人会问,她既然会带小猴子去,自然不怕他发现什么。
“那是淼淼的孩子,也算是我们陆家的子嗣,陆家和韩家世代交好,她去拜祭一下你父亲,也是应该的。”
陆双的话调理分明,声音朗朗,堂堂正正,没有半分躲闪和恍然。
单是从她的表情,韩乾看不出半点破绽。
顿了顿,陆双便继续道,“你既然派人监视我,自然知道我的情况。四年前,我的孩子出生的时候就是个死胎,浑身青紫,有医院的相关证明和病例报告,不信你可以去查。”
陆双的解释是有模板的,这是她和陆栖迟精心编造的版本,只要按照模板说,自然不会有问题,也不会有任何瑕疵。
只不过,韩乾的问题让她气不打一处来。
他,有什么资格质问她?
一个抛弃了自己的男人,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和她提孩子,岂不是可笑。
“韩总,我必须提醒你,你没有资格过问我的私事,也没有资格过问那个孩子。就算当年我的孩子没死,也和你没有半分关系,毕竟你对于他,没有尽过一天做父亲的义务。孩子只是我一个人的孩子,和你无关!”
陆双的态度决绝之极,这一番话,自然也是难听。
可却难听得让人无法反驳。
韩乾的脸色更冷了,薄唇微抿,嗫嚅了好一会儿,才默默吐出了几个字,“陆双,我对不起你。”
陆双冷哼,如果这个世界上,执意要选择几个字是她最讨厌的,首当其冲便是“对不起”。
所有对她说过对不起的人,最后只会换来她的心灰意冷。
很久很久以前,陆栖迟曾对她说过对不起,那是不愿意与世俗抗争的放手,对不起之后,他们两个人便再没有以后了,如今只做一对好姐弟,安稳度日,往昔的事谁也不再提及。
如今韩乾也在对她说对不起,只不过这一次,情况更加可笑。
韩乾对她的伤害已经造成了,在她的生命中留下一片深深浅浅的沟壑。
这个时候他来说对不起,又是什么意思呢?
陆双本无意提及过往,但若是过去的事情能让韩乾惭愧,她又何乐为不为。
“我在知道自己怀孕的时候,同时查出了子宫肌瘤,那个时候瘤子已经有红枣那般大了……是要孩子,还是要命,是个很困难的选择。”
陆双喃喃自语的说着,她本以为这些情况,韩乾早就知道了。
能查到她怀孕,想必查到这些内容也不困难。但可笑的是,身边的男人脸上写满了震惊,他猛地抓住她,强迫她直视着自己的眼。
“你为什么没有把孩子打掉?陆双,你在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打掉?他竟然会这么想?
陆双那张精致的小脸蒸腾起灼灼的怒意,扬起手,重重的一巴掌便落在了那个男人的脸颊。
“打掉?那是我的孩子,你可以不要他,但我不能。”
韩乾没有说话,他知道陆双会错了他的意。
他并不是不想要孩子,他想要,很想要。
只是如果那个时候,他们没有离婚,他还在她的身边,在得知了陆双身体的情况后,他一定会义无反顾的带着她拿掉孩子,没有第二种选择。
孩子他们还会有很多个,但陆双的命,他不能用来冒险。
韩乾沉默的不去解释自己心头所想,毕竟现在这种时候,他说什么都是错的,他很难扭转陆双心中对他的恨意了。
“韩乾,这四年来,你就没有做过噩梦吗?你没有梦到过一个孩子,问你为什么不要她吗?你真狠!”
面对陆双的指责,韩乾照单全收,一言不发。
他的沉默,在陆双看来无疑是默认,可她竟然也渐渐忘了,这个男人,原本就不喜欢为自己狡辩。
“对不起。”韩乾又道,陆双最厌恶的那三个字。
他伸出手,想要握紧那个女人的手,却被猛地甩开。
下一秒,陆双便像是被触到了某根敏感的神经,动作迅猛的转身跪在座椅上,伸出手掐住了韩乾的喉咙。
“对不起?好啊,我接受你的对不起,你愿意用你的命来道歉吗?”
“如果你愿意要,随时。”
韩乾的脸,尽在咫尺。
陆双的手却始终使不出力气,虎口抵在他的喉结,她的手很冷,韩乾的皮肤亦是冷。
她认认真真的看着他的脸,那张曾经日夜痴缠的脸,泛着一片苍白。
明明说好了要让他痛,要让他经历过自己经历的一切痛楚。可她为什么犹豫了呢?
陆双开始厌恶自己,那些难听的话呢?她为何无法继续说出口?
韩乾似乎在等待陆双的动作,如果掐住他喉咙的人是陆双,那么他心甘情愿。
大手慢慢的悬在半空,轻轻揽住了女人的纤腰,微微用力,两个人按便更紧的贴在一起。
“我爱你,陆双。”
女人愣住了,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睛瞪得很大。
那时那日,即使他们感情最是缱绻的时候,他也不曾亲口说过“我爱你”。
提及此,总是在和她打太极,用无言或是反问代替了一切甜言蜜语。
然而现在,他们离婚了,他竟然会对一个被自己弃如敝履的女人说出这样的话。
陆双能记得他打来的电话,他将他们的感情画上了句号,却只用了两个字“腻了”。
一个四年前对他说了腻了的男人,如今却在对她示爱。
可笑,当真是相当可笑了。
“韩乾,王八蛋。”
陆双冷冷的斥着,她只觉得这个车子中的气氛已经快要将她憋疯了。
她虽然没有自己想的那般狠狠伤了韩乾,但也算是在他的身上抓出了无数的伤口。
见好就好,伤敌一万自损八千的游戏,到此必须停止,否则她会将自己逼疯。
陆双不再言语,她抚了把脸,推开车门,便要下车。
指尖忽的被人攥住,却也只是指尖的一小节。
“陆双,我会走到你面前去的。”
韩乾如此说着,随即便松开了手,由着陆双下了车,将车门摔得砰砰作响。
他还是听到了,她对叶秋说的话。
骄傲如斯,对于那声残疾人,自然是介意的吧。
见到陆双下了车,叶秋连忙跑过来。
陆双的脸色很难看,月色中透着一片惨白。
他们两个人聊的不好?怎么会变成这样?老板没有把以前的事情解释清楚吗?
叶秋满肚子的疑问,却在看到陆双含着泪的眼眸时确定了自己的答案。
果然是他家老板啊,一定不会替自己解释的。
“夫人……”
“再见。”
陆双淡淡的两个字便是逐客令了。
她的酒不打算去拿,烟也作罢。
韩乾的车子迟迟没有动弹,或许那个男人坐在车子里望着她,像很久以前那般。
陆双将自己纷扰的情绪甩开,在心底痛骂着自己不争气。
无非是句“我爱你”,竟然如此轻易的击碎她心尖高筑起来的围墙。
她是陆双啊,怎么能那么轻易的,在同一个坑里摔跤呢?
好马不吃回头草,是她的人生信条啊。
仿若逃亡那般,陆双疾步走向陆家的别墅,拉开铁门,反锁,一步步跑上台阶,摁开密码锁,迅速将那道灼热的视线挡在门外。
也是回到陆家,陆双的情绪却再也控制不住了。
漆黑的客厅,似乎变成了她的屏障。波涛汹涌的情绪无需有任何的控制……她终于可以肆意流泪,冲刷掉自己全部的痛苦和不甘。
楼梯拐角处的陆栖迟,手中紧紧捏着控制灯光的遥控器。
他在房间里目睹了一切,陆双从韩乾的车子中落荒而逃,看着她疾步跑回了家。
他知道若是他在,这丫头又会佯装出一副没有发生任何事情的模样,所以他便体贴的关了灯,装出大家都睡了的假象。
不靠近,不安慰,大抵是他对于陆双最温柔的体贴了。
陆双蹲在玄关处失声痛哭,陆栖迟便站在楼梯拐角望着,遥远的陪伴。
其实今天在墓园,看到韩乾坐在轮椅上,陆双的眼光中已经闪动着某种晶莹了。
或许陆双不会承认,但陆栖迟认为自己没有看错。
再次重逢,韩乾坐在轮椅上。
那么很多事情便不需要再解释,陆栖迟甚至以为,下一秒,陆双便会扑过去和他和好如初。
但她并没有,大抵是在隐忍压抑,那便是更痛苦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