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珩与景二爷离开后,屋子里只剩下顾娇与安国公。
原本小净空是在的,不过萧珩去找顾娇之前把熟睡的小家伙抱去上官燕那边了。
下午的风没有一丝凉意,整座麒麟殿都宛若一个被烈日炙烤的大蒸笼,屋内放了冰块也无济于事。
但神奇的是,两个的心都很静。
这是一种很舒适的相处。
为方便二人交流,顾娇的轮椅就挨着安国公的右侧,安国公写什么,她都能清楚看见。
安国公指尖蘸了水,写道:“你好像有话对我说。”
顾娇没有否认,她刚决定去查证景音音的事,安国公便上门了,怎么看自己都不该错过这个机会。
她扭头看向安国公俊逸的侧脸,问道:“能和我说说景音音的事吗?”
安国公身体无法动弹,但他的眼睛能眨。
顾娇看见他的睫羽微微颤动了一下,应当是有些惊讶。
可就算心里惊讶,他也没问顾娇“你为什么突然打听音音的事”,他毫无保留地信任着顾娇,愿意满足她的一切好奇,不去质疑她是否另有目的。
他写道:“你想知道音音的什么事?”
一个父亲对孩子的思念是无限的,有关音音的事,如果不分类他能事无巨细地讲上三天三夜。
是啊,从哪里开始了解呢?
先……智商吧。
“音音聪明吗?”顾娇问。
“当然。”安国公一边写,一边露出了无比骄傲的神色,“音音是世上最聪明的孩子。”
顾娇刚念完。
“胡说!”景二爷的脑袋忽然从窗外长了出来,这是一个搬书搬到一半就偷懒折回来的家伙,“音音两岁了还不会说话!笨死啦!”
安国公气得浑身发抖,威武霸气地写道:“明明一岁七个月又十三天就会喊娘了!”
顾娇:“……”
果然情人眼里出西施,爹妈眼里出天才啊。
安国公接着写道:“你别听他的,音音很聪明,只是开窍晚,开窍后就能背很多诗了,同龄的孩子没人背得过她。”
所以这是比过吗?
这怎么也不像是她能做出来的事啊。
她那么讨厌背诗,记住了也不会从嘴里背出来。
顾娇脑补了一段拥有成人智商的自己摇头晃脑、奶声奶气和一排小屁孩比赛背诗的场景,雷得身子都抖了一下!
这绝不是她!
“音音……和爹娘关系亲近吗?”不知不觉间,顾娇省略了景音音的姓氏。
“很亲近。”安国公提到女儿,眼神柔和又宠溺,“她很粘我和她娘,我们去哪里她都跟着,让她自己睡,她不肯,总是抱着自己的小枕头半夜偷偷爬上我们的床。”
顾娇又脑补了一段自己奶唧唧地说“我的床说它今天不想被我睡”,然后屁颠屁颠跑去安国公夫妇的屋子,将圆滚滚的自己摔上安国公夫妇床铺的画面。
这么幼稚的行为,才不可能是她!
顾娇清了清嗓子:“她……不太喜欢说话吧?也很少叫爹娘。”
安国公写道:“没有,音音很喜欢说话的,成天将爹娘挂在嘴边。”
“娘亲,吃!”
“爹爹,抱!”
“音音还不想睡,要一个亲亲才能睡。”
“可是音音这么可爱,谁会舍得拒绝她呢?”
奶唧唧,歪歪头,萌萌哒!
顾娇的鸡皮疙瘩都出来了,为什么脑子里的画面这么清晰?
她就脑补一下,不用这么高清吧?
安国公在扶手上写道:“我和音音的娘一直都觉得,能够拥有音音是上天对我们最大的恩赐。”
顾娇看着扶手上的字,忽然就沉默了。
被安国公与轩辕紫疼爱着长大,一定是很幸福的事吧。
“姓顾的!把你女儿接走!我不想再看见她!”
“妈妈……”
“我不要你了!不要再叫我妈妈!”
“妈妈,妈妈……我听话……我不哭了……我不吃东西了……你开开门……妈妈……妈妈我好冷……这里好黑……我害怕……妈妈……”
这才是她的幼年。
是永远都等不来救赎的夜。
第769章 夺回一切
萧珩与景二爷还完全部的书回到麒麟殿时,安国公与顾娇的谈话差不多结束了。
二夫人最近几日身体抱恙,景二爷得早些回去,推着大哥辞别了萧珩与顾娇。
走廊上,萧珩望着兄弟俩离去的身影,感慨道:“虽非一母所出,兄弟二人的关系还是挺不错的。”
景二爷没什么心眼,娶的妻子也温婉贤惠,安国公能有这样的弟弟与弟妹,不失为一种幸运。
当然,碰上安国公这种大度的哥哥,也是小俩口的福气。
一家齐心其实比任何荣华富贵都来得可贵。
萧珩见顾娇没吭声,他迈步进屋,就见顾娇坐在轮椅上,静静望着院子里的景象发呆。
萧珩自桌上的果盘中拿了个橘子,在她身边的凳子上坐下。
“在想什么?”他一边剥橘子,一边问。
“我在想我究竟是谁。”顾娇说。
萧珩已经知道顾娇不是曾经的顾娇娘,她来自一个很遥远的地方,但从前她没有过此类疑惑。
“怎么突然这么问?是国师与你说了什么吗?”他问道。
她就是去见国师回来才有些不对劲的,之后便想与安国公单独说话。
再结合她的问题,萧珩揣测是国师与她说了点什么,或许与她的来历有关。
顾娇沉默。
萧珩不逼她,他笑了笑,将剥好的橘子递给她:“其实你曾经是谁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就是你。”
顾娇微愕:“我,就是我?”
“嗯。”萧珩认真地注视着她,带着全部的厚重与信任,“名讳,身份,容貌,躯壳……都是虚妄。”
他说着,修长如玉的指尖轻轻点了点她额头,“你的这里,才是独一无二的真实。”
顾娇古怪地看着他:“你说话越来越像得道高僧了,仔细品品,还有几分禅意。”
萧珩叹气:“唉,没办法,谁让家里养了个小和尚?我这就叫近朱者赤。”
顾娇被他逗笑,就着他递过来的橘子吃了一瓣。
“好吃吗?”萧珩问。
顾娇点头:“好吃。”
萧珩明白她心里还有话要说。
她不是一个婆婆妈妈的人,能让她用时间去斟酌措辞的事必定不是小事。
他没有任何不耐,没催促,没走开,就那么默默地陪着她。
一如她曾在他重见天日的道路上给予他的陪伴。
他们之间的信任与默契早已无需多言。
顾娇吃完最后一瓣橘子,说道:“我还有一件事要和你说,甚至这件事才是我想要说的重点。”
一般人碰到这种严肃的场合都会下意识地拉开一点距离。
萧珩却并没这么做,他反倒是搬着凳子往她身边挪了挪,看着她精致的侧脸说:“好,我洗耳恭听。”
顾娇看了他一眼,说道:“不是什么好事,你不洗耳恭听也没关系。”
萧珩笑了笑:“那我也要听。”
顾娇顿了下,问道:“轩辕家当年的罪名你都清楚了?”
萧珩点头:“在藏书阁看到了轩辕家的卷宗,上面记载了洋洋洒洒数十条重罪――勾结大晋,通敌卖国,割让边陲城池,残害忠良,贪污灾银,私造龙袍,起兵谋反……轩辕家的‘罪孽’,罄竹难书。”
顾娇道:“我接下来要说的事与轩辕家有关。”
萧珩温和地看着她,示意她放心往下说下去。
顾娇正色道:“我要为轩辕家平反,我要斗倒大燕国君。”
这不是她在得知景音音的身世后才做出的决定,是她从很早就在心里萌芽的种子。
她对萧珩道:“你不必加入。大燕国君无意伤你,就算你的身份暴露了,你也仍是他真正的皇长孙,他不会伤害你,也不会再伤害上官燕。你们真正的敌人只是太子与那些觊觎皇位的人而已。”
那些人比国君容易对付得多,国君这个敌人太强大了。
颠覆他的皇权是当初坐拥百万雄兵的轩辕家都没能做到的事。
顾娇要对付他太难了。
这是几乎没有胜算的事,顾娇可以自己赴死,但她不想拉着萧珩一起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