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仙妮他们入座后,没过多久,奥布里侯爵大人一行人终于进场了。
这位杜阿拉的城主大人看模样四十来岁,长相甚是帅气,称得上是一位英军中年,也就难怪能生出仙妮这样的女儿来了。
按照礼节,他过来的时候诺曼他们都站起了身来迎接,但当诺曼站在自己位置上看向这位侯爵大人的时候,心中不禁生起了丝丝好感――从感觉上来说,这种好感比仙妮给他的还要强烈。
看来确实是了,是蕾佳娜的血脉在影响着他。
虽然不知道血脉这种东西是怎么通过精神力传播的,但他现在确实是应该沾染到了蕾佳娜的血脉,所以才会对杜阿拉城主一家子有这样莫名其妙的好感。
他在看奥布里,奥布里也在看着他。
这位城主大人一路走来的时候目光原本是在希瓦尔上的,似乎有些诧异自己的这个儿子怎么会在这里,不过他很快就移转开了目光,投到了仙妮身上,眼神带着一些宠溺和无奈。
显然,他已经猜出了这件事是仙妮干的。
最后,他的目光从仙妮身上跳开,落在了仙妮身上的那人,愣住了。
实在是诺曼的装扮气质和这个环境太格格不入了,就像是在争奇斗艳的万花丛中放入了一根粗糙的树干那么醒目,想不让人注意到都不行。
这样的一个家伙,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场合?这应该是哪位仆人的乡下亲戚吧,是谁这么大胆,准许她进来的?还是说这个大胆的仆妇胆大包天,擅作主张偷溜了进来?
这是奥布里心中第一时间闪过的念头。
他正准备喊人把这家伙给赶出去,但是当他看到对方看向自己的目光的时候,心中不禁生起了一丝莫名的情愫。
那是一种古怪的温暖和亲近感,那让他把自己本来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吞了回来,沉默不言地走近了。
待奥布里来到主位之后,父子三人分别问候,然后仙妮赶紧把旁边的沙利娅介绍了一下:“父亲大人,这是我刚认识的好朋友,沙利娅女士,这次的比赛我邀请了她一同前来观赏,希望你不要介意。”
原来是仙妮的朋友……
奥布里对他的这位女儿确实非常溺爱,笑着开了个玩笑:“如果我介意了会怎么样?你是不是会再一次地消失一整晚?”
这让仙妮脸上一红,嗔道:“父亲大人,我已经就这件事对你道过歉了!”
奥布里摇摇头,依旧笑道:“是的,我也接受了你的道歉,但是我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再发生,所以她既然是你邀请来的朋友,那就请坐下一起欣赏接下来的表演吧。”自始至终没和沙利娅说上一句话――这很正常,对于奥布里这样的大人物来说,能允许这位妇人留在这个大厅里坐在这个位置上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怎么能奢望他主动去和这位一看就身份低微的妇人对话呢?
在奥布里的吩咐下,几人这才坐下,奥布里也没有再和仙妮说话,而是转过了头去,和他的儿子闲谈起来:“希瓦尔……”
众人又坐了一会儿,期间仆人们送上了一些饮料和点心,最后奥布里就把管家叫过来,吩咐可以开始了。
关于这个比赛诺曼在刚到杜阿拉的时候就听说过了,他原本以为这种挑选舞蹈老师的比赛会是让选手们一个个上来表演一番、分别仔细评定呢,没想到在管家的安排下,一位位的参赛者从侧门逐一进来,散落在他们面前的这块硕大的圆形空地上站定。
总共有十八个人,看这架势,竟是要一起表演,一场决胜负?
诺曼一边在体内疯狂地催生魔力,一边这样想着,同时,他的视线在眼前这些舞者中的一位身上多停留了两个呼吸的时间。
那是一位男子,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披在头上,看着很颓废,身上的衣服也不怎么好,有些地方甚至都已经破口了,看着不像是著名的舞者,反倒像是大街上随处可见的流浪汉。
这个他见过。
诺曼记得,他们在刚到杜阿拉、在小酒馆里探听消息的时候,他见过这个人。
当时就是这个人向小酒馆中的人描述了他在杰贝尔丹纳施展精神风暴的场景,描述的和当时的情景一模一样,但是自己却是想不起来自己当时有审判过这个人,所以诺曼对他的印象还是有些深刻的。
这么巧,在这还碰到了?
诺曼眼神停留的时间有些长,似乎被那人注意到了,也回看了过来。
诺曼不慌不忙,并没有马上把自己的视线转到一边,而是继续饶有兴趣地看了他一眼,这才把目光转到了一边。
可能是因为知道自己这身装扮在周围的人群中有些扎眼的缘故,那人也没有多在意,在诺曼转过视线后,他也重新把目光收了回去。
而在这边两人一对视的功夫,诺曼身边传来了仙妮的声音。
“沙利娅,你觉得谁会成为我的舞蹈老师?”
诺曼一侧头,看到仙妮正盯着自己看,眼睛温和,眉眼如月。
他能觉得个啥?
诺曼也懒得想这个无聊的问题,干脆就指向了那个像流浪汉的家伙。
“他吧。”
这一指,把周围的人视线都牵引了过去,然后所有人都看到了那个像是流浪汉的舞者。
“呵。”
诺曼旁边一个男性的声音传来,“我刚好跟这位女士的看法相反,要我说,这位先生的希望是最小的。”
这是坐在诺曼左侧的一个人,三十岁左右的年纪,穿着一身典雅的贵族服饰,衣服下面的肌肉却是包裹不住,非常健硕,简直要从衣服下面爆裂开来,一看就是位有实力的骑士。
这是跟着奥布里一起进来的一行人之一,也获得了入座的权利,应该是奥布里的贴身侍卫之类的人物。
大贵族家庭中的亲情关系确实不是普通人家可以想象的,奥布里没有邀请他的儿子们出席,却给他自己的手下准备了座位,就可见一斑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奥布里的这些伙计们可能比他的儿子们更让他信任。
而此刻,这位大人看着诺曼的眼神中那一抹鄙夷怎么都遮挡不住,彰显出他的高贵身份来。
不过这位先生倒也不是无理由地胡说,接下来给出了他的见解,显出了他的教养来:“虽说服装不能代表一切,但是要知道,那些有实力的舞者都已经成名了,有一定的家底。在这种场合下,他们肯定会穿上一身合适的服装来出席,这人穿成这样,显然是一位落魄的舞者,这本身已经说明了他的实力是不太够的。”
这番话说的还是很有道理的,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在他说完之后,希瓦尔那边还有一个人之前跟着奥布里一起进来的人也开口了:“克拉伦斯,仙妮小姐的朋友会这么说也不是没有道理,毕竟这么多人里面,也就那人穿着最为特殊了,一眼看到并不出奇,你无法要求所有人都像你一样能想到那么多。”
这话看似解围,实则却是在讽刺诺曼没有见识,在场的人大部分都能听出来。
这两人干嘛针对他?
诺曼有些不解,但是一转头看到他们身后站着的那些仆人中夹杂着两位穿着典雅、明显不是仆人的男子后,他一下子就明白了:显然,因为他和希瓦尔的出现,他们的同伴要为他们两人让座,这让两人心中有些不爽了。其中,希瓦尔是侯爵大人的儿子,他们为他让座是应该的,所以也没什么好说的,可是他这个沙利娅女士算个什么贵?
要他们这些高贵的贵族为他这位乡野村妇让座,这也就难怪会让两人让他们的同伴抱不平了。
奥布里没有去理睬他们之间的暗涌,而是眉头一皱,把管家叫了过去,低声询问了起来,应该是在问这流浪汉一样的舞者先生为什么能够站在这里的原因。听到管家在他耳边的一阵低语后,眉头这才渐渐松弛下来。
“我也觉得这位先生很特别呢。”
仙妮这时开口了,“就算他是一位落魄的街头舞者,但是能够出现在这里,这也证明了他是有一定实力的,说不定就能震惊我们所有人了呢?”
她虽说嘴上说着“说不定”,但是语气却很是笃定,似乎在她看来,诺曼说的绝对不会错,诺曼说了这人一定会胜出,那这人就一定会胜出。
如果他真是那位传说中的圣者大人,是那位才华横溢的先生的话,他的眼光肯定比她家中的这些粗俗的骑士要高得多的。
仙妮这么相信诺曼,诺曼自己此刻却是“羞怯”地低下了头去,似乎正在为自己刚才荒诞的言论感到羞耻,完全就是一副没见识的乡野村妇被人戳破了牛皮之后的惭愧模样。
这让仙妮看到后,心中隐隐有些好笑,觉得可爱:如果不是她见过他的真身的话,还真要被他的这一番表演给骗过去了呢。他的表演实在太生动了,装一个乡野村妇装的毫无破绽,只不过他一直这样装不会累吗?
这让仙妮又有些心疼,也愈发坚定了自己坚决不对任何人戳破诺曼身份的决心。
他努力去做的事,自己肯定是要支持的。
仙妮这个昨天“刚认识”沙利娅的都出声支持了,希瓦尔这个当初把诺曼他们一行人招揽进城主府的却是半声都没吭:一边是父亲的私人势力,一边是没什么价值的乡野村妇,像他这样的聪明人当然知道该怎么选择。
这边厢,随着诺曼的认怂,挑衅事件并没能掀起什么风浪来,那边厢比赛终于要开始了。
“感谢各位大师来到此处,共襄这场盛会。我相信对于各位大师来说,这本身也是一个切磋技艺的好机会……”
管家上场致辞,然后宣读了比赛的规则:“……马上将进行第一项比试:接下来,乐团会演奏一首曲子,请各位大师随着曲子起舞,体裁不限,动作不限……”
听完之后诺曼总算知道了这舞蹈比赛的规则。
原来还真是大家一起比试,不过却和他想象的还稍有差别,并不是一次性选出决胜者来,而是选出三位得分最高的舞者,进入到最终轮的比试。
至于评分嘛,在场的人都有评分权,不过最专业的评分还要来自于两侧――在他们这一排座位的两侧,总共位列四位专业的评委。
这些评委也都是奥布里带来的,都是专业的舞者,或许在专业技术上他们还不如舞池中的很多参赛者,但是在辨别出谁跳得更好这种事上还是有很专业的发言权的。
了解了比赛规则后,乐团一侧有一人独自缓步走了上来。
那人手上拿着根小木棒,来到乐团的最前方站定,向着这边遥遥地行了一个礼后,转身面向乐团站定,就那么站着不动了。
这阵势……
诺曼看着那么多人的乐团,看着那些乐器的种类,再看看那个背向他们的古怪家伙,隐隐猜到了什么。
“那人是谁?”
“这是要干什么?”……
周围的人窃窃私语,尤其是那些骑士们。
他们或许关注过杰贝尔丹纳的禁咒事件,但也就仅限于此了,大多不会去关注那位圣者大人的另外一方面的事,尤其是其中的一些细节,他们更是不会知道,所以完全摸不着头脑。
倒是在场的几位专业的评委,看到这一幕都是忍不住眼睛一亮,联想到了什么。
而在舞池中的那些选手们,有些人转过身看到了这一幕,不禁轻“咦”了一声。在这样的感染下,舞池中的选手们越来越多地注意到了身后的场景,面上表情纷纷变色,有兴奋,有忐忑,有激动,有紧张,各不一样。
能够站在这里的舞者,绝大部分都是从杰贝尔丹纳来的,他们当然知道他们身后的这一幕代表着什么,这也是让他们纷纷变色的原因。
最终,那面向乐团的人手中的小木棒一挑,小提琴声伴着钢琴声响起。
这旋律对于诺曼来说实在太熟悉了,正是被他用作背景音乐的《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