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婆是男方家的。
不是,她自己都穷成这样了,咋还老往家里捡人呢?
你是能捡个首辅,还是能捡个太后哇?
自己几斤几两心里没点儿数吗?
想到这里,顾侯爷便气不打一处来。
不过,当老太太走得近了,他看清对方的容貌时,就不是气不打一出来,而是压根儿喘不上气儿来!
“太太太太太……”
太后?
顾侯爷双膝一软,一个大跟头栽到了门槛上,来了个五体投地!
老太太看着扑倒在自己脚边的陌生人,初次见面就行如此大礼,她摸了摸下巴:“……倒也不必。”
小净空扭头道:“是来找娇娇的,女施主已经进去了,我在这里守着,不让他进去!”
不让男人进娇娇的屋,没毛病,老太太不疑有他,也懒得问顾侯爷是谁,打了个呵欠便去后院嗑瓜子儿了。
顾侯爷扶着几乎摔掉的脑袋爬起来。
从他的角度,能清楚地看到老太太坐在堂屋后门外的板凳上,她穿着一身乡下人的衣裳,头上裹了一条老村妇的头巾。
这么看,顾侯爷又觉着不是那么像了。
庄太后十三岁嫁给先帝,入宫即被封为贤德后,她叱咤后宫数十载,垂帘听政十七载,虽并未为先帝诞下一儿半女,可当今陛下是她一手扶上帝位的,她不论在后宫与朝堂,地位都无可撼动。
一般人见不着这位庄太后。
顾侯爷有幸见过她老人家两次,一次是在中元节的宫宴上,他只远远地看了个身影,但庄太后一身凤凰霸气,竟是将一旁的皇帝都给比了下去。
另一次则是他入宫探望有孕的淑妃,他撞见了庄太后的銮驾。
他退到边上给庄太后行礼。
他只是斗胆看了一眼,那凌厉的眼神就险些压得他当场喘不过气。
庄太后可不是什么好人,不然也不会背地里被人骂作毒后、妖后。
眼前的老太太除了容貌相像,哪儿有半分庄太后的气场?
“姑婆,您是不是又在偷吃?”小净空突然发现老太太嗑瓜子的声音不对劲,一回头,就见她不知何时把糖渍杨梅干的罐子抱上了。
老太太果断背过身,甩了小净空一个后脑勺:“你别瞎说!我哪儿有?”
说着,一手抓了一大把塞进荷包。
等小净空过来没收罐子时,她已经偷藏了不少。
顾侯爷将一切尽收眼底,越发笃定这人是个吃货,不是心狠手辣的庄太后!
――
屋内,顾娇幽幽转醒。
她本可早些醒来的,但姚氏为了让她安睡,临时做了个帘子将窗户遮上了。
昏暗的光线实在让人好眠,顾娇一直睡到了中午。
她睁开眼发现床边坐着一个人,心底顿时警铃大作!
她一把抽出枕头下的匕首,绕过对方的脖子,用刀尖抵上了对方的脖颈,将对方反扣在自己怀里!
“娇娇,是我!”姚氏说。
顾娇听到熟悉的声音微微一顿,眉宇间的警惕散开,拿走匕首放开了她:“顾夫人?”
方才那一下,直把姚氏的冷汗都惊出来了。
她转过身,定了定神,探出手去摸顾娇的额头:“你感觉怎么样?”
顾娇下意识地偏头避过她的手。
姚氏的神色一顿,讪讪道:“是不是吓着你了?”
屋内的光线有些暗,顾娇没看出她眼睛的红肿,却看见了她脖子上的血丝。
是她方才挟持她时弄的。
她在高热,力道不如平日里精准,竟是把她误伤了。
但她第一反应不是注意自己的伤势,而是在关注顾娇。
顾娇神色复杂地看着她。
姚氏注意到了顾娇的眼神,用帕子遮住伤口,笑道:“我没事,娇娇,你感觉怎么样?”
她问第二遍了。
顾娇想了想,还是回答了她:“我也没事,顾夫人来这里做什么?”
“我来看看你。”姚氏说着,走到窗边拉开了窗帘,强烈的光线瞬间透过窗纸照了进来。
顾娇的眸子微微闭了闭,须臾才适应了光线,她道:“顾夫人刚中过毒,应该卧床休息。”
姚氏温柔的目光落在她小脸上:“我知道,我今天来,其实是有话与你说。”
顾娇看着姚氏,蓦地发现眼底有晶莹的泪光。
姚氏一步步来到她身前,握住她的手,小心翼翼地抚上她清瘦的脸庞。
她的身子很柔弱,这一次却带了莫大的力量:“娇娇,我是你娘。”
第91章 娘亲
顾侯爷在门外等了许久,等得都要睡着了,姚氏总算出来了。
姚氏满脸泪痕,双目红肿,看样子哭得不轻。
顾侯爷一个箭步迈上前,扶住她肩膀:“夫人!”
姚氏点点头,忍住泪水,转头望向后院的老太太,冲对方欠了欠身:“老人家,我走了,娇娇拜托您照顾了。”
姚氏是没入过宫的,自然没见过老太太,但她来之前就知道家里有萧六郎的姑婆,姑婆待娇娇很不错。
老太太古怪地看了她一眼,没搭话。
姚氏让顾侯爷把忘在马车上的点心拿下来,亲手交给老太太:“我自己做的点心,不知道合不合您胃口。”
唔,老太太的脸色好看了些。
姚氏转身的一霎,老太太突然对着她嗯了一下。
“……”姚氏愣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老太太是在应她刚刚的那句话。
是因为看到了点心,所以才愿意搭理她吗?
不过似乎也算不上搭理,只施舍了一个语气。
姚氏给顾娇家里的每个人都做了点心,小净空也有。
这之后,姚氏便与顾侯爷坐上了回府的马车。
顾侯爷迫不及待想知道母女二人都谈了什么:“那丫头怎么说?”
“她怎么说啊……”姚氏回忆起自己说完全部真相后的场景。
顾娇的反应很平静,至少比姚氏想象中的要平静,仿佛她听到的不是自己的身世,而是别人的。
随后她疑惑地唔了一声,眼底闪过一丝迷茫。
她明明就在姚氏的面前,可那一刻姚氏觉得女儿很遥远。
自始至终,顾娇只说了一句让姚氏摸不着头脑的话:“你们若是早一点,哪怕只早半年,该多好。”
姚氏不解。
顾家三郎夫妇去世是在九年前。
女儿成亲是在一年前,与顾家分家也在一年前。
为何希望他们早到半年?
半年前发生过什么他们不知道的事吗?
她受伤害了吗?
姚氏就是带着这样的心情离开的。
另一边,萧六郎向书院请了半天假,去回春堂抓了几副草药,坐罗二叔的牛车回村的路上正巧与顾侯爷的马车擦肩而过。
马车的帘子被风吹起,顾侯爷随意一瞥,不其然地看见了牛车上的萧六郎。
他惊得又是一个趔趄,一头撞在了车壁上,好不容易消下去的大包再次蹭蹭蹭地鼓了起来!
他揉揉眼,想再看一遍,牛车却已经走远了。
他将头伸出车窗,巴巴儿地朝后张望。
“你在看什么?”姚氏问。
顾侯爷收回脑袋:“啊,没什么。”
今儿是怎么了?出门没翻黄历么?
先是碰见一个貌似太后的乡下老太太,紧接着又撞见一个神似昭都小侯爷的穷书生。
太后在行宫养病,昭都小侯爷早已去世,谁都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顾侯爷暗暗嘀咕:“真是见了鬼了。”
萧六郎其实也看到了顾侯爷的马车,他没往车窗里看,因此并不知里头坐的是谁。
但他看到了注意到了骏马的马蹄铁。
那不是寻常的马蹄铁,是京城侯爵所用。
马车似乎是从村庄那边过来的,萧六郎第一反应是来找自己的,尤其当双方的车已经错开朝相反的方向行驶时,车内的男人居然探出一颗脑袋来打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