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夜里下过雨的缘故,今日的天气并不炎热,有凉丝丝的微风,对顾长卿来说是极为舒适的天气。
可对顾琰而言就有些凉了。
他衣衫单薄地坐在那里,乍一看去,像个无助的小可怜。
其实某宝宝真的只是睡懵了在醒神而已……
然而落在顾长卿眼中,就成了他在为某事黯然伤神。
是因为唐明吗?
还是自己?
顾长卿不确定,他心底涌上一层忐忑,想走过去给他披上一件衣裳,又担心他会厌恶自己,不愿意看见自己。
“你来了。”
是姚氏的声音。
姚氏刚去厨房给顾琰做了一盘点心,她暂时没看见在前院被小净空压榨得生无可恋的顾承风,她对顾长卿的出现并不意外。
“听说前阵子军营出了点事,你没事吧?”姚氏问。
这算是她这个做继母的在顾长卿长大成人后第一次光明正大地关心他。
刚嫁入侯府时,她曾天真地以为自己可以抚育三个孩子,哪怕这并非她所愿。
可嫁都嫁了,她也没想过逃避。
只是结果可想而知。
“我没事。”顾长卿客气地回答。
听到他的声音,顾琰终于有了反应,他下意识地扭过来。
顾长卿余光注意到他的举动,忙朝他望去,似乎想看看他的表情,可顾琰不知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还是怎样,扭到一半又将头转回去了。
顾长卿一阵失落。
姚氏看了看顾琰,垂眸笑了笑,把手中的点心盘子递给顾长卿:“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件衣裳没做完,你替我拿给琰儿吧。”
“啊……”顾长卿正犹豫着要不要拒绝,姚氏却已经把点心盘子塞到他手里了。
顾长卿望着姚氏远去的背影,忽然间觉得,如果当年没有那么多偏见,没有误信谗言,姚氏或许真的会是一个很温柔、很善解人意的继母。
只是他与姚氏的关系已没办法修复到理想的样子。
可他与顾琰……
他捏了捏手指。
他不想放弃。
他敲了敲敞开的房门:“我进来了。”
顾琰没吭声,只是将小身子往前挪了挪,无声地表达着自己的抗拒。
顾长卿来到他身侧,将一叠精致可口的绿豆糕摆在他面前:“还是热的,趁热吃。”
顾琰不吃。
顾长卿转头拉开衣柜,拿了件长衫给他披上。
顾琰却将长衫抓下来,毫不客气地扔在了地上。
若说先前只是试探与猜测,那么眼下顾长卿几乎是可以确定顾琰是在生自己的气了。
他并不觉得这段日子自己做了什么惹顾琰生气的事,若说非有,那就是被刺客引出军营的那晚,他不修边幅的样子唐突了顾琰。
可顾琰不是这么不近人情的孩子。
所以……
顾长卿深吸一口气。
一个不愿去面对、也不愿去细想的猜测闪过脑海。
“你是不是……”
他闭了闭眼,最终没有问出那几个字。
如果时光可以追溯,他不会再拒绝那个躲在树后悄悄看他练剑的孩子,也不会故意扔掉他的帕子,更不会在他最需要自己的时候无动于衷,不会在他身上发泄来自父亲的怒火、不会冷落他、不会伤害他、不会……
太多太多的不会。
第296章 母子
姚氏去前院收辣椒,一眼看见在菜地挥汗如雨的顾承风。
姚氏微微怔了怔,以为自己认错。
但很快她就否定了这个想法。
确实是顾承风。
奇怪,他怎么也过来了?
而且还在这里干起了……活儿?
小净空认真地说道:“不能只浇一个地方哦,要均匀,每一颗青菜都要被肥料灌溉哟~”
小净空让他干的?他俩认识?
顾承风正要对小净空说,你行你来,然后一转头,看见了姚氏。
四目相对。
二人:“……”
日暮时分,萧六郎从翰林院散值,恰巧林成业与冯林也结束了在翰林学馆的学习。
“六郎!”
冯林从马车上跳下来叫住他。
冯林结束了国子监的课业后,也就不能继续住在国子监的寝舍了,京城物价高,房价也高,万幸认识林成业小土豪。
他如今住在林成业的宅子里,每月付给林成业一点租金。
二人白日一块上课,夜里一起复习,倒是进益良多。
翰林学馆虽隶属翰林院,但与翰林院的官员散值的时辰有所不同,以往他们仨总是碰不到。
“今天你这么早啊!那些人没给你安排事儿做?”冯林问。
冯林他们这些庶吉士的主要目的是学习,安排到他们头上的公务其实并不多,而萧六郎是去当官的,性质又不一样了。
何况萧六郎是新人,总被使唤打杂也是常有的。
宁致远也常被叫去打杂。
除了安郡王背景雄厚,翰林院的人全都供着他,不敢使唤他。
“嗯,今天没什么事。”萧六郎说道。
“六郎,我们送,你回去。”林成业将脑袋从车窗里探出来说。
林成业的口吃毛病虽未彻底康复,但偶尔能蹦出三个字来,也算十分欣喜了。
要说,这还是冯林的功劳呢。
冯林每晚都会和林成业练习说话,这是顾娇给他的灵感,顾娇每晚都会帮萧六郎练习走路,哪怕一日日下来,萧六郎没表现出能够康复的样子。
可顾娇从来没有放弃过。
冯林深受触动。
当然了,萧六郎日复一日不放弃让顾娇练她的毛笔字,让顾娇抓狂不已的样子也深深令人震动。
萧六郎一宿没睡,昨晚没吃晚饭,白日里也没什么胃口,这会儿确实乏了,自己走回去够呛。
他上了马车。
林成业为了低调,马车选的并不大,不过里头的东西却处处都充斥着一股暴发户的奢华。
林成业已经习惯了。
萧六郎险些被晃了眼。
二人把最舒服的位子让给了萧六郎。
对他们来说,萧六郎亦师亦友,没有萧六郎,就没有他们的今天。
“六郎,你脸色不大好,你最近是不是太累了?”冯林毕竟不在翰林院集权内部,对萧六郎的事并不是特别清楚。
而且大家都知道他们与萧六郎关系好,自然不会在他们面前提起萧六郎的消息。
冯林只有偶尔在食馆遇到宁致远,才向他打听一两句。
萧六郎道:“没什么,你们最近学得怎么样?”
提到这个,冯林的注意力成功被转移,他忍不住吐槽了起来:“我曾天真地以为科考完就再也不用学习了,至少不用写八股文了,没想到啊,八股文是不写了,可又蹦出那么多史学、算术、农学、天文……”
与三鼎甲学习的内容差不多,只是在进度与深度上有所差别。
毕竟他们都是朝廷的预备官员,学习的方向自然不一样了。
他们的目的不再是科举,而是为官之道与利国利民,最好是能为百姓做实事。
本朝的翰林院比前朝严苛,听说他们还会下乡。
就是不知何时才会轮到他们新来的这一批。
萧六郎到家时顾娇也刚从医馆回来,背着一个小背篓,小手背着放在背篓下,漫不经心地走着,气场有些生人勿进。
萧六郎莫名感觉她走得有些嚣张与调皮。
也不知是不是感应了什么,顾娇淡淡地回过头来。
她大概也没料到身后会是萧六郎,脸上挂着来不及褪去的小烦躁。
小眉头也皱得紧紧的,只差没再脸上写着几个字――别、惹、我,我、很、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