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家伙露出一抹牵强的笑,心里实在是太想念那个人了。
翌日一早,宝珊由慕夭陪着去往布庄选绣线,慕家兄弟忙着将奁具装箱,府中公子小姐也是各忙各的,无暇照看阿笙。
阿笙托腮坐在二进院的门槛上,无聊地盯着南迁的大雁。
这时,一身锦袍的邵霁颠着苹果走进来,见阿笙坐在那里,扬扬下巴,“笙!”
阿笙跑过去,“三舅舅!”
邵霁咬住苹果,空出双手握住他手腕,将他抡起,原地飞了一圈。
“想不想舅舅?”
“想。”
邵霁笑着耸耸肩,把小家伙扛在肩头,“是不是最想舅舅?”
阿笙抱着他的头,诚实道:“最想陆叔叔。”
“......”
还是很讨厌陆喻舟啊,邵霁腹诽。
可不管怎样,陆喻舟将会成为自己的表妹夫,自己不能一直给对方脸色。
“舅舅一会儿去见你陆叔叔,会把你的思念带过去的。”
一听这话,小家伙坐在他的脖颈上颠悠起来,还用小手拍打他的脸,“阿笙也想去。”
邵霁磨磨牙,假意凶道:“告诉你,等你娘嫁过去,陆喻舟要是敢欺负你娘,你一定要站在你娘这边。”
阿笙不懂这句话的含义,抱着他的脑袋撒娇道:“三舅舅最好了。”
笑着拍拍他的小短腿,邵霁合计着,只听说未婚男女不能相见,可没听说孩子和爹不能相见,于是邵霁自作主张,带着阿笙去往中书衙门。
金乌西坠,云边晕染一片淬红。忙完公事,陆喻舟起身跟下属们打了声招呼,准备回府。
见长官和颜悦色,下属们打起趣:“自打陆相定亲,这眼里就没湮灭过笑意。”
“是啊,还每日准时回府,这是为日后养成的习惯吗?是怕回去晚了,惹嫂夫人不悦吗?”
“那陆相岂不成了妻管严。”
众人哄笑。
陆喻舟隔空点点起哄的几人,拿起外衫走出公廨。当走出府门时,发现石阶下蹲着一个小团子。
“阿笙?”
听见声音,阿笙蓦地抬起头,露出欣喜,“陆叔叔!”
小团子跑过去,扑进男人臂弯。
右手还包扎着白布,陆喻舟用左手撑起阿笙,淡笑道:“怎么来这儿了?”
“想叔叔。”
孩童的眼睛不会骗人,仰头看他时充满喜悦,简单纯粹。陆喻舟心里暖意融融,有了已经成家的感觉。
他左右看看,问道:“谁带你来的?”
阿笙指着拐角处,“三舅舅。”
没想到邵霁会主动来找自己,陆喻舟带着阿笙走过去,见少年倚在矮墙上,单脚着地,另一只脚踢着地上的石头子。
“找我?”陆喻舟主动开口。
邵霁扭头看过去,脸上流露出显而易见的小别扭,指了指巷子里,“来还你的马匹。”
自那次在田园小筑盗走陆喻舟的马,邵霁一直忘记归还,还是昨日去马棚才想起这回事儿。
陆喻舟淡淡勾唇,吹了一声口哨,黑色大宛马迈着优雅的步子出现在三人面前。
“噗――”
马匹围着陆喻舟和阿笙转了两圈,微微低下长长的脖子,以示臣服。
抚抚它的鬃毛,陆喻舟看向邵霁,“谢了。”
“你的马匹,自然该物归原主。”少年去握阿笙的手,“走了,跟舅舅回慕府。”
阿笙抱住慕喻舟,嘟嘴道:“要陆叔叔送。”
小白眼狼!
邵霁磨磨牙,狠狠掐了一下阿笙的小胖脸,气哼哼转身离开,还不忘向后摆摆手,算作道别。
目送三舅舅离开,阿笙双手攥着陆喻舟的左手,来回晃动,“爹爹。”
陆喻舟愣住,不可置信地看着小家伙。
阿笙红着脸又喊了一声:“爹爹。”
陆喻舟闭了闭眼,逼退眼底的酸涩,弯腰跟小家伙额头抵额头,“爹爹在,阿笙以后的人生,都有爹爹陪着。”
*
来到慕府门前,陆喻舟揉揉阿笙的圆脑袋,“进去吧,等着爹爹来接你。”
阿笙踮起脚,用软软的指尖戳了一下男人的面颊,奶声奶气道:“一言为定哦。”
陆喻舟点点头,“一言为定。”
看着小家伙蹦蹦跳跳跑进府门,陆喻舟没急着离开。
自从与宝珊分开,他每晚下值都会绕道来一趟慕府,不曾去打扰佳人,只是默默看一会儿再离开。
稍许,当他转身准备离开时,忽然发现宝珊就站在不远处的马车旁。
四目相对,男人竟然踟躇了,不知该不该上前打招呼。
抓心挠肺想要娶回去的女子就在眼前,两人之间却好似隔了一座鹊桥,若女子不踏上一步,他断然不会僭越。
隔得很远,陆喻舟冲宝珊颔首,避到了槐树后面。
意思很明显,让她先进府。
慕夭从马车上跳下来,提着一包绣线,拍拍宝珊肩头,“咱们都不是迂腐的人,不需要讲究那么多规矩,过去见一见他吧。”
宝珊点点头,提步走向槐树方向。
见她走来,陆喻舟心思一晃,她踏出来的每一步,都似踏在他的心尖上。
谁知,待两人之间只余下三步距离时,宝珊每上前一步,陆喻舟就后退半步。
宝珊停下脚步,不解地看着他,不知他是在恪守婚前的规矩,还是怕她觉得他轻浮。
“你过来。”宝珊平静道。
陆喻舟蜷了一下指尖,缓缓走上前,与她间隔一步之遥。
一段日子没见,感觉男子又清瘦了些,宝珊问道:“最近很忙?”
“嗯。”陆喻舟背过右手,温声道,“公事不忙,忙着筹备婚事。”
不知怎地,宝珊感觉男人对他刻意疏远,好笑道:“哦。”
单单一个“哦”字,令男人眉眼舒展。
既是筹备婚事,自然是为迎娶她做准备,她的这句“哦”,是一种对他行为的默许。
男人垂眸淡笑,问道:“嫁衣绣好了吗?”
宝珊捻了一下被绣针刺了多次的指腹,回答道:“还在缝制。”
“别累到自己,实在忙不完,就多请几位绣娘。”
“好。”
陆喻舟知道,宝珊犟得很,定会亲手缝制自己的绣衣,“我怕你累到眼睛,多几个人分工也好。”
“嗯,我心里有数。”
她是个很有主见的女子,陆喻舟一直知道,也不再劝说,就那么温笑着看她。
目光停顿过久,宝珊有些别扭,感觉秋天也不是狠凉爽。
察觉到自己又失了魂儿,陆喻舟抱拳咳了下,“抱歉,失态了。”
对自己如此君子的陆喻舟,让宝珊觉得陌生。两人陷入沉默,全程,陆喻舟都没有完完全全抬起眼帘。
“那...你回去吧。”宝珊开口道。
“好。”陆喻舟侧开身子,“你先进府。”
不跟他客气,宝珊迈开莲步,娉婷地走向府门。
恰有微风吹来,陆喻舟闻到了一股淡雅的玉兰香。等佳人消失在门口,陆喻舟眼底带笑,久久不愿离去。
绮丽晚霞笼罩在男子周身,柔和了他独有的那份清冷。
绯红官袍的男人长身玉立,就算刻意隐藏锋芒,也会被人发现。
躲在角落的女子盯了他一会儿,握着拳头隐入阴暗中,然后一瘸一拐地离开。
女子蓬头垢面,像个乞讨者,走在街上会被附近的乞丐谩骂。
“哪里来的臭娘们,下次再敢跟老子争地盘,老子打断你的狗腿。”
女子侧眸看去,吊眼梢挑起凌厉的弧度,令乞丐一抖。
没有与赖皮计较,女子一瘸一拐地走远。当遇见迎面走来的皇城司侍卫时,她慌忙躲进角落,背对街道蹲在那里,握紧拳头。
如被官家遗弃的棋子,她回不去了。
赵薛岚惨笑一声,一拳砸在跟前的树干上。
*
当秋风染黄国公府门前的银杏树时,府中迎来久违的喜庆热闹。
这日张灯结彩、喜绸满目,随着一声锣鼓响,傧相们陪伴着新郎官踏上了红毡铺就的迎亲路。
缃国公世子的迎亲仪仗可谓盛大欢愉。
陆喻舟是个清官,在民间的口碑极好。一路上,身着大红喜袍的他微扬着嘴角,接受着路人的道贺。